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歸來兮
「三年多了，你來這裡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了……你怪為師讓你背井離鄉，帶你來這裡嗎？」東墓並沒有看著翼麒麟，他搖晃著手中的酒杯，目光眺望著遠方。
聞言，翼麒麟愣了愣，旋即道：「如果是三年前的麒麟，可能會怪師父，但是現在的麒麟不會。」
東墓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神情的波動。翼麒麟微顰，繼續說下去。
「因為是師父您讓我離開了我所愛的地方，所愛的人，讓我離開了我熟悉的地方，帶我來到了這陌生的地方。雖然這裡再美，那時的我一時間都難以接受和適應。」翼麒麟伸手接住飄落而至的緋色桃花，心中感慨萬千。
「雖然我每天都修行艱苦乏味，但是我也真正的學到了很多東西，也懂得了很多事理，師父的授業解惑之恩，麒麟一直都銘記於心。」
「或許這三年來我每一天都度日如年，但是有著小青蛇的陪伴，有師父的教導，也讓我的修行之路變得不再那麼枯燥。現在的麒麟，沒有資格也沒有任何理由去怪師父，未來也是。」
「你……不恨師父？」東墓微微一頓。
翼麒麟吐了吐舌，道：「恨，當然恨！恨師父對麒麟太過苛刻，太過嚴厲，太無情了!要不是麒麟心性堅定，恐怕早就崩潰了。」
「不過如果沒有師父的嚴格教導，也不會有今日的麒麟。如今徒兒，對您只有敬愛。」峰迴路轉，翼麒麟頑皮地道。
聞言，即使是冷麵如冰的東墓都不禁露出了笑顏。他的笑，如同春雨戲過，滋潤人心。
可是偏偏，東墓並不愛笑，甚至其他的情緒都難以瞧見。
「你這小傢伙還真是油嘴滑舌。」東墓輕輕地敲了敲翼麒麟小腦袋，道。
不過，小傢伙的確在東墓如此嚴厲的要求下，從來沒有喊過苦，喊過累，這是需要多堅定的決心才能做到。
似乎看出了東墓想問的話，翼麒麟淡淡一笑，將手中的酒杯懸在自己的唇前。
「師父，徒兒知道您想問什麼，你是想問到底是什麼樣的信念會讓徒兒堅持了下來。因為在您的眼裡，徒兒都是無欲無求的人，對嗎？」
東墓手端杯，微頷首。
「因為母親，因為萬獸門，因為他們都等著我成長起來，擔負起這沉重的責任。」
說完，翼麒麟眼神變得異常堅定，一口涌盡酒杯的曠世美酒。
恐怖的美味從口開始瘋狂「侵襲」翼麒麟的味蕾，遍布全身，帶著一種狂暴的烈性沖刷著翼麒麟的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
不知不覺中，翼麒麟的俊俏到極致的臉龐多出了點淡淡的紅熏。
「我答應過母親，一定會學有所成。」
「我答應過宗門，一定會滿載而歸。」
「我答應過責任，終有一天會承擔它。」
「我翼麒麟從來不為我自己而活，因為還有太多的人等著我，等著我變得強大。」
聽著自己徒兒發自肺腑的話語，東墓終於有了些許觸動。
是啊！麒麟他活的太累了，從小他就被視為下一任門主之一來培養，他將本該有的嬉鬧童年都奉獻給了宗門。
而即使是這樣的他，沒有任何的怨言，也沒有崩潰，而是默默不語，做自己認為對的一切，依然保持著樂觀陽光的性格，到現在也是如此。
在東墓的目光下，翼麒麟盛滿了一杯又一杯的「桃花醉」，飲盡了一杯又一杯的「桃花醉」，說著一句又一句的「心腹話」。
微風拂過，花瓣紛飛，河岸邊的二人也這樣的一番美景下，匯成一幅佳畫。
「師父，我的酒量是不是已經越來越好了？我說過了，你可別小瞧我。」
「的確。是比你第一次只是抿一口就醉懨懨的時候好多了。」
「師父！你又恥笑徒兒！」
師徒二人，一說一嘈，早已成為常事。
「麒麟，為師問你，如果有朝一日，你沒有了任何所謂的責任和負擔，你最想做的是什麼？」
「徒兒沒有想過，師父您呢？」
「為師沒有什麼志向，只想永遠地守護著這一方天地，在這桃花林中久久地生活著。」
「那徒兒陪您嘍。」
「傻瓜，你終究不屬於這裡。」
……
「麒麟，今日不用修行了，你收拾一下，明天就起身回萬獸門。」
「啊？」
「怎麼？還要為師說兩遍。」
「是！師父！」
……
夜晚，即使是世外之地，也逃離不了這天地一方，仍然有皓月當空，群星璀璨，宛如在眾星捧月一般耀眼與美麗。
在這生活了整整三年多了，如若說一點感情是不可能的，從一開始的排斥到後來的接受，直到現在，翼麒麟已經愛上了這如同仙境一般的天地。
要離開了，多少翼麒麟都有些捨不得。
他不再踏水行游，而是繞著溪水岸，慢慢地走完他這幾年一直忙於修行，都還未細心留意觀賞過的桃花林。
一個人走了很久很久，而這一趟，也讓他對桃花林有了重新的認識和體驗。心態的不一樣，有時候真的會改變很多東西。
月光透過茂密的枝條，照射在翼麒麟俊朗的臉龐上，明亮的眼睛中倒映出一棵幽藍的樹影。
才發覺，自己竟走到這溪水的盡頭，在這盡頭的岸邊，一棵與其他所有桃花樹都不同的奇樹矗立在這裡。
這棵桃花樹上開的桃花並不是少女嬌羞般的粉嫩，也非熱情似火的艷紅色，而是如同柔情似水的幽藍色，如此品種在大陸上絕對是獨此一棵，別無他處。
而讓麒麟對其感到奇異的感覺，不僅僅是它的顏色之奇異，更是這棵桃花樹是師父最愛的一棵。
每一年師父釀好「桃花醉」后，第一件事便是在這棵桃花樹下飲酒，說很多很多自言自語的話語，甚至將如此曠世美酒灌溉給這棵異色的桃花樹。
對於十分愛惜美酒的翼麒麟，這讓他十分的不解和心疼，也詢問過師父緣由。
可師父只是搖了搖頭，沒有告訴他任何的事情，只有眼中那份藏不住的悲情是翼麒麟得到的唯一信息。
這種情緒，翼麒麟還從未從東墓身上見過，可見這棵桃花林對師父的重要性。當然，師父不願意說，自己也不會多問。
翼麒麟走向前頭，雙膝碰地，對桃花樹跪拜了三下。
因為這棵桃花樹對師父來說有著特殊意義，所以麒麟也會時不時來這棵樹下，將一些心裡話告訴這棵樹。
久而久之，它也成為了翼麒麟的「心事樹」，是麒麟最安靜，最耐心的「忠誠」聽眾，每當說完心裡話的時候，翼麒麟就會覺得心情十分舒暢。
所以，就要離開這裡了，翼麒麟當然要來感謝它，陪伴了他三年，願意傾聽自己的一直藏在心底，不願與他人說的悄悄話。
在清風的吹動下，朵朵幽藍色的桃花瓣飄散而飛，白衣少年坐在桃花樹前，似乎與其在說些什麼。
這一幕，在遠處的小峰上的東墓一直關注著，他手中環抱著酒罈，有些半醉半醒，身倚在一棵高大的桃花樹上。
嘴角微揚，揚頭飲酒，些許邋遢，美酒順著嘴唇滑下，沾染在白凈的衣裳上。
不拘小節的東墓並沒有理會這些，眼中只有遙遠處的那棵異色桃樹和樹前的少年。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那宛如星辰大海一般深邃的眸子，無法琢磨。
「她要蘇醒了……」
……
清晨，皓月早已被烈日所代替，灼灼的陽光照射在天地間的每一個角落，萬物都隨之蘇醒。
早便收拾完行李的翼麒麟早早地在用來休息的草屋前等著東墓的出現。
不收拾不知道，自己的衣物著實是少，畢竟這裡四季如春，所以根本不會出於外界的換季而更衣。
而最多的，便是這三年來他給外面的家人、朋友寫的信件，他一直都保存的很好。
沒過多久，東墓的身影便出現在翼麒麟的視線中。
高大的身影，俊朗的模樣，外表只有二十齣頭的東墓，如若不了解他的人，一定會認為他是一位青年才俊。
可翼麒麟知道，自己師父的背景絕對不一般，以那位老怪物對他的尊敬儀態，甚至翼麒麟都不敢想象，他的真實年紀可能比那位老怪物還要高上不少。
要知道，老怪物可是荒古時代存活到至今，已經有了幾億年的高壽，而要是東墓的輩分比老怪物還要高，翼麒麟曾這麼一想，就覺得有些毛孔悚然。
「都收拾好了？」走近了，東墓問道。
翼麒麟拍了拍沒有多少物件的包裹，激動的道：「準備就緒。」
看著他毫不掩飾的欣喜心情，東墓無奈一笑，他知道麒麟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沒有再多說什麼，東墓抬起右手衣袖，輕輕地揮灑間，一朵雲彩旋即出現在二人面前。
這朵雲彩似乎有些虛幻之感，卻更有真實之質，而與天地間的凡雲最大的不同，便是其中流淌著高貴的魂力。
這是魂雲，是魂師邁進強大的封號斗羅級別的標誌之一。
可以騰雲駕霧，日行千里，做個逍遙自在人，過著如此痛快酣暢的日子，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夢想，當然翼麒麟也不除外。
總有一天，我也會有屬於自己可以翻山越嶺的魂雲。翼麒麟暗許道。
東墓先一步踏上魂雲，在短暫神往後的翼麒麟也趕忙走上了這朵魂雲。
這一腳像是踩在虛處，卻的的確確地站立在魂雲之上，這種奇異的感覺，十分奇幻。
「站穩了。」東墓道。
沒等翼麒麟回應和準備，魂雲已經開始飄了起來，越升越高，逐漸沒入虛空之中。
如果不是麒麟平衡力極佳，下盤也很穩，可能這一下就會摔得半死。
魂雲越升越高，當桃花林完全消失在翼麒麟視線中后，他都不知道現在自己身處何等高境，破開多少層雲霧，才完完全全看不到桃花林的蹤跡。
桃花林乃世外之地，如此仙境可以完美地隱藏了不知道多少年，除了它是處在雲霧深處，更重要的是有東墓的結界所限，外世之人根本不可能尋到此地。
而這結界之術，也是翼麒麟這苦修三年多來，最重要的一門功課之一。
回想著三年來的所學所得，翼麒麟知道，自己一切痛苦和努力都是值得的。
三年前，他根本沒剩多少時間就告別了家人，甚至沒有告知自己的朋友，便被東墓帶來這裡修行。那時的自己心中那份不舍與眷念的痛楚，到現在翼麒麟都記得清清楚楚。
後來是小青蛇的到來，先是解決了自己目前最大的難題，后是在東墓冰冷無情的教導中，有著小青蛇的無時陪伴，這份陪伴的溫暖，讓翼麒麟漸漸從痛楚中恢復過來，全心全意地投入修行之中。
所以即使小青蛇吸取了自己大量的修鍊出來的魂力，翼麒麟也從來不責怪其半分，甚至對其更是寵愛有加。
東墓從來對自己嚴厲無情的要求解釋過什麼，或許三年前的翼麒麟甚是不解，但是三年後的他也知曉了。
現在學有所成的他，不是東墓給他最好的答案嗎
他對東墓的情感早已不是簡單的師徒之情，那份敬愛之情，是真正所謂的「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此時的翼麒麟看著不知是在觀望雲霧還是發獃的師父，大聲呼喊道:「師父!有你，真好!」
東墓似乎沒有聽到一樣，背對著翼麒麟，沒有任何反應與作答。
見狀，翼麒麟也無奈一笑，只要他將這份情義一直記在心裡，便好。
而他不知道的，是東墓獨自上揚了嘴角，那餘光之中，滿是情感的流動。
……
路途很遠，在翼麒麟有些難受的時候，東墓便會及時升起一層結界，讓翼麒麟不至於窒息，畢竟現在是處於高空之中，空氣之稀薄可想而知。
相比於三年前翼麒麟第一次駕魂雲時直接昏倒過去，而現在還可以生如活虎般地觀望四周，可見他這幾年的修行的確讓他有了很不錯的長進。
而東墓沒有一直用結界護著翼麒麟，也是想藉此時再磨鍊磨鍊翼麒麟，只有到了真正一些不得已的地方，才會開啟結界。
嚴師出高徒，翼麒麟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雖然「高徒」現在還未出師就高才，但是不免這位嚴師的十分盡責。
突然間，似乎見著了什麼，翼麒麟的眼睛亮了，眼中那嚮往之情，也已藏不住。
「這是……史萊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