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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此間匪 第一百一十三章各方心思

  「一切依你,北境的疆土反正也不是我杜兆麟的,馬大帥應允下來的那就隨他吧。」杜兆麟背著手,在院中踱步,平靜而言,看起來很悠閑。

  只是眉頭緊縮著,似乎提醒院落中的某位他剛才淡著性子說的都是些氣話,言不由衷,身不由己。

  可惜他做模做樣想提醒的那人正在府邸門外扣腳,看不到的。

  林長天撓了撓頭,他努力挺直腰桿,讓自己看起來像勝利者些。

  「得……擇個良辰時日昭告北域,倒不是我趁勢欺人,規矩如此,你也明白。」

  杜兆麟把手按在劍柄上,虎視眈眈,「這也是他應允下來的嘛!」

  這人是個書生,可惱火起來的模樣卻讓林長天心頭一悸。

  「眉目間的殺意.……跟馬輝的狠絕有得一拼。」他這麼想著,決定把語氣放的委婉些:「你那麼凶幹什麼,人就在門外,自己去問。」

  「大帥,這事你也敢應允?您是有多怕死啊!只可惜,多少人嘔心瀝血數年的聲威今日皆付之一炬。」杜兆麟閉著眼,他拳頭攥起,瞥了眼府門之後,又把目光轉向林長天,似乎要生吞活剝了他一樣。

  府門外的大漢正曬著太陽,他假寐著,全當自己聽不見杜兆麟問話。

  「馬賊!回我的話,你對得起死無葬身之地的袍澤嘛!」

  書生扯開了衣襟,像個市井無賴,正在聲嘶力竭的撒潑。

  府門外還是沒人回應,院子里很安靜,甚至能聽到台階上那人的鼾聲。

  杜兆麟陰沉著臉,如若沒人,他自可以哭鬧,謾罵,用盡百般手段來博取回應。

  哪怕是對方的雷霆之怒呢?可惜連這都是沒有的,那人只是在酣睡,懶得搭理他一聲。

  半響無言.

  「你有一句話是對的,北境的疆土是我的,它並不姓杜。」府邸外飄來了一句,聲音很輕但卻異常絕情的話語,它把剛剛平復下心情的杜兆麟又打回了原形。

  杜兆麟冷笑起來,連聲說了三個好字,之後又咬緊牙關,擠出一句:「大帥高見!是咱愚鈍,咱把戰死看成榮耀,可忘了您是個貪生求辱的東西了。」

  府邸外又沒了動靜,任憑他如何諷刺,也不見回聲。

  林長天看了眼趙子冷,指著杜兆麟問道:「他平時就這麼勇敢嗎?」

  「也不是,今兒.……我也開了眼界。」趙子冷苦笑道,他也沒見過杜兆麟這副模樣:

  歇斯底里,活脫脫一個怨婦。

  杜兆麟冷哼一聲,只撂下一句:「明日求和。」話罷,便拂袖而去。

  趙子冷緊跟了上去,臨走時還不忘跟林長天道了個別。 ……

  渭南山關,奎生正樂呵著,他本就豐腴的身子這樣看起來倒是像極了彌勒佛。

  「瞧見沒,關口的敵軍打起白旗來了。」奎生笑道,他聳著的肩終於是沉了下來。

  戚勇摸著腦袋,呲牙咧嘴。他也不回應,只是跟著奎生傻笑個不停。

  一旁的呂梁接過話茬,沖著奎生豎起了拇指:「將軍這仗打得好,不僅守足了八十一天,還硬生生敗了褚稷!」

  「這.……守是大家一起搏命的功勞,可贏褚稷的那仗嘛,嘖,打得不光彩。」奎生揣摩著下巴,他看起來有些遺憾。

  也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跟那位再做一場生死搏鬥。

  戚勇撇了撇嘴,他冷笑道:「您這是什麼話,兵家之事,向來無公平可言。咱們沒人想到隱騎能翻過山去,斷了渭南關的輜重補給。他們也沒想到泗山有位感知極強的敕天界者,頃刻間就能讓褚稷的布局化為烏有。」

  「道理是沒錯的,但可別忘了,柳前輩出手的時候是沒人阻攔的。我要沒記岔,這北域明面上應有四位敕天界者,鞍馬城裡是有一個的,也幸好他沒察覺,不然你我的這條性命還另說吶。」

  奎生搖了搖頭,他看得很透徹,自己與褚稷打得這仗,折進去了無數人馬還不及柳青山出手一次來的致命吶。

  「休講這些喪氣話,開關受降去!」

  話音未落,呂梁興奮的搓著手,拉著二人一溜煙下了關。

  那拍馬的將軍沒了往日的神氣,他低著頭把白旗朝著奎生遞了過去,羞慚道「泗山人爺們,這仗豪勇,士卒爭先,將不畏死,北境輸的不冤。」

  奎生也不急著去接旗子,他沖著戚勇笑罵道:「還不快去把陳子良抬出來?此戰首功之臣,別讓你我給怠慢了!」

  將軍撇了撇嘴,他還是有些不服氣,「說句不當講的,此戰的先軍是戰敗無疑,可連累的卻是我等!要不是你家主子悍然,親身入鞍馬城中斬了我家大帥左臂,馬輝畏死,貪生求辱.……」

  「我家主子?」

  「泗山大帥林長天,惡名遠揚,不是你們渭南關的主子?」將軍恨聲說道,他戎馬一生,對馬輝此舉頗有不忿。

  奎生愣住了,這話聲音不大,卻是傳到了渭南山關每個人的耳朵里,多有面面相覷,不知所云爾。

  許久之後,也不知是誰趁著死寂輕聲說了一句:「牛逼.」

  整個關隘齊齊的點了點頭,沖著北邊豎起了拇指。

  自家大帥也.……忒猛了些。 ……

  召南城,林遠看著一份彙報,翻來覆去,樂此不疲。

  「泗山之主倒是勇猛,一人竟壓得一座城喘不過氣來!此戰之後,北域將一分為四,他馬輝倒是成了勢弱的那方。再過上幾年,我倒要看看這廝還如何能苟活下去!」一旁的許延年恨聲說道,他是與馬輝有著殺父之仇的。

  桌子上有著「嗒嗒」的敲擊聲,許延年往下看去,原來是林遠的手在打著節拍,很有節奏的那種。

  「北邊的那位你我都見過,他馬輝能是個求辱的主?落幽山上單騎沖陣,只為救個褚稷,這樣的人物能是怕死之徒?裡面的蹊蹺也太多了些,你能明白嗎?」林遠說得很慢,他有些犯愁,自己費勁了心思也沒猜透馬輝此舉為的是什麼。

  許延年撓了撓頭,他向來只有兩個名號,一是憨厚,二是愚笨,無論哪般,都是與呆傻脫不了干係的。「大帥您是了解咱的,我這腦袋裡只信奉蠻力,那玩意能解決一切煩心事吶。比如我婆娘看我不順眼了,打我一頓出出氣就願意給我燒飯吃了。這樣動腦子,耍心眼的事我哪裡能明白.……」

  林遠敲著桌子,存了心想逗弄他一番。「大智若愚的道理你不懂嗎?」

  「之前是有人誇過咱這句的,他還讓我走遠些,去把智慧傳染給別人。」許延年悶聲說道,他停頓了很久,似乎是在回憶這人的名號。

  許久之後,那桌角都被敲出個坑來了,他才順著自己的話接著講道:「那人好像是劉老頭,他當時就跟大帥你一樣,讓我去折磨別人,說是把給他放了,我才不願意哩,我從小就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後來劉老頭實在煩了,就說我大智若愚,去跟別的人講話,那就是把智慧灑向人間吶。」

  「劉時雍這老賊到底是不得罪人,一大把年紀,精明得很。」林遠有些惆悵,被許延年一提,他倒是想起這個讓自己發配去泗山的老頭了。

  他思忖了一會,沉吟道:「劉時雍去泗山也有大半年了,聽說那林長天甚愛欺負老頭,這麼個愛耍心眼的人才可不能落到他手裡去。」

  「那把他調回來?落幽山的十萬虎狼也該退了,索性讓他們常駐在西邊三鎮,讓劉時雍藉此軍威好好整頓一番,如何?」許延年搓了搓手,眼中精光乍現,看起來有些急不可耐。

  他抬起了頭,正對上林遠玩味的眼神,心裡一涼,知曉自己是沒耐住性子,被大帥勾去了話頭。

  「大智若愚,這詞說起你來是半點不差。」林遠頓了頓,似是打趣道:「不如你去找個夫子去討一副行書,回家謄抄上幾百遍,長長記性?」

  許延年也不敢低頭,他索性閉著眼裝死,也不回應林遠的問話。

  「憨貨!下回裝像一些,這次的事嘛,就依了你。」

  「真的?大帥您沒誆我吧,真讓劉老頭接著干西邊三鎮的差事?」

  林遠瞪了他一眼,笑罵道:「族老那邊也不安分,全當是給了他們還要.……唔,你這憨貨面子。滾下去辦事,別來煩我!」

  許延年連忙點了點頭,推門而去,一溜煙朝著自己交好的一位夫子那裡去了。

  他竟真的決定要謄抄上幾百遍。

  林遠看著散去的身影,那塊頭很大,可粗獷之下的細膩卻是讓他有些欣慰。

  「許阿父,你這子嗣爭氣的很。」他自顧自的說道,又緊鎖著眉頭,拆起下一封信……

  話說回來,族老又怎麼會為一枚棄子而求情呢? ……

  鞍馬城有第二批戍卒返鄉,不悲不喜,只圖個性命周全。

  城中有很多家帶起了縞素,冷清的很,沒個煙火味。

  杜兆麟連吃了好幾天齋,對外的說法是自己胃口不好,恐難以消化葷腥之食。

  「大人,您這是何苦呢?百姓們看不到,不會理解您的苦心,只會接著咒罵您不得好死。」趙子冷大快朵頤著,他甚喜鞍馬城裡的美食,肥而不膩,技藝精湛,哪怕是大葷之物也能上得了席面。

  「我樂意多此一舉,你再教誰做事吶?」杜兆麟瞥了眼趙子冷,趁其不備,連忙轉過身去,擦拭掉了嘴邊不爭氣的口水。

  趙子冷強忍著笑意,他耷拉著眼皮其實一直是往上翻的,「大人想吃就吃嘛,我這些餐食可以分您一半,反正還多,不打緊的。」

  杜兆麟冷哼一聲,他幼時嘗遍山珍海味,也吃過人間無數苦頭,豈能為了這一碟餐食折腰?

  「有肥的嗎?給我些,不要瘦的!這些天可把我饞壞了。」他扳了扳手指頭,算的七天已過,便安心搶過了杜兆麟的飯碗。

  「大人品嘗歸品嘗,可別把口水沾染的到處都是,我這人……是不喜歡另用飯碗的。」趙子冷眼角抽搐了一下,沒好氣的說道。

  須臾之間,杜兆麟便將全部的餐食一掃而空,嘴裡含糊不清的說著什麼,似乎是在斥罵趙子冷的規矩頗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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