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名輕巧的樂手即刻吹起五米長的萬年桐木喇叭,八名肌肉健碩的鼓手敲響直徑三米的千歲犀牛皮大鼓。厚重的樂聲簡單又強勁,透著萬覺王後裔勇往直前的血性。
各家的男主人身穿黑底四彩長袍,腰間掛著叮噹作響的大碧玉,頭上裹著一直垂到后肩的彩絲假髮辮。他們將準備了幾個月的祭拜禮物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昂首挺胸的站在隊伍的前列;花團景簇的母親們緊跟在後面,按照個子的高矮井然有序排成四行,手裡拿著舞蹈用的四色花環;男孩子們穿著大紅的方領長袍,露著裹著四色彩帶的一條胳膊。他們的手裡握著寶劍,胸前掛著響鼓,整齊地排在母親們的後面;十二歲以上的女孩兒將走在隊伍的最前端。她們穿著橘色細沙袍裙,頭頂碩大的四色日月頭盛,胳膊上挎著白藤編製的花籃。花籃裡面盛著收集的四色花瓣;年齡再小的孩子們穿著節日盛裝,有模有樣的跟在隊伍的最後面;那些年齡更小,還需要照顧的孩子們則會留在統一的處所,由輪值的居民看護;還有一些輪值的居民負責準備晚上的宴會。
微微巫和拉德鎮長先後走下石台,一起踏著響鼓的節拍,領著居民們三步一拜,前往鎮外的萬覺王祭祀台。
當鼓聲改變節奏后,居民們吟唱起嘹亮的長調頌歌。他們徑直穿過紅印子講規矩街、黃斑點經文街、大橘子巧手街、碧石頭長笑街、藍斑馬低頭街、青草多又多街和仔鵝呱噠噠街后,來到了紅皮梧桐樹大道。早已恭候多時的玉髓精靈們向隊伍灑下了預示著榮耀與溫暖的「幸福之光」。舍勵家的三個精靈已經長到十六厘米大,灑下的「幸福之光」不再是星星點點,而是一串串金黃色的珠子。一些小孩子看見,忍不住亂了腳步,想讓這些珠子落在自己的頭上。
當隊伍穿過「幸福之光」后,居民們的身上已經落滿了金色的光點。舍勵的寶劍上掛著好幾串金珠子。馬班特的袖口上也掛著一串金珠子,這讓他倆相視而笑。祭祀隊伍隨後穿過一片由秀蘿樹搭建而成的拱頂路段。陽光從拱形樹枝的間隙透進來,變成一片神秘的清白色光幕,照得整個隊伍更加神聖肅穆。居民們認為穿過這片光幕後,心靈會得到又一次凈化。
當長長的隊伍走到郊外,可以望得見先祖那高大的塔基時,走在隊伍最前面的女孩子們開始迎著微風播撒花瓣。這些受過微微巫撫弄的花瓣隨風飛舞,逐漸聚成鳳鳥的摸樣,展翅飛落到前方的祭台上。隊伍後面的幾十個小孩第一次見到這樣精彩的場面,忍不住發出驚嘆聲。
居民們又用了十分鐘的時間才來到祭台前面。拉德鎮長停下腳步,用虔誠的目光護送微微巫緩步蹬上七十二個石頭台階。微微巫在祭台的中央站定,口中默念幾句什麼,把身體升到七米高的半空。山裡的一群錦鳥剛巧飛過來。它們不敢像往日一樣喧鬧,老老實實地落在遠處的青松樹枝上觀看儀式。
微微巫對著北方的天空念了一段詞。大家又跟著她吟唱了三節歌頌先祖英雄事迹的讚歌。捧著獻花籃的女孩子們邁著舞步分列成兩隊,剛好守住祭台的左右兩端;男孩子們獻上一段劍舞后,退在女孩子們的後邊。
這個時候,拉德鎮長領著各家的男主人們排隊走上了祭台。他們跪地行過大禮后,把自家準備好的「禮物」供放在中間的高台上面。
這個程序要持續一個小時,米莉便不安分起來,悄悄地湊近舍勵,問:「嗨!你一直在找什麼?」見舍勵假裝沒聽見,眨巴著眼睛又說:「告訴你個消息,珊藍今年輪值。」
舍勵扭過頭,看馬班特怎麼想辦法讓他八歲的弟弟老實一些。米莉覺得好沒意思,只能規規矩矩地繼續站好。
當所有的「禮物」供放好后,太陽已經高高的懸在天空。微微巫仰天發出一聲嘹亮的長吟,從懷裡放出一隻金色的鴿子。鴿子繞著太陽飛了幾圈,又繞著祭台盤旋幾次,突然一個俯衝,落在高台上一把萬年紫杉木雕刻的寶劍上面。
「啊!」居民們發出一陣驚嘆。
微微巫用顫抖的雙手將這把劍捧過頭頂,對著先祖的石像拜過後,高喊:「正如先祖的意願,我們要準備戰鬥!」
「尊先祖意願!尊先祖意願!」居民們大喊。
微微巫請獻出紫杉木雕寶劍的啟湛一家站到祭台上,親手賜予他們一顆孔雀藍辟邪寶珠。舍勵看著十分羨慕,自家歷經百代才在町賽節上勝出過六次,獲得過六顆這樣的寶珠,如果湊齊七顆,就能串成手鏈,成為一件法寶。
按照往年的慣例,這是儀式的最後一個環節,但拉德鎮長又宣布了一個新的儀式——開啟保護罩!微微巫召手讓舍勵上到祭台,這使得他非常緊張。他不敢看台下的居民們,兩眼慌亂地望向遠處,卻發現立在鎮子出口處的護佑柱與祭台遙相呼應。
「舍勵!站到我的身前來!」拉德鎮長邀請說。
「用你腰間的圍羅劍打開保護罩!」微微巫說。
「啊?我不知道該怎麼做。」舍勵完全沒料到開啟保護罩的重任會由他獨自完成,更糟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開啟防護罩。
「萬覺王的子孫都有能力開啟保護罩,你一定可以做到!」拉德鎮長鼓勵說。
「如果舍勵的選擇正確,他就能開啟保護罩!」微微巫莊嚴地向居民們宣布。
眼見全鎮的居民都充滿期盼的看著自己,舍勵知道不能退縮了。他緊張的太厲害,以至於不知道兩隻手要放在何處,卻無意間摸到了腰間的圍羅劍。「好吧!」他心中一橫,乾脆將劍拔出來,胡亂揮舞幾下。
「舍勵!加油!」馬班特在下面大喊。
舍勵的腦瓜嗡嗡作響,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最後,他的心中生出一股執念,好像有個聲音在說——把劍扔出去!「沒錯!」他自言自語,用力將圍羅劍朝著護佑柱擲了出去。
奇怪的一幕出現了!圍羅劍化作了萬千根銀針,用一種從未見過的妙曼姿態向前飛射,然後停在護佑柱前,翩翩飛舞,好像一片跳舞的流光。
「開!」舍勵亂叫了一嗓子,期望這個命令管用。
果然,他的話音剛落,護佑柱的頂端猛地噴射出一束通天的紅光。那紅光直衝雲霄,如煙花般炸開,又反轉而下,點點光斑相互交織,很快就在瓦得吉令鎮的四維形成一層薄薄的膜。
「啊!好漂亮啊!」孩子們驚喜的大叫。
「洪荒時代,百怪群出,先祖就用它保護我們!」微微巫感慨地說。
「噢!」拉德鎮長做出無可奈何又事態嚴重的神情,說:「百怪群出的時代又來啦!」
今年的儀式以這個特殊的方式結束了,處在保護罩中的瓦得吉令鎮顯得瑰麗而神秘。居民們血脈中臨危不懼的精神迸發出來,使得下一個節目——花園大賽照常拉開了序幕。這可是孩子們最盼望的時刻,不僅可以自由的跑來跑去,還可以品嘗各家準備的果實或花蜜露。
拉德鎮長、微微巫以及去年花園大賽的冠軍—舍勵一家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他們將帶領「參觀團」從最外圍的一戶家庭開始,繞著一條螺旋形的線路對所有的花園做出評審,並最終選出三個級別的獎項。
今年,馬班特家的花園裡出現一種叫做「飛瀉瀑布」的新植物。它們整整佔據了花園四分之三的地盤,順著搭起的高木架長到鋪天蓋地的模樣。這些植物通身靈光閃耀,一旦有哪個居民靠近就會發出嘩嘩的流水聲。這項創意受到不少居民的讚賞。
胡娜家的「跳舞娃娃」園藝造型很像一處「動漫花園」。所有的植物都喜歡扭扭晃晃,所有的葉片都能夠合著節拍舞動,孩子們都喜愛這樣的花園。
珊藍家的花園沿襲了一如既往的亦真亦幻風格。整個花園為藍紅兩種顏色。三朵迷藍花不停地向外散出一縷縷青煙,紅色的寶石七瓣花閃閃發光。花園裡總有各種淡香飄散,許多居民都喜歡這種靜謐的感覺,也包括舍勵。
有些居民家的花園裡種滿了假像食肉植物,置身其中彷彿進到了遠古的森林;還有些居民的花園熱情如火,笸籮大的花朵開得密密匝匝,有些……
下午四點半整,評審隊伍觀賞了最後一戶居民的花園后,繞回了廣場。一個投票用的古舊木箱早已放在中央的高台上。每戶居民都將最中意的前三名花園寫在黃柳樹葉上,然後派出家庭代表,鄭重其事地投進木箱。
拉德鎮長負責當眾宣讀名單,三個年輕人負責在一塊用了幾萬年的白雲杉牌子上貼出各家的票數。
「胡巴家一票、褚著澤家一票、竺其木家一票……馬柯啟家一票!……」
隨著拉德鎮長宣讀完最後一張「選票」,居民們歡聲雷動。五百多年不曾奪冠的馬柯啟一家獲得了花園町賽節的冠軍,褚著澤家和胡巴家分別獲得第二名和第三名!
微微巫親自為獲勝的家庭頒發獎品——第一名的獎品是先祖留下的金芙蓉種子一顆,第二名是玉漿花種一顆,第三名是轉日三色葵花種子一顆。獲得冠軍的馬柯啟代表全家做了講話。原來那「飛瀉瀑布」的新品植物,竟是由馬班特培育出來的,舍勵為最好的朋友感到無比驕傲!
傍晚時分,篝火宴會正式開始。烈焰騰騰的火苗彷彿讓居民們穿越回了千萬年前的洪荒時代。他們高聲地歌唱,盡情地舞蹈,沒有誰為明天要面臨的生活巨變而苦惱。因為在居民們看來,生活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而困難總會有各種各樣的辦法解決。
舍勵毫無疑問的成為了這場宴會的焦點。居民們一面為他能夠被大南宙洲王選中擔此大任而感到驕傲,一面又為他要面臨的危險擔憂祈禱。馬班特沒有沉浸在花園大賽拔得頭籌的喜悅里。他一直緊緊地挨著舍勵,喝了幾大口野葡萄甜飲后熱淚滿眶。
夜深了,大人們為了迎接明天的翻天覆地而早早散去了。紅紅的積火堆旁,只剩下舍勵和夥伴們擠在一起。
「帶我一起走!一起走!我不會讓朋友獨自冒險的!」馬班特用力抓著舍勵的肩膀,絮絮叨叨地央求著。
「你一晚上都在重複這句沒用的話!」胡娜撅著嘴巴說。
「怎麼沒用?遇到危險時,朋友們必須團結在一起!我們也要去!」幾個男孩子一起沖胡娜嚷嚷。
「她說得對!」米莉破天荒的支持了胡娜的話,「你們一晚上都在說這句沒用的話!」
「他們可以幫助舍勵,七王的子孫畢竟與普通人不同,那些怪物很難近身!」茜茜擔憂地說。
「我知道!但要有降妖伏魔的真本事吧!要不然只會添亂,拖舍勵的後腿!」米莉無奈地看著茜茜,一時也沒了主意。
「舍勵需要幫助——」茜茜還想爭辯。
「不!」舍勵打斷茜茜的話,堅定地說:「他們有更重要的任務。」
「什麼任務?」幾個男孩子一起問。
「你們要想幫我,就請照顧好人們的孩子,保護好咱們鎮,意想不到的事情總有可能發生。」舍勵說這話的神態就像鏡子布老師。
「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馬班特緊張又興奮地問。
「你們想想,那暗物凝界王連六十四域都敢攻打,咱們這裡有什麼不可能的,即使有保護罩,也要做好戰鬥準備。」舍勵分析說。
「是啊!」馬班特叫道:「我怎麼沒想到!」
「所以你們不能跟我走,要留下來保護咱們鎮。」舍勵閃著黑亮亮的眼眸說。
「不!」馬班特想了想,又倔強起來,說:「咱們鎮有保護罩!再說,少一個我也不會影響大局!」
「哎呀,馬班特!」茜茜嘆息著說:「你還沒想明白,舍勵的心情與你擔心他的心情一樣,當然不會讓你們任何一個去冒險!」
馬班特徹底不說話了。他一向不喜歡和女孩子爭執,即使茜茜是棵植物也一樣。
按照往年的習慣,孩子們會調皮整個通宵,暢快地圍著余火玩兒到天明,但現在的情況不同,他們得攢足精神應對明天的變化,因此聊了幾句就各自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