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歡上午去了一趟鎮軍府,目的是為了拉攏戶曹史孫騰。順便借閱大魏律令方面的書籍研究一下,以免自己在茫然無知的情況下觸犯法律。比如讓呼延狼收羅的少年乞丐,不經過認真篩選甄別,很容易被人定一個買賣良人的罪名。依照大魏《盜律》規定:「掠人、掠賣人、和賣人為奴婢者,死!」所以說,不管哪個時代,知法懂法,是自我保護的首要條件。否則,冤死、枉死、愧死、悔死的事,隨時都可能發生。
拉攏孫騰,是因為此人是幹部管理和行政管理方面的專才。歷史上,孫騰曾是高歡的長史,更是高歡的救命恩人。所謂的東魏「四貴」,就包括尉景、高隆之、司馬子如和孫騰。此時的高歡和孫騰,還只是普通工作關係。孫騰受前鎮將段長之託,準備向新任鎮將推舉高歡。而高歡則打算提前啟動兩人「上天註定」的關係。今天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而來。
這是他醒過來以後,第一次踏入鎮軍府大院。卻不料,除了值守的哨兵外,整個鎮軍府衙,只有戶曹史孫騰,秘書令史賈曜,錄事參軍王耀武等寥寥幾人在值房堅守。其他軍政官吏全都不見蹤影。這種現狀也怪不得人。維持運轉的軍司馬叔孫睿鬧情緒,其他軍吏自然得過且過。
孫騰,字龍雀,祖籍咸陽石安人。祖父乃是十六國時北涼政權的中書舍人孫通。孫騰此人,性格樸實,為人坦誠,嚴謹自律,很有人緣。他和高歡的姊夫尉景是同一時期進入鎮軍的,在懷朔鎮屬於有些資歷的老軍武了。本質上,孫騰還是文士。不善舞槍弄棒,更專長於吏事政務。工作態度甚是認真。任何情況下,堅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是他的原則。
正在書案後面翻閱文牘的孫騰,見高歡笑意盈盈的進門,甚是訝異。從來不蹬戶曹值房的高歡,今天冷不丁上門,孫騰難免驚訝。親自為高歡倒了一杯熱水后,語氣溫和的發問:「高函使突然造訪,想必有話要說?……對了,我還要感謝你前些日子幫我整理戶籍冊。特別是你附在前面的索引目錄,十分有用。以後查找戶籍,不用再麻煩了。」
高歡說:「舉手之勞,龍雀兄不必掛懷。今日造訪,沒什麼要緊事,只想和龍雀兄多走動走動,加強聯繫。順便借幾本書看看。」
孫騰說:「求之不得。能與阿歡交情往來,也顯得為兄年輕不是?我這值房裡,除了籍冊就是文牘。若有閑暇,可以去家裡坐坐。家裡倒是有幾部不錯的藏書,可以推薦給你。」
高歡順桿爬:「龍雀兄若不嫌棄,小弟這幾日必定登門拜訪。正好,小弟也有一份驚喜與兄長分享。」
孫騰說:「如此甚好,為兄掃榻以待。可以的話,阿歡可以攜昭君弟妹一起來家坐坐。你嫂子一直念叨,想和昭君姊妹相處。」
高歡說:「就這麼說定了,不日上門叨擾。」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高歡這才夾著一本大魏律抄本,晃晃悠悠出了子城。回到家以後,呼延狼已在書房等候多時。
高歡說:「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呼延狼搓搓手說:「挺順利的。您還擔心招不夠人,要我去周邊踅摸。根本用不著,懷朔鎮裡外就不止您要的數。」
高歡說:「核實清楚了么,有沒有良家子?」
呼延狼說:「我說的這些全都是孤兒,多是前幾年地震逃荒出來的災民。父母死在這裡,他們也不知道老家在哪,就留在這裡乞討,打短工。身體好些的,早被渠帥大戶買去做了奴僕。剩下的這些,一半是十二三歲的半大孩子。常年流浪乞討,一個個野得很。咋辦,招不招?」
高歡想了想說:「招,只要沒有傳染病,全都招進來。這幾天我也在琢磨,咱乾脆就以扶危濟困,救助幼童的名義大量招收。不管男女,只要未成年的流浪孤兒,全都招進來。」
呼延狼擔心的說:「如此,五六歲的幼兒也要收進來了。您上哪弄糧去養活這些孩子?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哥,你自己才吃了幾頓飽飯……」呼延狼不好意思往下說,怕刺痛了高歡。
高歡溫和的看了他一眼,微笑著說:「你的顧慮沒錯,僅靠我一人確實不行。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和猜忌。名不正,則言不順。但是,辦法總比困難多。以我個人的能力不行,那就動員全鎮的力量把這件事辦好。對外的名義是搞慈善,私下可以挑選我們需要的人,一舉兩得。」
呼延狼沒有徹底弄明白,追問道:「那剩下的孩子咋辦?」
高歡這時也理清了思路,便說:「我們辦個福利院,雇傭專人養育這些孤兒。若干年後,這些孩子就是我們的財富。」
呼延狼被高歡不切實際的妄想弄得啼笑皆非,他說:「好我的哥,錢從哪來啊?」
高歡說:「募捐啊!有錢出錢,有糧捐糧。一百金不嫌多,一文錢不嫌少。重在參與,表達善意就好。」
呼延狼說:「哥,您是過了一年的好日子,連懷朔鎮的實際狀況都忘了吧?……對了,您確實患上了失憶症。」
呼延狼斟酌了一下說道:「這麼跟您說吧。眼下的懷朔鎮,七成人家勉強度日。兩成人家吃了上頓愁下頓。一成的富戶酋帥能夠吃穿不愁。如果您放開救濟孤兒乞丐,立馬就能吸引周邊郡縣的窮人蜂擁而至。哥,萬萬不可有此念頭。」
高歡吃驚的看著呼延狼。沒想到這個半僧半俗的臭小子,談到這個話題時,思維敏捷,直戳本質。說明他這些天的調查走訪,不是走馬觀花。更可能是因為他本人的苦難經歷,邊干邊思考的結果。想到這裡,高歡欣慰的拍拍呼延狼的肩膀說:「阿狼成熟了。不過問題不大,歡哥決定救助這些孩子,不會光投入不產出。我有辦法讓他們有飯吃,還要有活干,力所能及的自己養活自己。」
想想前高歡,十二歲就上山打獵貼補家用,可見人的勞動能力是從小練就出來的。一幫小小少年,只要吃飽喝足,力所能及的掙口飯吃應該沒問題。比如說梳理馬尾豬鬃,消磨獸骨。童工就童工吧,總比餓死強。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社會,道德不能當飯吃。何況還是一些自生自滅的流浪孤兒。
呼延狼表情糾結的說:「既然哥已經拿定主意,阿狼就不廢話了。只是提醒哥一句,以後不要再動用昭君嫂子的嫁妝了……風言風語的,不好聽。」
高歡有些慚愧的說:「謝謝阿狼提醒,我也覺得這事做的不厚道。放心吧,歡哥會領著你們吃油條,喝豆漿,喝一碗,倒一碗。」高歡忽然想起後世小人乍富的心態,隨口說了出來。
聽高歡說的有趣,呼延狼跟著憨憨的笑了起來。告別時還不忘打趣的說:「我要把烤羊腿吃個夠。吃一條,扔一條。哈哈哈哈……」
午飯時,高歡有些心不在焉。婁昭君擔心的問,是不是遇到啥難題了。高歡就把和呼延狼討論的話題說了出來。
婁昭君認真想了想說:「救助孤苦乃是積善成德,蔭佑子孫的好事,夫君完全可以大張旗鼓的去做。有為妻在,募捐的事不用發愁。要不這樣,我今天就去找鎮里的大戶人家募捐。」
高歡見她如此可愛,情不自禁的捧著她圓嘟嘟的臉龐,狠狠的吻了下去!
……
上輩子的夏天,晝夜顛倒,作息時間紊亂。新生后的高歡,按時起床,按時睡覺,生活規律的自己都覺得不真實。
今天依然如是。辰時初刻起床,先在庭院中練了一套拳術。他不知道這是一套什麼拳法,打出來虎虎生風。重新醒來十天後,第一次晨練就很自然的打了出來。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肌肉記憶吧。前高歡除了留給他部分記憶,更可貴的是留給他這具筋骨壯實,肌肉發達軀殼。別的不說,僅只布滿老繭的鐵拳,一拳下去,青磚粉碎。不吹牛的說,高歡現在的外家功夫,三五潑皮,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前。即便與婁三戰在一起,也不落下風。有道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生活在平均壽命不到二十歲的北魏,強壯健康的身體,比什麼都重要。
穿越北魏一個多月,高歡最痛恨的就是時間效率。上輩子厭惡催人狂奔的城市節奏,非常渴望「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閑散生活。為此,常把陶淵明掛在嘴邊,以彰顯自己的忙碌。現在想想,那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無病呻吟。
一掌拍在老樹身上,突然想起司馬子如曾經的提議,去草原抓一批蠕蠕子民回來的事。當時沒怎麼在意,現在越琢磨越覺得有道理。真能抓一批人回來,不僅可以削弱蠕蠕國力,也可以無償使用勞動力。自己計劃中的那些礦產資源,需要大量的人手開採。抓蠕蠕人採礦,只需供應吃喝。死了傷了,不需要付出撫恤金,更沒有勞資糾紛。何樂而不為?
如果歷史沒有改變,阿那瑰依然會像歷史上那樣,憑藉一張花花嘴,恭維的大魏滿朝文武心花怒放。不但沒有砍了這隻草原夜梟的頭顱,還加官進爵,放虎歸山。明年三月,就將如期回歸草原。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不行,必須儘快實施這個計劃。先給阿那瑰來個釜底抽薪,讓那小子回歸草原后,變成一個光桿司令!想到這裡,高歡又一掌拍在樹榦上,落葉飄飄洒洒的鋪滿院子。
就在這時,劉貴家的小廝遞上拜帖,邀請他晚上到「和順酒樓」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