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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秘密營地

  與諸位先生見過之後,趁著開飯前的這點時間,高歡提出要去看看兵器作坊的情況。呂二帶著他們從另一個入口進去。為了不互相打擾,也有保密的意思在裡面,山洞被隔絕成兩個單獨的區域。少年營這邊的人,未經允許,不得進入兵器作坊。

  這裡現在是趙印總掌。下設幾個分支機構,分別設有主事。連帶新招錄的匠作,以及五原過來的三百青壯,兵器作坊現在有二十名技工師傅,二百多名學徒。隨著兵器坊規模的不斷擴大,相應的匠作技師,也在秘密擴招。範圍包括南北二朝,薪資待遇很高。不僅如此,高歡還給了一筆獎勵基金由趙印掌管,凡是發明創造,技術改進,提高生產效率者,根據實際效果予以獎勵。

  見家主親自來了,趙印急忙上前見禮。高歡說:「老趙辛苦了。」

  趙印說:「家主抬舉,老奴高興還來不及呢,哪裡就辛苦了。」

  接下來,高歡一一檢查過新打制出來的兵刃,很是滿意。臨走時,把一位站在人群當中的青年單獨叫到旁邊小聲問道:「李琦,可還習慣?」

  這位名叫李琦的青年拱手行禮道:「李家上下,無不感念恩人抬愛。兄長一再交代,只要恩人需要,李家兒郎以命相報。」

  高歡也有些情緒激動地拍拍李琦的肩膀說:「小琦無須說得那麼嚴重。舉手之勞,不值得你們感恩戴德。令尊現在很好,無需掛懷。好好在這裡干,五原那邊我會照顧一二,放心吧。」

  李琦說:「恩人放心,我們會誓死追隨您的腳步。不管幹什麼,定當全力以赴。」

  高歡說:「那我就放心了。有什麼要求和趙印說,緊急情況下可以直接找我。」

  李琦再次表達了謝意,高歡簡單揮揮手,以示告辭。

  兩人的簡單會面,看的呂二和趙印一臉狐疑。恍然間似乎明白了一個事實,姑爺的秘密好像很多啊!

  吃飯的時候,呂二小心翼翼的問高歡:「這些日子以來,卑職嚴格按照您交給的方法管理少年營,要求所有人必須不折不扣的按規範執行。但有些東西,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推動起來就比較麻煩。」

  高歡問:「比如哪些方面?」

  「比如少年雄於地球,則國雄於地球。意思都明白,就是不知這地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幾位先生也說不明白。」

  高歡看了他一眼說:「你就住在一顆大球上。我們腳下的土地,就是地球。」

  呂二不相信高歡的話。表情雖討好,但疑問是疑問:「地怎麼可能是圓的?您開玩笑吧?」

  高歡說:「你怎知地不是圓的?」

  呂二說:「卑職在外歷練時,徒步行走在山河大地。總體感覺,地是平的。若是圓球,走著走著,不就掉下去了嗎?」

  高歡說:「那是因為地球足夠大,你行走距離短,感覺不到。照你的理解,一直往前走,會走到哪裡?」

  呂二說:「當然是走到天邊啊!地像鍋蓋,天就是倒扣過來的鍋底。你們說是不是?」呂二轉圈問其他人。

  「是的是的,就是這樣的。」武功教頭異口同聲的幫腔道。書生們謹慎,沒有急著回答。其中一人不以為然。

  高歡將每人的反應盡收眼底,但他不能有任何不悅的表示。而是接著設問:「那麼,太陽何以會東起西落?星辰何以會季節變換?你們從平城來的路上,山川連綿,是先看見山頭,還是一眼就能看到山的全部?」

  盡此一問,在場所有人都是一臉茫然。這些生活細節,他們從來沒有留心過,猛然一問,真不知道怎麼回答。

  高歡轉向書生說:「他們可以不懂,你們幾位不能不懂。你們認為的天和地是什麼樣的?」

  那位叫張義張子然的書生拱手以禮道:「在下祖籍南陽,乃漢順帝永安年太史令張衡張平子的後裔。祖上對天地大道早有結論。」

  高歡聽他得意的自我介紹,屬實嚇了一跳:「你說你是誰的後裔?張衡張平子?發明候風地動儀的那個張衡前輩?」

  張義很臭屁的回答:「然也,正是在下先祖。」

  高歡激動的握著張義的手說:「失敬失敬,孜然兄,竊不知先祖就是張衡前輩,失敬了。」

  張義說:「高兄過獎。鄙人的字為子然,夫子的子,不是孜然的孜。」

  高歡尷尬了一下說:「不知令先祖製作的渾天儀和候風地動儀,是否有實物存世?」他的印象中,地動儀好像就是這個年代失傳的。如果張家後輩手裡有模型傳下來,豈不是能夠仿製一批留給後世研究?

  張義遺憾地說:「常年戰亂,高兄所說的渾天儀和候風地動儀,在下也不知在哪裡。只是,您說起的天地之理,先祖的學說主旨是……」

  高歡說:「你不用介紹,我知道。大概意思是,渾天如雞子,天體圓如蛋丸。地如雞中黃,天內充滿水。天靠氣支撐,地則浮於水面。這一理論可以概括為渾天說。呂二的說法,可以概括為蓋天說。不過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們,這兩種說法都是錯誤的。你們別驚訝,也別懷疑我說的。今天先留個問題供你們思考,也要讓孩子們思考,並給出各自的理解答案。這個問題非常重要,關係到我們的世界觀建立。什麼叫世界觀?通俗講,就是我們看待這個世界的方法。世界觀錯了,一切都是錯的。」

  在座諸人凝神靜聽。特別是張義,此刻看向高歡的眼神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高歡接著說:「現在我留三個問題供諸位討論。請注意,我說的是假如。假如我們腳下的地球是圓的。問題一,你朝著一個方向一直走下去,會走到哪裡?問題二、球體上站著的我們,為何會見到日出日落,斗轉星移?問題三,如果地球是圓的,我們為何掉不下去?」

  ……

  午餐過後一個時辰,孩子們全副武裝,為他們眼前的幾位締造者進行了負重長跑,跨越障礙,弓馬騎射,馬上馬下的劈殺演練。

  兩個多月的魔鬼式訓練,孩子們進步神速。少年營沒有人權,沒有溫情,只有無休止的折磨。為了生存,為了吃飽,孩子們訓練的異常刻苦。

  彙報演練結束之後,孩子們齊刷刷的站滿了校場。瘦弱的身形裹著黑色的棉衣棉褲,看上去像一群排列整齊的小企鵝。一張張布滿輕微凍傷的高原紅小臉,釋放出希望的光芒。

  高歡站在石頭台階上,看著眼前這些兩個月前還是孤苦無依的流浪稚童和少年,忽然被一種悲天憫人的情緒籠罩。他一個來自後世的靈魂,無論心裡的野望是什麼,但面對這樣成千上萬的稚童少年,聯想到有一天可能被殘酷的現實奪去生命,他難過了。看著他們稚嫩的臉龐和對生的渴望,高歡情緒激動,眼底畜滿淚水。不知怎麼了,今天他很是情緒化。

  這些小傢伙,本該是爸爸媽媽懷裡撒嬌的寶貝,本該是學堂朗朗書聲的吟誦者,本該是無憂無慮嬉笑打鬧的活潑天使,無情的現實卻偏偏將他們一腳踹進火坑,備受地獄之火般的煎熬。他們在垃圾堆里尋找活下去的養分,在柴草堆里尋求一絲絲可憐的溫暖。或酷暑的炎熱,或嚴冬的冷酷,或飢餓的煎熬,或疾病的襲擾,任何超越他們虛弱身體的不適,隨時隨地都能奪去了他們弱小的性命。這些可憐的孩子,何罪之有!天地何其不公!

  「……孩子們!」高歡的聲音有些嘶啞。此時此刻,他只想稱他們一聲孩子們:「孩子們,我叫高歡,比你們痴長几歲。如果你們願意,可以稱呼我一聲先生。或者乾脆喊我老高也行。」

  本來莊嚴肅穆的教場,被他一句無所謂的玩笑話刺激,頓時鬆懈下來。孩子們抹著依然流淌的汗水,發出憨憨的輕笑聲。

  高歡也跟著笑了笑,虛手按下,神色嚴肅的繼續說:「一年以前的二十三年當中,我也曾與你們一樣,衣不遮體,食不果腹,遭人嫌棄,常常餓得前胸貼後背。為了吃飽肚子,幾次差點變成野狼口中的食物。儘管如此,我從未失去對美好生活的渴望,從未放棄對未來前途的追求。你們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為什麼?」台下發出幾聲小心翼翼的尋問。

  高歡耐心的解答說:「因為我始終相信,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人有希望,活的才有意義。人有希望,才有活下去的意志和信心。今天的你們,就是昨天的我。但明天的你們,一定會比今天的我更強。」

  「老高,我們沒有迎娶貴女的命啊!」人群中間,一個處在變聲期的少年大聲說。

  現場所有人立刻將注意力投向那聲音的發源地。高歡知道這話隱含的意思。司馬子如、韓軌同樣聽出了其中的含義。無非是說,你高歡今天的一切,是來自於婁家的恩賜。平城婁家才是少年營的實際資助者。

  高歡平靜的目光,從各位先生、教頭身上掃過,接著說:「你說的沒錯!很坦誠,不做作,我喜歡。憑自己的本事,迎娶心愛的女人,這本身也是一種活的希望。如果娘家的家勢不錯,那就是錦上添花。希望有一天,你們也能如我一樣,迎娶一位大家閨秀。」

  高歡的坦然大度,贏得了孩子們的歡迎。婁家派來的文武教師也暗自舒了一口氣。

  高歡接著說:「孩子們,娶個有錢人家的小娘子做媳婦並不難,難的是你要有這個能力。天上不會無緣無故的掉薄餅,人世間從來沒有免費的午餐。有錢人家的小娘子,要靠自己去爭取。哪怕討一口腐敗的殘羹剩飯,也要靠自己的雙手得來。這一點,你們比我更明白,不是嗎?」

  台下一千多孩子被高歡的話勾起了傷心的回憶。不知不覺中,有的孩子悄悄啜泣。一個傳一個,相互感染,現場瞬間凝聚起一種壓抑的悲傷氛圍。有些倔強的孩子,身形站得筆直。迎著風,倘著淚,渾然不覺。

  高歡的話還在繼續:「……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這個道理不用講,你們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明白。為了救濟你們,我本人已經傾家蕩產,負債纍纍了。現在正在四處募捐化緣,設法賺錢還債。」

  「……有人要問,老高你咋那麼心地善良呢?是不是貓哭耗子假慈悲?我是不是假慈悲,你們慢慢體會。但我要說的是,我的善良慈悲不是白給的,是要你們用行動償還的。」

  聽說要償還這份慈悲,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一怔。

  高歡繼續說:「當然,你們現在還小,身體羸弱,不學無術,沒有能力還我這份善良和恩情。不急,慢慢來。」

  聽到這一句,台下集體長吁一口氣。聽到高歡接下來的話,所有人的心又被提了起來。

  「……什麼時候算有能力了呢?就是你們吃飽喝足,把身體練壯實了。並通過識字讀書,明辨是非,懂得知恩圖報的時候。」

  「……有人又要說了,我們不想受你恩惠,也不想償還這份恩情債。我說可以,老高我不挽留,不阻攔,來去自由。有人心裡想,我先不走,等我吃好喝好,長壯實了再走不遲。我還是要說可以,早走晚走都行。不過,老高不擔心你白吃白喝,拍屁股走人。為什麼呢?因為接下來的日子,你會慢慢的發現,離開少年營這個溫暖的集體,你會感到孤立無援,感到內疚,感到普天之下再沒有人能給你這一切。今天、明天,現在、將來,只有少年營能給你做人的尊嚴。」

  「人,不僅要活命,還要活的有尊嚴。」

  對於尊嚴二字,有些孩子懵懂無知,有些孩子卻有切膚之痛。

  高歡最後總結道:「為了活下去,為了活的有尊嚴,你們必須服從命令,聽從指揮。把身體練好,把授業恩師教給你們的所有知識和技能全部掌握,一個月以後我來驗收。凡是身體、武藝、文化知識不合格者,一律離開少年營。為什麼?因為你不珍惜活的希望,不知道感恩,把別人的善良當作你理所當然的收穫。這樣的人,不配有尊嚴。被所有人唾棄,被這個世界遺棄,是你應有的報應。你們願意做那樣的人嗎?」

  「不願意。」聲音稀稀拉拉。

  「我沒聽到,大聲回答我,你們願意嗎?」

  「不願意!」聲音整齊劃一。

  「我聽不清,再大聲一點。」

  「不——願——意——!」

  「好!一個月之後我來驗收。我希望你們一千四百五十位少年營戰士,一個都不少,一個也不能少!有信心嗎?」

  「有——!」

  整個教場喊聲雷動,包括十名教頭、先生,情不自禁的加入應答行列。

  ……

  事情交代的差不多了,高歡把重新修訂的《少年營規範管理手冊》和《少年營訓練大綱》交給呂二,要求他務必要按照兩本小冊上的內容管理訓練。

  隨後把自己回憶並親筆抄寫的一本《千字文》交給張義說:「張義兄,還有諸位先生,高某希望孩子們在諸位師長的悉心教導下開啟心智,從此走出一條不一樣的人生之路。這本《千字文》是南梁武帝命人從書法大家王羲之的作品中選取一千個不重複的漢字,命員外散騎侍郎周興嗣編纂成文的。四字成句,對仗工整,條理清晰,通俗易懂,最適合少年營的孩子們啟蒙了。我託人從南朝那邊高價買來,十分珍貴。怎麼教學高某不懂,也無權置喙,但這個《千字文》是必須要教會並考試的。」說罷,拱手一禮,表示謝過。

  五位蒙學先生客氣回禮。張義迫不及待的翻開被高歡誇獎成珍貴奇書的《千字文》。開篇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余成歲,律呂調陽。雲騰致雨,露結為霜。金生麗水,玉出昆岡。……」

  張義一口氣看完,不禁熱血潮湧,激動的說:「周興嗣真乃華夏奇才也!這本《千字文》堪稱文章妙絕,訓蒙長詩。張義此生能親眼所見,幸甚至哉。只可惜南北交通阻絕,不能當面請教周侍郎,可惜,可惜了!」

  旁邊的高逸仙被張義的話吊起了胃口,一把搶過《千字文》不知不覺吟誦出來:「劍號巨闕,珠稱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鱗潛羽翔。龍師火帝,鳥官人皇。始制文字,乃服衣裳。推位讓國,有虞陶唐……」讀著讀著忽然一拍大腿,臉色潮紅的大叫一聲:「此乃千古奇書,千古奇書哇!」渾然不覺中,居然走出房間。

  其他三位蒙學先生還不知道是咋回事,想來能瞬間讓二位自詡清高的學子忽然如醉如痴,此書定非凡品。於是,好奇心頓起,隨著高逸仙的腳後跟追了出去。房間里丟下七八個等待話別的人面面相覷,不知所謂。

  校場上,千餘名孩子自發排隊,默默揮手,向幾位給了他們溫飽的恩人告別。這種無聲的歡送場面,讓幾人眼底有些濕潤。一瞬間,他們幾位莫名其妙的與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苦孩子們建立起某種心靈上的聯繫。

  特別是高歡,忽然覺得有些後悔。是不是應該給孩子們一個父子相認的機會?父親,哪怕是名義上的。他轉身向前走,揮手向身後告別,始終不敢回頭。

  再次走到呂二那間破房子處,李虎突然從屋裡躥躍出來,目光炯炯的看著高歡,想要說點什麼。高歡摸摸他的披肩長發,溫和的說:「想說什麼儘管說。」

  李虎囁喏了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說:「我家就在武川鎮。」然後就低下頭不說話了。

  高歡說:「你若想離開這裡,我不阻攔,但不能向任何人透露這裡的位置和消息。」

  李虎說:「屬下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想請求您給家人捎句話,就說李虎安然無恙。」

  高歡明白了李虎的意思,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說:「這個可以,我回去就辦。不過我要再強調一次,你確實想好了,決定留在少年營?」

  李虎語氣堅定的說:「是的,屬下已經想的很清楚了。以營為家,誓死追隨您鞍前馬後,終生不悔!」

  高歡突然就想摸摸他的小臉,然後微笑著說:「那好吧,你要把話捎給誰?」

  李虎說:「您派人到武川鎮找李天賜幢主,乃是家父。」說著,從脖子上取下一顆虎牙項鏈,作為信物交到高歡手裡說:「您將此信物交給家父,並請轉告我父母,不必為李虎操心。」

  高歡欣慰的看著這個懂事的孩子,居然生出一股舐犢之情。看著他明亮的雙眼,忽然心裡一動。武川鎮李天賜……李天賜……李虎……

  又一個天雷滾滾!大唐?不會吧?名字巧合還是他本人?

  「您不願意……就算了……」李虎有些失望的小聲嘟噥。

  「什麼?呃……願意願意,我十分願意!」

  高歡情緒變化,嚇了李虎一跳。高歡也不能解釋,只在內心自我消受這個「歷史大玩笑」。他想好好抱抱李世民的曾祖父,忽然覺得不妥。收住意圖擁抱的動作,改為替他扶正帽子,然後說:「虎子,好好訓練,認真讀書。我希望你能成為少年營里的佼佼者。不僅是武功,心性、意志、文化、謀略等,綜合發力,全面發展,我對你寄予厚望。」

  李虎聽高歡體貼入微的像和兒子說話一樣,情緒一時失控,抱著高歡的腰一聲不吭。

  高歡被李虎的舉動搞的也有些激動,輕輕的摸著他的頭頂說:「你這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意……就那麼信任我?我們才說了幾句話而已。」

  「嗯!我知道。」

  「那就好好訓練,回頭來找我。」

  「嗯!」

  告別了依依不捨的李虎,眾人返回懷朔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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