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
黑水關城外已經是一片廢墟,城裡也損壞許多,但那些殘破絲毫影響不了滿城熱烈的慶祝氣氛。
城西的小酒店裡人頭涌涌,擠滿了低級士卒,此次大勝新帝獎賞很是豐盛,雖然落不了多少在這些士卒手裡,也比平常要好上許多,酒店裡的氣氛極其熱烈。
「凌娘子,這個是鐵頭的撫恤金,鐵頭已經沒有家人,這錢,他死之前說了留給你,這個是衛將軍要我們帶來的,你的脫籍文書,這個是你新的身份,路引。」一個兵士將二十兩銀子和一個信封放在桌上,低聲道。
養雞種田織布,那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曾經給了她這麼一條出路,可是卻消失在他想再拼一次賺點錢的路上。
他們兩百多號人衝下去的時候,正是衛霜前鋒追上匈奴后隊之時,阿森納撤退之時,是前隊變后隊,最為精銳的前鋒變成壓陣,那場戰鬥戰況之慘烈讓倖存下來之人都心有餘悸。
兩百多人也就活著回來三十多人而已。
將銀子收進那破爛的荷包里,蕭凌風將荷包和信封都塞進了胸口,第一次,她心裡泛起了一絲後悔,若是當時拉住那軍漢,若是她跟進去戰場……
嘴角帶起一絲苦笑,不,後悔從來不是她的選擇,慕容澈,拿這些普通士卒的人命換來的勝利,你真不怕報應嘛?
蒼璟以為自己是黃雀,可是慕容澈從來不會讓人佔一點便宜,他要的可不止是一個匈奴西帳的紅海子而已。
要是阿森納再晚點撤兵,從紅海子回軍的呂青山就可以將他前後夾擊,只怕吞掉的就不止阿森納這五萬人。
可是,這麼大一個布局,卻是犧牲衛晞那三萬人來換的阿森納的莽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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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妓營?她在妓營?!」撐著拐杖剛走進院子,就聽得自家那從來喜怒不形於色甚至說是沉默寡言的大哥的怒吼聲,讓衛晞不覺愣了一愣。
「他們說,當初發配過來的罪女,皇上都指定了要送進妓營。」衛釗的聲音帶著顫聲,讓衛晞剛欲邁開的步划再度停止。
「人呢?現在人在哪?」
「將軍,妓營已經被韃子燒成灰了,裡面的人都死了,小的,只找到這個。」
「將軍!將軍!」
聽得衛釗的叫聲,衛晞急走幾步,猛的推開了房門,見衛霜捂著胸口跌坐在椅子上,胸前地上是一灘鮮紅的血漬,不覺急道:「大哥!」
「我不信!」將嘴裡的血腥咽了下去,衛霜抬起鮮紅的眼瞳,厲聲道:「我不相信!她怎麼可能會死,再找!就算挖地三尺,也要將人給我找到!」
「將軍,」衛釗的眼圈也微微泛紅,低聲道:「她已經沒有武功了,呂將軍的人說,她被送過來之時,手筋腳筋就已經全部被挑斷,胸腹受到過重創,丹田盡毀,她身體比普通人都不如,又怎能逃得過去……」
武功盡毀,筋脈寸斷,衛霜的眼睛一片血紅,手緊緊抓住了胸口的衣襟,鮮血從嘴角不斷的冒了出來。
「大哥!」衛晞再度喚了一聲,對身後衛烔道:「快去找大夫過來!快去!」
「我不信……」衛霜抬眼看向了屋子外面燦爛的春陽,呢喃般道:「你都還沒來找我報仇,你都還沒來殺了我,怎麼可能會死……」
「大哥!」一把接住衛霜軟倒下來的身體,衛晞怒道:「快去喊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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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大戰受傷者眾,城東的醫營根本安置不了那麼多人,只要還能動彈自己上藥不會死的傷員便全部被趕出了醫營。
「我說,你命夠大的啊!」雲霏看著林朝那打著支架的手臂雙手抱在腦後笑道。
一手提著包袱拿著自己的長槍,林朝一路看著兩邊的街景,沒有搭理他。五百人,只剩下二十多個,雖然說衛晞保證會升他做千人隊長,將他手下補齊,他心裡還很是不爽。
「行了吧,能保住條命就不錯了。」雲霏見他一臉鬱悶,笑道:「再說你小子也不錯啊,殺了那麼多人,這次少不得要升三級。」
他和呂楊在撤退回來的路上迷了路,好不容易找到回來的路,也就趕上個尾巴,功勞根本比不過這個在漠北軍面前大殺四方硬是在匈奴最精銳的騎兵里掃蕩出一片空地的戰鬼。
衛晞因為誘敵有功,再說又是皇上明擺著要提升的,這次升職是必然的,衛家,只怕要出兩個戌邊大將了。
「你剛才不是說和呂楊約了漠北軍的人喝酒?」林朝扭頭問道。
「是啊,你不說我都忘了!你看,還是兄弟我好吧?這麼重要的事情都丟在一邊去接你,我說,剩下的路不遠了,你自個能走嘛?」
「我傷的是手,不是腿!」
「那成,我先走了!等你傷好了,再找你喝酒。」
耳邊總算清凈下來的林朝深嘆口氣,看著兩邊那些歡快的兵士,腦中還殘留著的醫營裡面的慘狀慢慢失去顏色。
視線掠過那蹲在巷子里陰暗角落的人影,林朝頓了一下,然後走進了巷口,看著那個面色茫然的女子,心底有個地方軟軟的動了一下。
「喂,要是沒有地方去,願意跟我走嗎?」鬼使神差的,林朝開口道。
蕭凌風抬頭,看著他的眼睛微閃了一下,默默起身,跟在了他身後。
黑水關南邊一片低矮瓦房是低級軍官的住所,一人一個小院,院子不大,就三間房加個小廚房。
林朝只在剛分配到這個院子之時來過,後來就一直住在軍營里,拿著鑰匙半天開不了門,便乾脆一腳將門揣開,然後回頭對蕭凌風道:「我一直沒來住過,只怕有些臟。」
有些臟?看著面前這個屋頂是漏的,牆壁上滿是黃色的不知來歷的殘漬,地上泥地坑坑窪窪,到處是一坨坨已經干硬掉的糞便,屋檐牆角滿是染滿灰塵的蜘蛛網……
蕭凌風點點頭道:「是有些臟。」
轉頭就走。
「借你住,不收你錢。」林朝的話讓蕭凌風準備開邁的腳恢復成了原來的方向,一邊笑著道好,一邊麻溜的走了進去。
外面滿大街都是漠北軍,只怕官道上也設置了各種路障,此時一動不如一靜。
將屋子收拾到總算能住人之時,蕭凌風和林朝兩人都癱在了屋前的青石台階上。
手腕腳踝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緩緩調息了下,蕭凌風道:「軍爺,我可一點力氣都沒了,晚上咱們吃啥?」
「你會做飯嘛?」
「你指的是將飯煮熟,還是說要有些口味?或者說能讓人入口的?」
「算了,我去外面買幾個包子回來。」
「我要肉餡的!」
***
茴香樓是黑水城裡最大的酒樓,位於最為繁華的城北大街上,天色已暗,酒樓上點燃了許多燈籠,遠遠望去一片金碧輝煌。
酒樓大堂里聚集了好些低級校尉,舒明昭從大堂邊走上樓梯之時,不斷的有人前來打招呼想拉他去他們那桌喝酒。
見那個身形挺拔形容俊朗的新任游擊將軍笑容和煦的和每個人打招呼,然後和藹可親的拒絕了所有人的邀請,林朝拉住了同僚,道:「行了,沒見人舒將軍是有約的,怎麼會和我們在一起?」
同僚點點頭坐回了座位,嘆道:「哎,林兄弟你來得晚是不知道啊,原來舒校尉也就比咱們高兩個等次,這次居然一下就升到了游擊將軍,可是高不可攀了哦。」
「你要想升也容易,西帳大汗被他抓了,你可以去抓下那東帳大汗,皇上一準給你也升到游擊將軍!」同桌的另外一個低級校尉笑道。
「要說,咱林校尉功勞也不小,怎麼著也應該升個三級吧?得,林兄弟,想開點,好歹你現在也算是八品校尉,比哥幾個高了一品。」另外一個校尉岔開了話題,拍著林朝的肩頭笑道。
「得了吧,咱林兄弟既不是西北軍,也不是漠北軍,連小衛將軍你都沒搭上,小衛將軍能不貪你的功勞就算不錯了。」
「他敢貪?林兄弟殺那一隊匈奴騎兵,可是在漠北軍前鋒的眼皮子底下,誰敢貪了他的功勞去?」
「要咱說啊,衛大將軍就是厲害,瞧瞧人家漠北軍,那戰鬥力,可比咱們強。」
「那是,咱在城牆上看得可清楚,那漠北軍的先鋒真正是厲害啊。」
「你們是說那直接衝進匈奴騎兵槍陣裡面,將他們的后陣給直接撕開的那個先鋒?聽說姓柏?」
「要說戰鬥力最強的啊,」聲音忽然壓低了幾度,低了頭,四下看了下,在周圍幾個都低下頭后,那校尉道:「我聽漠北軍里的兄弟說,要說最強的,還得是北疆城的,那姓柏的先鋒……」
「噓!」幾人頓時全部抬起頭來,其中一個拿起酒杯大聲道喝酒喝酒,幾人碰了一杯,再不提那個名字。
「我說林兄弟,你怎麼愁眉苦臉的?嫌這次升的官不夠?」
「不是,」喝了口酒,林朝一臉惆悵的嘆道:「我在想,不會連殺一個十兩銀的獎賞都不給我吧?」
「啊!」一桌子的校尉都驚呆了。
「你缺錢?你原來不是最不把錢看在眼裡的嘛?」
「哎,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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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上的包廂里,一眾將領正在寒暄。
「衛大將軍的身子還是不好嘛?」
「無事,只是最近天寒,大哥舊傷複發而已,養兩天就好了。」
聽得裡面的說話聲,舒明昭按在門上的手微微頓了下,垂目調整了下臉上的笑容,然後推門而進。
「呵呵,明昭來了,來來來,給你介紹下,這是衛晞衛將軍,衛將軍,這便是舒明昭,明昭先前一直在紅海子那邊埋伏,你來的時候沒來得及碰上。」呂青山撫須笑道。
「舒將軍!久仰!」衛晞起身施禮,臉上笑意漣漣,卻沒有深入眼底。
舒明昭,呂青山手下數得著的得力將領,深冬季節在紅海子一蹲就是四個月,也是靠著他提供的情報,皇上和衛霜才擬定了這次的戰略,而且還一舉抓獲了匈奴西帳大汗,此戰功勛之首,便為他所得,而自己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成了誘餌和暗地裡的笑話。
「衛將軍!」舒明昭拱手回禮,無視掉衛晞眼底那隱約的敵意笑容可掬的道:「衛將軍的大名,明昭是如雷貫耳啊。」
只是做個誘餌,五萬人對三萬人怎麼都不可能慘敗如此,初春時節居然命令大批騎兵士卒直接渡河,這樣的蠢蛋居然還得到封賞,那新帝的心也太偏了。
「行了行了,你們兩就別互相誇了,讓我們這些老頭子面子往哪裡擱啊!」呂青山的副將哈哈大笑道,引了舒明昭入席,待一桌子又和樂融融后,低聲問道:「怎麼這麼晚?」
「有些事耽擱了。」舒明昭低聲回道。
「何事?」
「無什麼大事,已經處理好了。」
副將點點頭,繼續和桌上其他幾位將領聊天,看著衛晞和那幾個漠北軍的將領,笑容淺淺的舒明昭手在桌子底下緊緊握成了拳。
都將人逼到這份上了,還想著要斬草除根嘛?
你必然無事,那麼強的人,怎麼可能會死在匈奴大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