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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先斬後奏

  中國歷史上的不同朝代,新年的時間都不一樣。夏代以一月為首;商代以十二月為歲首,周代以十一月為歲首,秦代以十月為歲首。西漢時,漢武帝下詔推行太初曆,明確規定一月初一為歲首,以之為夏曆新年。年曆也稱農曆或陰曆。它起源於殷商時期年頭歲尾的祭神祭祖活動。正月初一古稱元日、元辰、元正、元朔、元旦等。既然是祭祀,不免要勾勒出幾個神靈加以祭拜,於是,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灶王爺爺等天神就被虛構塑造出來,供人們頂禮膜拜。

  神龜元年臘月二十五這天,正是一年一度的接玉皇日。人們認為灶神上天后,天帝玉皇於農歷十二月二十五日親自下界,查察人間善惡,商定來年禍福,順便督查灶王一年的政績。所以,臘月二十五,家家戶戶家祭祖先的同時,還要給玉帝一行燒香祈福,稱為「接玉皇「。這一天起居、人人都要謹言慎行,博取玉皇歡心,降福來年。

  婁昭君一行數十人就是這一天到達平城的。同行的除了婁三、紫娟、蘭草,還有婁福以及押送年禮的護院武士。十幾輛牛車,裝滿了婁家在懷朔鎮一年的收成。幾大箱金沙銀錠太和五銖錢。其餘主要以貂、狐、虎、豹、狼、獺皮為主,也有一些硝制好的羔羊皮。其中以雪貂和雪狐皮最為名貴。

  婁家遍布大魏的掌柜,每到年節都要回平城相聚,一是過年,二是向主家彙報一年的收穫。婁福作為懷朔鎮一帶的總掌柜,當然也要回來的。這次回平城,他還有一項任務就是護送婁昭君。然而,萬萬沒想到,啟程的當天,隊伍中卻出現了一位外人。這後生他當然認識,高謐之孫,懷朔鎮軍的一個小函使,家貧如洗的浪蕩子。好像叫什麼赫勒恨,沒事的時候喜歡說些話本故事,哄騙奶娃子的零食。

  出了城門之後,他一直想問問到底怎麼回事。可小姐不許問,還嚴肅警告婁三不許流露半點口風。這裡邊有事啊!要不要提前告知家主一聲。然而,三小姐好像早就防著這一招呢,偷偷地把籠子里的信鴿盡數放了出去,也不許任何人離開隊伍。小姐這是要隱瞞什麼?

  一行人到了離平城還有十里地的時候,神秘的黑鍋終於揭開蓋兒了。「鍋」里的貨色直接把婁福驚嚇的栽了一個大更頭,打碎了他這把老骨頭都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這位高家窮小子,居然是三小姐自己選定的如意郎君。此次回平城,是要向家主提親的。額的神啊!這麼說,小姐半年來神神秘秘的出來進去,又是要錢,又是要糧,就是為了周濟這個浪蕩子?家主啊,老奴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仙逝的老家主啊!虧我自詡眼明心亮,諸般事務皆在掌握之中,咋就沒有察覺眼皮底下這點事?這可咋辦啊!

  此刻的懷朔大掌柜婁福,死的心都有了。可婁昭君哀求的眼神和決絕的神態告訴他,死了也改變不了這個結果。唯一的辦法就是幫助她度過此劫,成就好事。「否則,就是福伯你親手殺了侄女,您看著辦!」

  狠話是撂下了。要麼幫著說好話,促成這段姻緣。要麼咱主僕二人都死!這孩子,真箇是要逼死人啊!家主,您是錯信了老奴啊!

  ……要不老奴直接去見老家主,讓他老人家給老奴做主。

  ……老奴死不足惜,害了昭君小侄女就罪孽深重了。

  ……要不還是應下這門親事吧,咱家也不缺養活一個贅婿的幾碗乾飯。昭君若是覺得滿意,那就先讓他倆過著。若是不滿意,一刀砍了喂狼。王八犢子,使了什麼手段,迷惑我婁家的小祖宗?

  婁福天人交戰,婁昭君可沒給她多餘的時間。眼看就要進城了,答應幫忙她就入城。若不答應,扭頭就走,返回懷朔鎮,從此不近平城半步。就這樣,婁福刀鋒一樣的眼神盯了高歡十里地,最後還是不得不咬牙切齒的將他安頓在客棧。

  快過年了,客棧里冷冷清清就高歡一個客人。婁昭君把準備好的提親聘禮一股腦的讓家僕搬進高歡的房間,千叮嚀萬囑咐的要他安心住著,最多一兩天就讓人領他上婁家提親。

  客棧只留下一個小二和兩個雜仆看護,聽說是婁家的客人,也不敢怠慢。問詢了高歡的飲食要求后,捅開了灶火,準備了洗漱熱水,又燉煮了一盆羊頭羊蹄下酒。婁昭君離開后,高歡依然一頭霧水,總感覺是在夢裡,太不真實了。在客棧里一直住到大年初二,婁昭君許諾的「上門提親」一事依然沒有下文。高歡的耐性已經耗盡了,親自找到婁家,他要問個究竟。可笑的是,他連大門都進不去。門房告訴他:「閑雜人等不許靠近婁家大門十丈之內,否則格殺勿論。」

  這叫什麼話,婁家已經狂妄到想殺誰就殺誰的程度了嗎?我還就不信了,殺我一個試試!高歡的倔脾氣也上來了。心裡暗想,我他娘的從開始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可那妮子指天發誓會給他一個滿意的說法。就這?這就是所謂的滿意說法?說好了一兩天就派人來,卻讓我傻等了七八天,孤苦伶仃在客棧里度過一個恓惶年節,大年初二還要被人「格殺勿論」。把老子當什麼了,戲台上的優伶,籠子里的耍猴?有這麼拿人不當人的嗎?

  ……我他娘也是,早明白這就是一場春秋大夢,總是抱著一絲幻想,該!活該被人耍笑!我這隻癩蛤蟆,總想著吃口天鵝肉。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唉!又是一個韓智慧那樣的結果。算了,回吧,此生不會再上這樣的傻當。走了,從此山高水長,各奔一方。若你曾真心待我,來世報答你的深情厚意。若你誠心辱我,今生便滅了你婁家。

  想明白這些,高歡向那位門房說了聲「我乃懷朔高歡,君再來客棧有你婁家的貨物,已經交代小二看管。拜託告知你家三小姐昭君一聲,就說我走了。」說完,他也不管門房聽清楚沒有,瀟洒的轉過身去,迎著凜冽的寒風踏上回家的歸程。一個月後,饑寒交迫,用草繩綁著即將脫落的鞋底的高歡,終於走進了懷朔鎮。他沒有回姊夫家,而是到紅佛寺找老和尚和呼延狼。一口氣吃了八個呼延狼為他烤熱的白面饃饃,然後整整睡了三天三夜。二月二龍抬頭那天他睡醒了,不僅是身體的疲乏一掃而空,心理建設也完成了一次革命性的修整。

  …………

  且說臘月二十五這天,婁家的祈福程序剛剛忙完,昭君一行也進了院子。

  離家半年之久的婁昭君,看見母親抹著眼淚沖她笑,忽然覺得委屈的不行,撲進母親的懷裡就是好一陣哭天抹淚的撒嬌。母女兩人邊哭邊訴說思念之情的戲碼,把一旁等著和她打招呼的弟弟婁昭膈應的大嘴撇了又撇。婁昭君哪裡會讓他噁心自己,風火輪兒似的在婁昭婁菩薩的腳腕處踢了幾腳,這才不情不願的給父親行了禮,然後就給婁福使了眼色。一連串的操作完成以後,她回到自己的西跨院,把難題留給婁福去解決。

  兄弟姊妹幾個,要說關係最好的,就屬婁昭君和弟弟婁昭。三姊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之後,婁昭幹了一件大事。他帶領二百多家丁把奚家圍了,指名道姓要和奚家大公子單挑。問他原因就是不說,反正就一句話,奚家大公子不出面,從此系家人就別想出這個院子。

  婁昭年僅十五歲,身高卻足有八尺,而且聰明得令人髮指。他鼻直口方,下巴圓潤,笑起來頗有喜感,活脫脫一個大肚彌勒佛的形象。不止如此,還因為他十三歲那年救下二百多來自地震災區的孤兒,在平城各界贏得了普遍讚譽。都說他年紀雖小,頗有佛性,寺院里的高僧專門到婁家誦經,祈願婁昭長命百歲,一生安康。父親婁內干為了順應民意,也寄望這個小兒子與人為善,修身積德,特意為他取字:菩薩。若干年後,那些被他救下的孤兒在他的感召下,成為他隨姊夫高歡起兵時最猛的勇士。面對強敵,謹遵號令,勇往直前,視死如歸,演繹出一段「二百勇士破萬人」的戰場神話。這是后話。

  事實上,奚家也不是好惹的。奚姓是拓跋宗族十姓當中的達奚氏,孝文帝時期改為奚姓。奚家始祖是獻文帝的弟弟,妥妥的皇親國戚。現任家主叫奚康生,歷任平西將軍、華洲刺史、涇州刺史,平東將軍。現任光祿卿,領右衛將軍,可謂位高權重。被婁昭圍住要求單挑的奚懷仁,是奚康生的侄子,一個腰軟肚硬,整天眠宿娼寮,吸食五石散沒夠的紈絝子。

  北魏中前期,官員是沒有俸祿的。軍政官員的收入來源主要是兩大塊:一是朝廷分配的土地收入。二是朝廷經常不斷地賞賜。

  皇帝的賞賜不是大水漫灌,而是依照功勛貢獻賜予。留在平城的鮮卑勛貴,因為反對孝文帝遷都而不受待見,從此走向破落。將近一半的勛貴子孫,甚至淪落為私兵護院。加入行乞行列的亦屢見不鮮。所以才有了奚懷仁放話,只要婁家肯多出嫁妝,他就答應娶婁昭君續弦。

  北地勛貴有許多破落家族,可也有蒸蒸日上的家族。婁家就是積極向上的典型代表。

  奚懷仁不是不知道婁家富可敵國,他是太自以為是。以為有大伯奚康生在朝,誰敢拿他希大公子不當碟好菜?可就是有人敢不尿他這一壺,這個人就是婁昭。後面的事無須贅述,婁昭真的打斷了奚懷仁的一條腿,賠了一百兩金子作為醫藥費。這事就這麼結了。

  婁內干不但沒有責怪兒子魯莽,反而老懷大慰。私下裡誇讚兒子不愧是婁家的種,有膽有識,出手果斷。特別是婁昭為婁昭君出氣的初衷,更讓婁內干欣慰不已。

  此時此刻,婁昭終於見到了久別的三姊,心情自然喜悅。當他看見三姊神色怪異的回了西跨院,立馬屁顛兒屁顛兒的追了過去。他太想知道三姊這半年來的行蹤,以及三姊的見聞了。

  家人離開后,婁內干知道婁福有話要說。主僕二人半輩子的交情,眨眼翹鬍子,都是默契。婁內干捋著打著捲兒的大八字鬍,靜等婁福彙報。

  「少主,老奴犯錯了。」婁福無比慚愧的語氣。

  「說說吧,什麼要緊事,能讓你說出這種話來。」婁內干說。

  婁福就把一路上發生的事,並由此而前的事一併說給家主聽。當然,隨時隨地把自責也揉進敘述當中。

  婁內干體型壯闊,背著手站在那裡像一尊鐵塔,修剪的很有型的大八字鬍隨著婁福的敘述一翹一翹的,顯然內心不平靜,甚至蘊含著一股怒氣。且等婁福把前前後後的事情分說完畢,婁內幹才說:「那小子就別管了,想住多久就讓他住多久,任何人不許搭理他。昭君這妮子……」他想了想還是硬起心腸說:「把這個不省心的死妮子看管起來,不許她離開婁家半步。包括她院子里那幾個下人。」

  「少主……」婁福一直這麼稱呼婁內干:「三小姐的性子可是剛著呢,沒個說法,老奴怕孩子一時想不通……」婁福欲言又止,不知該怎麼勸解家主。

  「阿福,我知道你的心思。可這死妮子,這是,這是故意給我出難題嘛。你想,多少世家大族禮聘於她,你看看她是怎麼對待人家的?呵呵……這個死妮子,叫上你那個三兒子,把前來說媒下聘的冰人半路截了。嚇唬說,再敢蹬婁家門,就抄了冰人的家。你看看、你看看,這是一位大家閨秀該說的話,該做的事嗎?簡直就是一個女土匪!」說起這事,婁內干被氣笑了。

  「還有這等事?這孩子,可真是胡鬧。不過,話又說回來,定是那些紈絝子不受小姐待見,所以才有這麼一出。這不,她自己心儀的男子,還不是給少主領回來了?」婁福循序漸進的往婁昭君要求他的方向引。

  「她哪裡是領回心儀之人,她是在賭氣。這是埋怨她阿娘逼她給奚家那個紈絝子續弦,故意為之。天下男人死絕了,非要領個一文不名的犯官子弟回來?你呀,太不了解她了。」

  「那若是認真的呢?」婁福試探著問。

  「不可能!她是我婁內乾的種,啥脾性,我能不明白?所幸她生來是個女娃,若是男兒,這孽障不知能闖下多大的禍!就說那啥……你一個黃花大閨女,活生生的領個男人回來,還要強迫老子認下這門親事,天下有這樣的女兒嗎?阿福,你是被她騙了。她是不是又用那種可憐兮兮的眼神看你,接著是不答應我就死給你看的架勢?」婁內干問婁福。

  婁福想想小姐當時的表情,和家主說的幾乎一摸一樣,不禁啼笑皆非。如此說來,自己還真是被這孩子耍弄了。唉!

  「我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這樣。所以說,不必理她,鬧幾天就好了。客棧里那小子就是她用來對付我們老兩口的。讓他住幾天自行歸去吧。也不必為難人家,都是那死妮子作怪。年後回懷朔,有機會給那小子一些補償。畢竟受了無妄之災,算是替昭君給他賠個不是,沒必要結下樑子。」婁內干說。

  「好吧,老奴聽少主吩咐。」婁福心裡的愧疚,因為婁內乾的分析而消失了,也就把這件事擱在了腦後。

  他們主僕二人沒事了,可婁昭君苦巴巴的等著福伯的回信呢。左等不來,右等不來。打發丫鬟探聽了幾次,不但沒有回信,據說福伯出門了。

  這是幾個意思?婁昭君等不及了,親自去找福伯要個准信。不料西跨院的大門上鎖了,不僅她出不來,下人們也出不去。想要翻牆出去,房頂院牆站滿了護院。打罵隨你,就是不能出這個院子。三小姐惹不起,其他人等,棍杖侍候。

  一晃三天過去了,進入臘月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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