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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互探底細

  錦娘假意起身要走的樣子,剛剛邁出兩步,卻聽高歡不緊不慢的奚落道:「行了行了,裝的跟真的似的。什麼要緊事讓你如此難開尊口?」

  被高歡揭破底,錦娘的臉上也絲毫不見尷尬。演技好壞,關鍵看心理素質。錦娘闖蕩江湖日久,遊走於各類人群之間,沒有三下兩下,敢在關公面前打架?所以,臨機處理各種狀況,她都能收放自如。包括面對高歡這種直戳核心的作法,一樣駕輕就熟。重新坐回原位,她沉吟了一下說:「那天你交給長孫公子兩份那個那個貨幣流通計劃書,就換得一份鎮軍幢主的任命,是不是太便宜你了?」

  聽錦娘這麼說,高歡撩了撩眼皮,審視著這女人的表情,然後嘴角撇了撇:「說重點。」

  「你先回答這個問題。」錦娘堅持說。

  「你說反了,不是我佔了便宜,是長孫尚佔了大便宜。」高歡很肯定的回答。

  「兩片薄紙換得掌兵實權,高郎君是將天下人當傻子看吧?」錦娘面現鄙夷的說。

  「如果巾幗女公子也是這等判斷是非得失的態度,高某無話可說。順便告訴你一聲,一個小小的幢主之位對我毫無價值。高某之所以肯拿出交換條件促成此事,一方面是想為此地可憐的庶民百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二是希望通過長孫尚的家勢,儘可能的改善一下大魏三千萬父老的生存狀況。所以,請錦娘不要輕蔑高某的動機。」高歡說的義正辭嚴,佛光普照的樣子。

  「是嗎?我不信!高郎君的境界似乎沒那麼高尚。」錦娘似笑非笑的說。

  「你這妮子啊……」高歡無可奈何的感嘆了一聲。

  「別叫我妮子,尊稱掌柜。」

  「洛陽人不都這麼叫嗎?」

  「我又不是洛陽人。再說,你我之間有那麼親近嗎?」

  高歡自嘲的笑笑說:「隨你。……女孩子家家的,張牙舞爪像什麼話。」後半句他是小聲嘟噥著說的。

  見高歡有氣發不出的難受樣,錦娘得意的給二位侍女遞去一個勝利者的眼神。然後又接著前面的話相問:「說話呀,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高歡靈機一動反問道:「尊敬的錦娘掌柜,你認為謀略和戰術相比,哪個更重要?」

  錦娘不假思索的隨口答道:「那要看怎麼說。謀略之於戰術,全局之於局部也。再周密的謀略,如果缺失戰術的有效實施,相當於紙上談兵。反則,沒有高瞻遠矚的謀略,再好的戰術也只能保證局部的勝算。故,謀為本,術為表,表本皆善,互為協同,方為上策。」

  高歡習慣性的嘴角翹翹,似笑非笑的說:「女公子,呃,是掌柜的。掌柜的精彩論述,簡明扼要,高度概括,即便是軍中將帥,也未必能總結的如此準確。請恕高某冒犯,如果我沒猜錯,錦娘掌柜當出身將門。隱匿北朝數年,蔽在長孫家護佑之下,應該身負重大使命吧?……且讓我猜猜,難不成你的真實身份是南朝密諜?」

  話音剛落,只聽「嗤嗤」兩聲輕響,兩位侍女各自手持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以一種非常詭異的身法,分左右迅速逼進高歡身邊,鋒刃離高歡的脖子只有寸許遠近。只需錦娘一個眼神,高歡的腦袋頃刻間就會離開身體。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高歡是猜到了的,但他沒有任何動作,只淡淡的看了兩女子一眼說:「看來高某所猜不假,錦娘掌柜果然身份特殊。」

  錦娘冷冷地說:「高幢主這是要無端陷害錦娘了?」

  高歡無所謂的說:「陷害你?呵呵,高某沒那閑工夫。」

  「污人為敵國密碟,何等大罪,不是陷害又是什麼?」錦娘質問。

  「我說你是敵國密諜,你不承認不就完了嘛,又沒人和你糾纏,何必欲蓋彌彰?」高歡神情詭異的笑著說。

  錦娘給二位沉不住氣的侍女使了個眼色,二人收刀入鞘,安靜的退開。錦娘這才接著說:「俗話說,賊咬一口,入骨三分。即便本姑娘再是行的正,走的端,也架不住宵小之輩無中生有,刻意誣陷。故而,不存在什麼欲蓋彌彰,我倒是想知道,高幢主豢養私兵,意欲何為?」

  高歡心裡一怔,即刻冷靜下來道:「我豢養私兵?這才是典型的污衊。小妮子,你不是來找高某幫忙的,而是找高某晦氣的,是嗎?」

  「被我說中了吧?小小函使,豢養私兵,圖謀不小啊!高郎君可否為錦娘解說一二?」

  「多此一舉!別說我沒有能力豢養私兵,即便有,與你何干?我倒想問,你出言威脅高某,究竟意欲何為?」

  「你以為呢?」錦娘諱莫如深的說,眼神里儘是調笑。

  高歡的眼皮耷拉下來了,這是一個標誌性的動作。慣常來說,這個習慣性動作,意味著他起了歹意。只見他捏著茶杯慢慢的轉圈,心裡快速的想著錦娘的真正來意。想著想著,一個念頭忽然躍出腦海。難不成……這女人是想背著長孫尚另起爐灶?或者說,她原本和長孫尚就不是一回事?又或者,並非長孫尚拿捏著她的七寸,而是她左右者長孫尚的思維?再或者,她是個雙料間諜,背著長孫尚聯繫自己,只是想單獨發展一條線?抑或將自己培養成她的打手,隨時聽用於她?仔細想想,各種可能都有可能,便問:「長孫公子和楊侃公子離開懷朔鎮了嗎?」

  他這跳躍性的思維,錦娘一時沒能跟得上,應聲答道:「他倆前天就回洛陽了。怎麼,高郎君獲得一個幢主還嫌不夠,想從公子那裡再撈點好處?真夠貪心的。」

  「你為什麼沒有隨長孫尚一起回洛陽?大過年的,孤身在外,單人獨居,怪恓惶的。」高歡隨便的問。

  「和順酒樓總要有人看顧,我是這裡的掌柜,責無旁貸,有什麼稀奇。」錦娘不疑有他,隨便的應付著高歡的問話。

  「原來如此……這麼說,錦娘掌柜今日登門,並非受長孫尚之託,而是自作主張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

  「呵呵,沒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何以會問我是否受人之託?」

  「真夠笨的!」

  一般來說,和高歡交鋒的人,首先要經受他無情的自尊心打擊。他慣用的伎倆是,先將對方的優越感貶得一文不值,直到其囂張氣焰所剩無幾,談話的主動權不知不覺就會被他掌握在手,然後真正的交談才會開始。這是高歡屢試不爽的談判技巧,而且成功的幾率很大。

  「你說什麼?我笨?」錦娘啼笑皆非的表情很是可愛,這是她此刻在高歡眼裡的狀態。

  「難道還要我誇你秀外慧中不成?」

  「難道不是嗎?」

  「充其量就是一位稍微好看點的鄰家小妮子,狐假虎威而已。」

  「你你你……會不會說話?還有,不許叫我妮子!再有,我即便再笨,也比你的妻妾強!」

  「妄自尊大!我高歡的妻妾,乃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兒家,沒人可以比擬,仙女下凡都不成!」

  「你才是妄自尊大,臉皮比城牆還厚。」錦娘和她的兩名侍女毫不掩飾內心的鄙夷,同時嗤笑出聲。

  旁敲側擊,歪打正著,故意撩逗,總之,經過一番不著痕迹的較量,高歡基本可以把握錦娘此行的目的了,他不驚反喜。

  一直以來,因為缺少一個合理的契機打入南朝,然他很是費思量。曾經設想讓司馬子如訓練一批密諜,秘密潛入南朝,搜集情報。不料現成的南朝密諜主動送上門來,瞌睡給了自己一個枕頭,這才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於是,他一反剛才唇槍舌劍的態度,以鄰家大哥一樣的語氣假意責備的說:「好了好了,我們倆就不要互相猜度,互相傷害了。即便你真是南朝密諜,於我何干?我一介函使,剛剛費了二斤腦細胞才換得一個掌管五六百人的小幢主,管那麼多閑事幹嘛?浪費感情!」

  聽他說的這麼坦然,錦娘暗自長吁一口氣,緊張的心情慢慢放鬆下來。嘴上卻依然不饒人的說:「本來就是!一介小函使,妄想軍國大事,也不怕別人說你不務正業?」

  高歡不與她爭辯,順著說:「也是,我這也是咸吃蘿蔔淡操心,愛誰誰。」

  錦娘見高歡不在糾結於自己的身份不放,繞著彎說:「高郎君何時去過吳越江南一帶?」

  高歡說:「去年送信函到過揚州一帶。」

  錦娘喃喃地說:「難怪能寫出那麼好的詩。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讀過拙作了?」

  「嗯……」

  眼見錦娘情緒忽然低落,高歡也有些興趣缺缺。說實話,和這樣一位可憐的小女子鬥心眼兒,他都有些討厭自己。他畢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也不會仇恨南北二朝的任何人。可人心隔肚皮,不知道哪個坑裡能埋人,小心一些總是好的。但是,為了不再發生眼前這齷齪的一幕,他還是要忍一忍心裡的不舒服,認真謀篇布局,力爭那一天到來時,讓這個苦難的民族少一些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想到這裡,他語氣寥落的說:「去江南遊玩時,我結識了一位忘年之交。他姓陸,是南朝人。他曾贈我一首七律詩,篇名叫《病起書懷》。」

  說到這裡,高歡神色變得有些幽暗,眼睛微眯向著窗戶處,聲調和緩的吟誦起陸遊陸放翁的那首著名詩篇:「病骨支離紗帽寬,孤臣萬里客江干。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闔棺。天地神靈扶廟社,京華父老望和鑾。出師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燈更細看。」

  「……唉!我那老友遠離朝堂,體衰卧病,一顆拳拳愛國之心依然蓬勃熾熱,日月可鑒。位卑未敢忘憂國啊!錦娘,我輩華夏兒女,只因身份低微,便可推卸責任嗎?」

  高歡莫名其妙的話,讓沉浸在思鄉情緒中的錦娘略顯驚愕。她不明白高歡何以會突然說起這些話來?

  高歡自顧自的繼續說:「我的另外一位老友姓顧,他曾說: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高某雖不知錦娘身負何等使命,但在高某看來,也不過是希望南北二朝早日一統罷了。南朝也罷,北朝也罷,都是我華夏國土。南人也罷,北人也罷,都是我華夏萬千黎庶。」

  錦娘狐疑的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是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高大哥之所以爭取幢主之位,並非貪戀權柄,而是想實實在在做些對天下百姓有益的事。錦娘無須猜度於我,也不用防著我。你若有什麼為難之事,能幫你的,只要不碰觸我做人的底線,我儘力而為。」高歡的語氣聽上去誠懇極了。

  「我若是讓你幫我收復失地,你也願意?」錦娘的話,聽上去像玩笑。

  高歡笑笑說:「當然,只要你有那個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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