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會等我回來吧?
衛釗站在門口,躊躇著進去還是不進去,那日衛霜吐血昏厥後,舊傷一併爆發出來,還是靠著皇上賜的九轉丹才回過氣來,今日這消息也不知道他聽后受不受得了。
「衛釗,進來。」屋子裡低沉的聲音讓衛釗下了決心,說不定他聽了后能死心呢?
雖然已經開春,這兩日卻越發冷了些,屋子裡火炕燒得滾燙,讓那滿屋子的藥味都變成一種沉膩。
一如衛釗的話一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已經核實了,屍體都已經找到,身上的特徵也對了,還有這幾樣東西,是在屍體身上找到的,將軍,」掃了眼衛霜那一絲血色都無一點表情也沒有的臉,衛釗低頭道:「將軍,她已經死了,您就別再想了……」
衛霜拿過他手上的東西,一塊玉佩,一條項鏈,還有一條手鏈……
那手鏈上的寶石只是粗糙的打磨過,卻一顆顆的按照大小顏色排列整齊,記得當年為了將這些寶石打磨得更光滑些,自己忙活了一夜,手都磨破掉了,她早上進營帳的時候看到,心痛的直接拿了自己的手含在嘴裡,怒中含嗔的說,是那個破手鏈重要還是自個的身體重要,只要你好好的呆在身邊,不比什麼都好嘛?
現在,我終於可以來接你,為何你卻不在了?
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早知道是這樣……
「將軍!」衛釗驚駭的叫了一聲,看著鮮血從衛霜的眼角流淌出來,回頭叫道:「快叫大夫!」
「不用,」衛霜擋住了衛釗,抹了下眼角,看著手掌心裡的鮮血,淡淡而笑,抬頭道:「將這玉佩和項鏈送去京中,傳令下去,整兵三日,三日後,我們進軍大漠,這次,必然要全殲阿森納之部!」
「將軍!」衛釗驚然叫了一聲,在看到衛霜起身拿起盔甲之時啞了聲,低頭道:「是!」
***
林家小院。
「這裡一共是兩百兩銀子,」將一個個的小銀錠放在油漆還未乾的桌上,林朝手指在最後一個銀錠上面摸了摸,下了狠心般的深吸一口氣,道:「這個屋子我已經跟營里買了下來,這些錢,你省著點用,也應該能過上個幾十年。」
看了看桌上的銀錠,再看了看已經穿好盔甲,受傷的手支架也已經去掉的林朝,蕭凌風托著下巴道:「這屋子要了你多少錢?」
呃!林朝愣了下,然後在懷裡掏了半天,拿出張房契出來,道:「十兩。說是優惠價。」
從林朝手裡將房契抽,抽,抽,用力的抽了過來,蕭凌風嘆了口氣道:「我聽斜對面的劉嫂子說,這屋子一直風水不好,不管誰住進來,三個月之內准要陣亡,後來便沒人敢住這個院子,空置了只怕有幾年了,後來分配給了啥都不知道的從國都來的傻瓜校尉,聽軍需官說,要是能撐過三個月不陣亡,那這院子他送給那傻瓜校尉都成。」
林朝臉色一黑,蕭凌風瞟了他一眼,接著道:「我還聽說,西北新軍這次被漠北軍搶了風頭,還好有一人把面子給賺了點回來,那人在漠北軍最精銳的前鋒面前,幹掉了一整隊匈奴騎兵,我記得,匈奴軍制,一整隊是一百人吧?十兩一人,怎麼才兩百十兩?你算數不成?還是……?」
那滿含懷疑的小眼神在自個身上上下掃視,讓林朝的臉又黑又紅,將腰帶和胸甲一解,道:「你若是不信,自個來搜,我怎麼知道上面怎麼算的,就只給了這麼多,一個銅板我都沒留,全給你了!」
這人幹掉的不止一整隊騎兵,還將匈奴騎兵給阻擋在了山口,讓衛霜的前鋒能追擊上來,如此功績居然只升了一品,還只有兩百銀,是該說這人倒霉,還是說這人不會做人,還是說這人笨,還是說,這個將所有財產都留給自己的男人愚蠢呢?不過就是在他做噩夢的時候奉獻了下自己那溫暖的懷抱,順便享受了下他那年輕強壯的身體……
見她眼神遊離,嘴角的笑意若隱若現,林朝臉上的紅色蓋過了黑色,拉了拉自己單薄的內衣,將胸甲腰帶重新扣好,低頭道:「這次出戰,我爭取多殺點人頭,要是我回不來了,我這個官職的撫恤金聽說有一百兩,你帶著錢,回去關內吧,找個好男人嫁了。」
「我說,你為啥對我這麼好?」托著下巴抬頭望著面前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少年,蕭凌風笑意淺淺的問道。
我要是不弄錢來給你修房子買傢具,你可以用凄婉哀怨的目光盯我整天,我要是不把錢留給你,你可以在屋角哭上一整宿,最可惡的就是,若是不答應你養你,你就可以掐住我那不讓我釋放。
林朝腹誹著,說出口的話卻是:「你是鐵頭的遺孀,鐵頭是我的部下,照顧部下的遺孀是我的職責。」
呃!他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看著蕭凌風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大,最後幾乎要爆笑出來般,惱羞成怒的道:「啰嗦!到底要不要?!」
「要要要!怎麼能不要!」蕭凌風到底還是爆笑了兩聲,然後起身拉了他坐在了屋子裡唯二之一的椅子上,脫了他的手甲,手順著他手臂上骨裂受傷的地方輕輕拿捏著,輕笑著說道:「別想著拿人頭,人活著才是最重要的。我聽劉嫂子說,這次打頭陣的是漠北軍,西北軍主要是負責打探和糧草,你們西北新軍只是壓陣,不過匈奴人擅長突擊,就算是壓陣也少不得會碰上敵軍,出了紅海子便是大漠,休息用的綠洲是容易受襲的地方,還有,這個季節,正是黑旋風猖獗的時候,風來的時候,一定要找背風的沙包,千萬不要亂跑。」
她的手指圓潤有肉,按在筋脈上力道剛好,讓林朝很是舒服,微眯了眼好似漫不經心的問道:「你怎知道這麼多?」
在林朝背後,蕭凌風的眼神悠遠,輕笑著柔聲道:「你忘記我是做什麼的了?那些軍爺在事後最喜歡的就是說些這種事情,聽得多了,便也記住了。」
林朝的肩頭一僵,粗聲道:「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現在你已經脫了籍,已經是良家女子,那些事情,不要去想了。」
良家女子啊……
蕭凌風笑容淺淺,將他手甲帶上,蹲下身子,將他腿甲解開,拿出一雙新靴子出來給他換上,道:「我做了一些乾糧,味道不怎麼好,可是能頂餓,你也帶著吧。」
她低垂著的頭頸白皙帶著圓潤的肉感,讓林朝不覺又吞了口口水,下腹便熱了起來,讓他趕緊偷偷的在她頭頂上掐了自己一把。
十七八歲正是血氣方剛熱血上涌的年紀,出戰之前聽得鐵頭他們幾個在教育幾個少年新兵,若是連女人都沒碰過就戰死,這一輩子也太虧了,很是贊同此話的他偷偷摸摸的去找了那個鐵頭讚不絕口的女人。
兵營里天黑無事,兵卒們就喜歡侃大山,有鐵頭那些兵油子在,話題自然就會往那事上轉,每次說完后,鐵頭就會感慨道,女人啊,還是要身上有肉摸起來才舒服做起來才快活,若是性子再溫和柔軟些,那便是最好的媳婦人選,就像那凌娘子一般。
她的身體的確柔軟溫暖,讓他那第一次就得到了無上的歡悅,衝動之下將自己所有的銀錢都給了她。
對那次出戰一開始就抱持不看好的態度,卻沒想到自己能活著逃出來,沒有想到居然在那種地方碰到她,更加沒想到的是為了脫籍她可以那樣義無反顧的滾了下去……
這個女人就像塊琢磨不透的琉璃石,裝哭裝傻裝可憐,精於算計,綿里藏針,你擦了一面,就會發現還有另外一面,讓他覺得滿目炫彩眼花得緊。
可是,這半個月,雖然說是自個出的錢自個出的力自個找的人甚至連火都是自個點的,但是看到這個小院刷好了牆平整了地添置了傢具種上了花草,回到院子里,便有人用溫和開朗的聲調喊一聲回來了,隨之是熱水熱毛巾和熱茶,到了飯點還有熱飯,他手不方便,她便打來熱水幫他擦身洗腳,連晚上夢到那戰場上的滿目血色之時,都有人用溫柔的聲音喚醒他,用自己的身體安慰他。
一點點的,林朝覺得自己開始依戀起這種感覺,就算他向來不喜歡看不透的人和事,也開始習慣和這個女人相處。
若是這次能回來……
「喂!想什麼呢?我說的你聽到沒有?」啪的一聲拍在林朝肩頭,蕭凌風眉頭微蹙的大聲道。看那神思恍惚的模樣,想的定然不是什麼好事!
「啊?你說幫我準備了吃的。」
「還有呢?」
「不要強出頭,打頭陣的自然有更厲害的人,不要缺胳膊少腿的回來,到時候這點錢連治傷都不夠。」
「……還有呢?」
「你給我準備了傷葯,是從慈仁堂買回來的,花了一兩多銀子,對我的傷有好處,還有那些傷葯,花了二兩銀子,帶在身上備著,還有那邊的繃帶,是你用棉布做的,別給別人用,棉布也要花錢買的。」
「…………還有呢?」
「你買了匹老馬,要我帶著去,要是像雲校尉他們那樣迷路了,就換上那老馬自然找得著路,要是碰到糧食全部吃光了,還可以吃肉頂頂,嗯,那馬你花了十兩銀子,我說凌娘子啊,你上當了吧?老馬哪裡值得那麼多錢?」
啪的一聲,腦袋上被猛敲了一下,林朝委屈的看了一臉陰笑的蕭凌風一眼,老實的將葯袋在腰間系好,拿起那大包裝乾糧的袋子,跺了跺腳,感受一下新靴子那暖和合腳的舒適感,道:「那我走了啊。」
「嗯,走吧走吧!」
走到院門口,牽著老馬的韁繩,林朝回頭問道:「你會等我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