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初現端倪
這年臘月,天上飄起了鵝毛大雪,葉三刀去市場採買的時候聽菜農們說,春城這地界幾十年未必下一場雪,這城市下雪的時候依然能看到陽光,所以下雪也不會很冷。
一夜之間,整個院子里銀裝素裹,地上鋪了厚厚一層積雪,那始終不見長大的羊羔也不愛動彈,在院子的窩裡不肯出來,這簡易的木棚窩子還是張蠻蠻和武波合力搭起來的。那母羊則更加懶惰,許是在三葉福利院日子過的逍遙,不為生計發愁吧。
羊雖然不動,可厚厚的積雪把三個孩子高興壞了,哪怕平時安靜的范淼也加入了雪仗戰團,三個大人三個小孩玩的不亦樂乎,葉三刀則坐在磚房台階上,拿出老煙鍋,巴砸巴砸不斷的咗出火星子。
這天,三葉福利院迎來了一個不一樣的棄嬰。
兩個民警冒著風雪抱著一個尚在襁褓里的小孩進了大門,剛一進大門所有人都莫名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彷彿有人在脖子上吹冷氣,不管大人小孩都齊齊打了個寒顫。
「葉院長,這孩子剛在雪地里撿到,您看能不能暫時先收容在你們院里,手續明天我們所里和民政辦溝通一下然後補辦過來。」民警緊緊抱著孩子,生怕給凍壞了。
三刀內心隱隱有一種大石落地的感覺,連忙接過孩子捂在自己的襖子里「不妨事,不妨事,我這就把孩子收下,警官進屋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民警連連擺手說不用,「大雪封路,到處都需要人手幫忙,還要去巡邏咧」,然後也不聽三刀挽留,匆匆走了。
此時小孩還在玩雪,但聲音小了不少,三個女人連忙走到三刀身邊,幾人進屋,三刀才把襖子里的孩子抱出來。
「啊~」一聲驚叫,張蠻蠻拿在手裡的水杯應聲而落,可她還死死的盯著小孩的臉龐看。
這孩子滿臉青紫,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可還是睜著一雙大眼睛,靜靜的看著葉三刀,臉上看不出表情,就是平靜,一個尚在襁褓里的孩子怎麼能這麼平靜。
范子怡急忙脫下外套給嬰兒取暖,臉貼臉的過渡一點體溫給嬰兒,眾人忙活了大半小時,孩子的臉色才好了一點。
「院長啊,這孩子不是個面癱吧,你看我們折騰這麼久,他愣是一個表情都沒有。」張蠻蠻顫顫巍巍的發表自己的意見,又不敢說的大聲引起眾怒。
百合瞪了她一眼「瞎說,許是雪地里凍的久了,暫時身體和臉頰麻木了吧。要不我們還是先給孩子取名吧。」
「就叫天晴吧,葉天晴,他來的時候下著那麼大的雪,希望他以後的每一天都是晴天,可惜就是名字有點女性化。」范子怡雙眸含淚,這一刻母性光輝無比強烈。
大家自然是沒有意見,紛紛贊同。
三天後,雪停了,派出所把所有手續都送了過來,而葉天晴依然一動不動面無表情,這三天,范子怡和白百合用了無數辦法試圖引起葉天晴的注意,可是這小子愣是連眼珠子都不曾動一下,但卻是有奶必喝,百合每一勺溫熱的羊奶,都被葉天晴一一咽下。
葉天晴能吃能睡,也請醫生來看過,醫生確定孩子的骨骼和肌肉沒有問題,至於孩子不動的原因是真的沒辦法探究,但既然是健康的,大家也就不會過於擔憂,日子總歸要過下去的。
每天葉天晴躺在床上都會迎來三個稚嫩的客人。
「天晴弟弟,我帶著武波哥哥和葉焱弟弟又來看你了。」
三個孩子爬上了葉天晴的小床也不顯擁擠,福利院剛建好的時候,葉三刀為了省錢,就統一訂了一米的床,圖的就是個一勞永逸,也方便規劃。
如果現在有大人在這裡,一定會驚掉下巴,床上的葉天晴隨著三個孩子的到來,抬起小手挨個摸了摸她們的臉頰,天晴眼角流下一滴眼淚,無聲,卻滾燙。
「天晴弟弟,為什麼院長他們面前你不動呢,我跟你說,昨天武波哥哥悄悄拿了院長的煙鍋炫耀,還有模有樣的吸了一口,嗆的喝了好多水,然後挨了院長一頓胖揍,屁股都開花了。」
武波在旁邊下意識的摸了摸屁股,然後使勁抱著天晴坐起來你一點嘿嘿直笑,一張臉本就因為時常曬太陽有點犯黑,這時候反而看不出他臉紅。
「天晴弟弟,我給你拌個鬼臉好不好,嚇到你可不許哭啊。」
三個孩子就這樣圍著葉天晴逗趣。
葉焱還在牙牙學語,不時比劃一下,但大多都是意義不明的發音和看不出意圖的動作,惹的范淼發出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 ——
在這小小的福利院里,溫情無處不在,不愛學習的武波,喜歡舞刀弄槍的葉焱,還有安靜學習且溫柔的范淼。
1993年夏天,時至今日,院里新增了三個孩子,一個長著一對招風耳,一個眼睛眼珠子比其他人大的太多,一個天生殘障腿腳不便。
這年,武波13歲,范淼8歲,葉焱6歲,而葉天晴5歲有餘,年歲並不精準,但這世道就是如此,被人遺棄的孩子會失去很多快樂,而這所三葉福利院,四個大人都在儘力給他們溫暖。
經過五年時間,院里的孩子王不是武波,反而是范淼,招風耳有一次悄悄問武波,為啥這個小丫頭是頭頭,武波就一句話,「你要有本事讓子怡阿姨不罵人,闖了禍院長不揍你,你就是我們的頭頭。」
招風耳自那以後唯范淼馬首是瞻,為了不挨揍,為了有糖吃,為了不挨罵,一時的認慫並無不可。
孩子們每天有說有笑,該上課上課,該玩鬧玩鬧,無憂無慮,唯獨葉天晴不怎麼動彈,沉默寡言,面無表情。
這天,葉三刀召集了所有人在教室,包括孩子們,只聽他侃侃而談「大家都來了這麼久了,我們也沒進行過一次像樣的會議,今天我要給大家說道說道。」
他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武波你不學習,13歲認的字還沒范淼多,以後出了社會可怎麼辦,你不是愛玩木頭搞那些花架子么,要不我在農村給你尋個師傅,學一門木匠手藝好不好。」
他沒讓武波接話繼續說「武波13歲了,比你們大的多,是該學門手藝了,不然成年了離開我們這裡被餓死了就是我的責任了,這五年我光顧著給你們做飯了,你們的三位老師可是找我訴了不少苦呢。」
「你你你,笑什麼笑,說的就是你,倒霉丫頭,闖禍都是你來兜著,平時安安靜靜,出事鬼點子倒是不少,聽百合老師說,你連孫子兵法都學了,是準備拿來對付誰啊,對付我還是對付你的三個老師啊?」
「都別說話,你們給我老實聽著,今天要罵你們一頓。」葉三刀說話情緒激動,那標點符號一堆堆的往外飛,坐在他下首的范子怡連忙伸手擋住了臉。
「還有你,葉焱,你以為縮著腦袋我就看不到你了?上次趁我和范子怡老師去市裡學習,百合老師給他們幾個教課,張蠻蠻老師在三樓張羅晚飯,你偷拿我的刀宰了我們唯一一隻老母雞,還生火給烤了,你說你烤就烤了吧,還烤成了焦炭,一口都沒法吃,你以為范淼給你兜著我就不揍你了是吧,拿刀也不怕傷著自己。」
葉三刀越說越氣,臉色由一開始的正常逐漸轉紅。
「最省心的就是葉天晴了,你看他多乖,每天最大的愛好就是摟著長不大的小羊羔。」
三刀話鋒一轉,指著腿有殘障的諸葛小天罵道:「你也跑不掉一頓罵,上次大家去隔壁村偷西瓜是你使喚的吧,要吃西瓜不會跟老師說么?院長還能少你們一個西瓜是不是,我苦點累點沒啥,可我葉三刀絕不短你們一頓吃的。」
葉三刀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嚇了所有人一跳,范子怡有心幫孩子們打圓場說說好話到了嘴邊又悄悄咽了下去。
白百合一激靈,被這一巴掌嚇的抖了三抖,孩子們都睜著楚楚可憐的眼睛看著葉三刀,葉三刀還想繼續教訓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但實在是狠不下心,最後嘆道「罷了罷了,你們啊,明天開始認真上課,嚴格按照百合老師的課程表學習,百合老師記得每天布置作業給他們,作業做完以後,每天跟我鍛煉一個小時的身體,不許偷懶,我們從馬步開始強身健體。」
「好」葉天晴第一個說話,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五年時間,跟所有人說的話加起來不超過一百句,每句話絕不超過十個字,雖然只有五歲,但他的眉宇已略顯英俊,除了那一成不變的表情以外,其餘都好。
接下來是葉焱,舉雙手贊成,其餘孩子都垂頭喪氣的,但都表示願意鍛煉身體。
范淼苦著一張臉對葉三刀說「老師,這兩年我發現小羊羔經常晚上從院子里蹦出去,天不亮又蹦回來,也不知道它怎麼能蹦那麼高的。」
「嗯?你怎麼發現的,羊羔就那麼大一點,跟個土狗一樣大小。」
「是天晴弟弟跟我說的,我就留意上了,這兩年蹦出去十多次了。」
范淼信誓旦旦的說辭讓三刀不得不信,雖然范淼丫頭人小鬼大,可她最大的優點就是從不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