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寅時,太陽還沒趕到護佑之城露臉,舍勵已經借著朦朧的星光在院子中苦練劍法。當他練到一招叫做「漫天灑後悔」的招式時,茜茜從外面探頭探腦地進來。
舍勵見她滿身都糊著麵粉,雙眼亂轉著東張西望,好像擔心被誰看到的模樣,便收起劍招問:「你幹什麼?又闖禍了?」
「噓!」茜茜示意他閉嘴,指指自己身上的麵粉又點點頭,那意思讓舍勵跟她走。
「幹嗎?」舍勵滿腹狐疑,想不出她又在搗鼓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或者又自以為是的惹了什麼麻煩,只好隨著她一路來到卡卡芙的麵包店。
這會兒,卡卡芙的摸樣也著實讓舍勵吃驚不已。她整個身軀幾乎都被麵粉糊起來,要不是舍勵熟悉她胖嘟嘟的身形,還以為看到了一隻麵粉怪獸。
「啊呦!大南宙洲王保佑!」卡卡芙一看到他就歡喜地撲過來,叫道:「小寶貝,你可算回來啦!卡卡芙真想你啊!」
因為舍勵的臉被她箍在白色的圍裙上,身體也被緊緊地摟著,所以糊了一身黏糊糊的麵粉,臉蛋更像塗了白粉一樣。即使這樣,他依然非常享受卡卡芙的擁抱,開心地說:「我也時常想您!」
「我就知道!小寶貝!來兩個大樹麵包怎麼樣?」卡卡芙歡快地從大花邊圍裙兜里掏出兩個剛剛出爐卻被壓扁了的大樹麵包。
「卡卡芙,咱們有要緊的事情!」茜茜一把奪過麵包,指指後面的烤房。
「對於一個成長中的孩子,沒有什麼比一個好身體更重要!」卡卡芙振振有詞,伸手跟茜茜要麵包。
「好卡卡芙!咱倆幹了個一晚上,為什麼?」茜茜把面包藏在背後說。
「哎呀呀!」卡卡芙有些生氣,摘掉了頭上的花邊工作帽,說:「我總想不通為什麼?那個怪人實在不可理喻!這樣做也許會招來更大的麻煩!」
「應該管用!」茜茜肯定地說。
「你倆一晚上都幹了什麼?」舍勵插話問。
「幹了什麼?」卡卡芙賭氣坐下來,指著烤房門的旁邊說:「偉大的大南宙洲王保佑!茜茜纏著我,用一晚上做了這個!」
舍勵這才注意到烤房旁邊立著一個足有兩米高的「怪盒子」。它是用五顏六色的布條裹著長方形的木板子做出來的,整個造型十分奇特,一頭寬一頭窄,左上角的位置還訂著個摸樣滑稽的大紅色布疙瘩,。
「那是什麼?」舍勵詫異地問。
「我也說不來是什麼,你自己看!」卡卡芙乾脆走過去,像開一扇門一樣打開了盒子拱形突出的一面。
「啊!那是——!」舍勵的下巴差點掉下來,就算他能想出一萬種可以裝在裡面的東西,也絕對想不出裡面竟然放著一個用麵包做的唐吉高人!
「茜茜?你——這是——要討好我師傅嗎?」舍勵僵直著脖子問。
「哈!什麼也瞞不過你!人們拍馬屁不是很管用嗎?所以我現在就要拍你師父的馬屁!」茜茜說到拍馬屁三個字時,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噢!拍馬的屁股和這個麵包雕像有什麼關係?」卡卡芙煩惱的問。
舍勵好容易才將長大的嘴巴合上。他捂著胸口,沖著天花板做個無可奈何的動作來平復此時波瀾起伏的心情。關於人善於「拍馬屁」的習慣,他也只聽鏡子布老師偶爾提過,而且課後也做過分析,這種習慣總的來說並不光彩,屬於人性墮落的一個因素。他困在巴拉根域時曾經在不經意間與茜茜談起過,想不到被她學以致用,還做出如此大的排場來。他又懊惱又無奈,好半天才憋出五個字說:「你倆真辛苦!」
「你還要感謝咸卡和鹽柯!他倆連夜幫咱們做了這個盒子。看!上面還訂了個紅色的花蕾。我記得你說過人的禮盒就這樣子!」茜茜一點兒也沒有注意到舍勵的驚詫表情,自顧得意的介紹起這份「傑作」來。
「禮盒是這樣子嗎?」舍勵喃喃自語,心裡也不敢確定人們用的禮盒為這個形狀。他盯著那個花蕾看了又看,先是愁眉苦臉,後來差點兒爆笑出來。
「哪裡不對嗎?」茜茜疑惑的觀察著他的反應。
舍勵確實覺得哪裡不對勁兒,但一時也難想起來。他只是看著那個花蕾,突然想起米莉做過的一個歪嘴熊頭來,因此才發笑。他見茜茜問得凝重,拼力憋住笑,說:「好像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可我想不出來!既然已經做了,咱倆現在就給師傅送去?」
「那當然!咱們要速度快些!我可不想讓你的新朋友們知道!」茜茜說完見他不太明白,又壓低聲音,說:「那個塔塔的嘴巴好厲害!還有這裡的居民,最好也沒起床!」
舍勵心想,這關居民什麼事情?看來茜茜也意識到拍馬屁不是件光彩的事,才擔心被大家看到。但無論這種做法是否恰當,他也不好辜負她的一片熱心腸。舍勵想到這裡,把那兩個美味的大樹麵包放到衣兜里,與茜茜一起扛著這個超級「大禮盒」往唐吉高人家趕去。
天色已經隱隱發亮,大街上出現幾個趕早的居民。他們踱著不緊不慢的步伐,一邊享受著清新的空氣,一邊思考如何讓今天過的更有意義。舍勵與茜茜那種不和諧的前進速度讓他們感到奇怪,順便也注意到了那個超級「大禮盒」。一位年長些的居民停住腳步,問:「你倆為什麼會在新的一天開始就急成這樣?那是個什麼?」
「哈哈!沒什麼!沒什麼!」茜茜不敢按照護佑之城的禮節停下腳步作答,反而走的更快。舍勵因為她如此不禮貌的行為窘迫到不敢抬頭。他倆這種躲躲閃閃的舉動越發引起幾個居民的疑慮。幸好大南城一向民風淳樸,他們才沒刨根問底地打探原由。
晨暮中,唐吉高人的住處顯得比往日更加古怪。原本在門口立著的兩把五米高的鐵劍銹跡斑斑,不怎麼顯眼,如今卻被檫的鋥亮。這會兒映著晨曦,折射出陣陣的寒光。那出格的三米高的院牆也重新做了修飾。牆頭上插滿了鋒利的小尖刀,齊刷刷地發出白色的光。
舍勵有些日子沒來,見了這場景著實吃驚。他費了點兒功夫來鎮定心神,撲棱掉身上的麵粉后,鼓足勇氣敲了敲門。
「誰啊?這樣沒腦子嗎?大清早就來打擾主人!」院子里傳來唐吉高人陰陽怪氣的喝問。
「師傅,是我!舍勵!」舍勵小心翼翼地回答。
一陣重重地腳步聲傳來,院門「咣當!」一聲打開。唐吉高人頂著蓬亂的頭髮,手裡提著生鏽的寶劍,大刺刺的攔在門前。他一眼看見茜茜,喪聲歪氣的叫道:「大清早的幹什麼?不讓我睡覺嗎?帶這個破爛草來幹什麼?你又要來借什麼?咦!這是什麼?」他抱怨個沒完,看到超大「禮盒」后,突然閉上了嘴巴。
「這是茜茜送給您的禮物!」舍勵討好的說。
「禮物?禮——物!」唐吉高人面色慘白,看看禮盒又看看茜茜,再看看禮盒再看看茜茜,突然捶胸頓足的撕喊:「巴拉根破草!破爛巴拉根草!你、你竟然大清早送我一口棺材!」
「棺材?什——什麼棺材?啊!啊!不——不是棺材!這怎麼能是一口——」舍勵嚇壞了,結結巴巴地解釋著,後來自己也說不下去了。他一直覺得這個「禮盒」像個什麼東西,現在想來,果然就像人用的棺材。
茜茜根本不明白棺材是幹什麼用的,見唐吉高人氣到如此模樣,還以為是他乖戾的性格所致。「大師傅!」她笑嘻嘻地扮出一臉地討好相,彎腰拉開禮盒說:「您說的棺材是個什麼東西?我生在六十四域,見識少,當然不知道。可您的的確確是我見過的最偉大的劍客啊!舍勵稱您是人界第一劍客,我聽著生出崇拜之意,因此做了這個麵包雕像,以表達敬仰之情!」
「哎呀啊!還放著——!」等唐吉高人看見「棺材」里竟然還放著個「自己」時,氣的暴跳如雷。他正要飛起一腳,將禮盒踢個稀爛,忽然聽到茜茜的一段恭維,那心情簡直如從地獄直升到了雲端。由其那句「人界第一劍客」的稱呼越發讓他激動不已。一瞬間,他便把茜茜曾經剪了自己斗篷的「深仇大恨」忘到了九霄雲外,當然更不會忌諱這禮盒的形狀。
此時,他再看那個麵包雕像,覺得面貌栩栩如生、身形威武瀟洒,彷彿第一劍客活了一般。他越看越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攏嘴巴,連聲說:「好啊!好啊!好啊!終於知道我是誰啦!快把第一劍客抬進來!」他親自敞開大門,請「禮物」進入。
為了對茜茜的「有眼力勁兒」表示褒獎,唐吉高人殷勤的拿出好幾種不知藏了多少歲月的果乾,強烈地懇請她每樣都嘗一口。茜茜從來不吃食物,小心的推脫掉。他便做主讓給舍勵吃。舍勵不敢違拗,捏了一塊塞進嘴裡,差點把牙噔下來!
唐吉高人依然熱情高漲,見茜茜胳膊上的鬚根挽了個結,以為是植物缺水的徵兆,便呼哧呼哧地將院角一口三百斤重的水缸搬過來請她補充水分。茜茜如今靈性大增,哪好意思在他們面前脫鞋吸水。唐吉高人不肯甘心,翻騰了一頓,又找出一袋陳年植物肥料送給她后,這才心安理得的坐回到藤椅上。
「茜茜小姐,你費了這麼大的心思,送我這件禮物要做什麼?當然,我知道你不會跟我換取什麼貴重物品!」唐吉高人一邊說,一邊把那把形影不離的鐵劍藏到身後。
「唐大俠,我怎麼能用一個麵包來換您的貴重物品?」茜茜這會兒真心後悔自己有眼無珠,「只因我發覺自己蠢笨,對您不夠了解后,心中好後悔,又想著您教授舍勵劍術付出那麼多辛苦,便做了這個麵包表示敬意和感謝。」她說完覺得這話不實在,又補充說:「當然,主要是想請您更加用心的教授舍勵劍術。」
「嗯!」唐吉高人聽得越發舒心,樂呵呵地瞅著舍勵,說:「從現在起,每天早晚都要來我的院里練劍。作為天下第一劍的師傅—我,只能有天下第一劍的徒弟—你!」
「師傅怎麼說,徒弟就怎麼做。」舍勵開心地回答。
「好!咱們馬上開始!」唐吉高人說到做到,即刻認真地教起舍勵劍法。他第一次有了耐心來講解劍法心得,就連每招每式都一一細說了要緊的法門。舍勵這才知道,原來師傅以前並沒有亂舞劍,只不過他的動作過分誇張,而自己又不明白其中的訣竅,才使得一套極厲害的劍法看上去像瘋子亂耍一般。
這次學劍的過程非常愉快,舍勵許多日子來想不通的招式也豁然明朗。除了唐吉高人舞起劍來那種呲牙咧嘴的發瘋摸樣怎麼也學不來,其餘運氣的法門,招式間的輕重他都能大略掌握。唐吉高人竟也不在意舍勵的「表情模仿」功夫差,反而誇獎他天分極高,練得極好,如此一直練到太陽高掛的時候,才准許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