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
恍惚之間,楊奉被拽在了篝火旁,與泗山諸將一起圍坐著。
戚勇遞給他一塊吃食,笑著說道:「感動嗎?」 「不敢動,不敢動,俺很老實的。」楊奉眼巴巴的望著食物,還未等它完全放在手裡就趁勢一把叼在嘴裡,大快朵頤了起來。
戚勇看著楊奉吃的急切,不禁莞爾,打趣道:「怎麼?易山上連飯都不給管飽嘛,不如你小子跟我混得了。」
「跟你混?大哥你哪個山頭的我都還不清楚呢。」楊奉嘴裡嘟囔著什麼,食物與話語混雜到了一塊,看起來累贅至極。
「我?戚勇楞了一下,覺得有些好笑,拍了拍楊奉的肩膀:「突然冒出來一股流寇,然後只劫張毅聯盟的地盤,除了泗山,還能有誰呢?」
楊奉的嘴巴張開很大,好不容易才攏了回來,訥訥著說道:「實不相瞞,俺們整山的人都以為是聯盟里的對頭在搞鬼呢,從來沒人懷疑到泗山身上去。」「嗯?這是為何?他張毅莫非以為一戰就能打的我們翻不過身來?」泗山眾將面面相覷了半天,各自不忿了起來。
「不,不,不,楊奉趕忙擺了擺手,生怕這幾位大爺的怒火遷怒到他頭上來。「之前停止攻山的由頭還是張毅找的,說是聯盟周轉不開,才沒有繼續下去。主要是您幾位鬧騰的這陣子,易山上的那些也是各懷鬼胎,趁機搞事,還有個叫吳老二的山賊使壞的時候讓人給當場抓包,也因為這檔子事,最近聯盟里一直是人心惶惶的,各家匪首都嚷嚷著要散夥呢。」
戚勇驚愕的看了眼呂梁,呂梁也不吱聲,朝他使了個眼色,接過楊奉的話茬說道:「張毅那廝不管事了?以他的本事,能讓這苗頭髮展成這樣?」楊奉撇了撇嘴,朝著地上啐了一口:「他是個什麼東西,只會利用來利用去的,要麼打打太極要麼對勢弱的匪首發發狠,立立威。平日里就算了,大家懾於他的淫威,沒幾個敢忤逆的。可是這次唯獨他張毅的地盤沒遭了匪,誰會相信流寇的事跟他沒半點干係?遇到幾位爺之前,俺還想著是張毅要借這個事情整頓聯盟,一舉收拾了不服他管的匪首們呢。」
戚勇搓了搓手,很是興奮,他已經聞到了其中可大做文章的點,轉身向手下說道:「我等分三路侵擾易山,這一路是某為指揮,另外兩部,一支是奎生將軍所率,一支是林帥帶兵親征。速去幾人將此間事宜詳細說與他們,最好可使我三路兵馬共聚此地,以謀大事!」
「楊奉!」戚勇安頓完手下之後又轉過身來,眼神熾熱,一手拔出了長刀,一手摸出了錢袋。「你小子既然在為後路發愁,那我送你個錦繡前程如何?」
楊奉哪裡敢應,放下了手中的吃食,唯唯諾諾了半天,也說不出個話來。
呂梁假意按住了戚勇的刀柄,對著他呵斥道:「你這是個什麼樣子?就算楊奉兄弟與我們相談甚歡,一見如故,也不能因為這,就要失了氣節!在下要是沒看走眼,楊奉兄弟一定是想與聯盟共進退吧,易山大難臨頭,還要以死全義,真當是讓人佩服,只是可惜了你在寨子里的妻小了。」
「這,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楊奉把手背到身後,默默蹲了下去,掂起了塊石頭,眼神狠戾,他最討厭別人拿自己的家人說事。
呂梁裝作沒有看見楊奉的小動作,攤了攤手,平靜的說道:「楊奉兄弟先別急,你可曾聽聞過余百里的名號?」
咕咚一聲,楊奉手裡的石頭掉在了地上,余百里何等人物?鳩虎顯世,僅僅憑藉個人勇武便壓垮了北域的半壁江山。如若不是許久前與沈易安突然消失,再賞他張毅十個膽子,也不敢動這叛亂的念頭。
「那位爺回來了不成?以他老人家的脾氣,曉得了張毅叛變恐怕早就把易山踏成了稀碎,怎麼還會只派些兵卒來侵擾呢?」楊奉也不是什麼蠢貨,短暫的驚顫之後立馬恢復了平靜,謹慎的看向呂梁,等待著他的回應。
呂梁摸了摸腦袋,笑了起來:「實不相瞞,回來的是他老人家的親傳弟子,剛從中土歸來,兇猛異常,可以說是學盡了余帥的本事。」
「哦,楊奉的眼睛轉了起來,假意說道:「那您讓小的做些什麼呢?」
呂梁臉上的笑容更盛:「只消你回營之後,說自己被白衣匪寇劫了就行,其餘的靜待五日之後,我等糾結大軍奇襲易山的時候,勞煩開個大門就行,事成之後,保你全家安生無恙。」
「行,楊奉一口應了下來,拱手說道:「天色已晚,再遲些恐怕聯盟中有人懷疑,那我就先行告退了。」呂梁點了點頭,親手牽來自己的坐騎,將楊奉攙了上去,面色凝重:「這一切就全勞煩楊兄了,切記萬事小心,我這匹馬甚快,路上總歸是甚些時間的,來日方長,楊兄弟,易山之巔再見!」說罷,一拍馬股,看那神駒幾個瞬息之間便已經不見了蹤影。
戚勇把刀收回了鞘中,一臉疑惑的看著呂梁:「你莫非真信了他的鬼話?別聊了一陣天,就真把人家當善茬了。」呂梁也不看他,臉上的笑容更盛:「現在的泗山哪裡來的威懾能讓一個刀尖舔血的老油條就此歸降我等?何況這楊奉連投誠的好處都不帶問一下,分明是打好了算盤,回去就抖落個乾淨。」
「那你這是?還把自家的馬讓給他?」 「勿要著慌,你想想,咱們劫掠了半天,卻是碰都沒碰上張毅的地盤,易山地勢駁雜,總得要個「嚮導」帶路不是?留下幾位駐守的,其餘人等,輕裝上馬,跟著蹄印,動作都小點,別驚擾了那廝!」 ……
「什麼?你可確定那些是泗山的人馬?」張毅滿臉愕然,看著深夜叩開自己卧房的楊奉,陷入了沉思之中。
楊奉嘆了口氣,要不是自己的妻兒都在山上,他才不會對這張毅「死心塌地」。「大帥,實不相瞞,也虧那伙白衣沒有趁夜追擊,不然小的今日是回不來咱們山上了。」
張毅微眯著雙眼,眉毛抖動,上下把楊奉打量了個遍,冷哼一聲,坐回了堂椅之上,質問道:「楊奉,你平日里是個什麼貨色,我還能不清楚?老實交代,是那幫賊子讓你回來做內應的吧。」楊奉暗罵一句,臉上堆滿了諂媚,對著張毅豎起了大拇指:「嘿,您不虧是咱北域南邊的大王,真當是瞞不過您。但這事您可得明察,是讓俺做內應沒錯,可俺從頭到尾是沒撂一句實話,您也知道,俺那婆娘帶著兩個孩子還都在山上吶!」
「行了,明日也須你來穩定聯盟的軍心,這事做好了,保你在山上的榮華富貴!這樣,寨子里新進了批「陰獸」,其中有幾個成色不錯的,你先去挑上一個如何?不比你家那婆娘強上許多?」
這「陰獸」自然是那些無辜的良家女子,被人或是販賣或是劫掠來到了這泗山地界。身上的人性讓磨了個乾淨,眸子里也早就沒了靈動,活著,似乎只剩下供人玩樂的價值了。
到底不是人人都如張毅一般對這些「陰獸」有著某種變態需求的,楊奉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他突然提起這檔子事來是那般用意,正欲找個理由推辭過去,卻見張毅神情間正帶著玩味,慢悠悠的說道:「楊奉,某把最喜愛的玩物都賞賜給你了,你敢不接著?」 「接著,接著,大帥話都說到這地步了,俺哪裡敢不要呢。」楊奉擦了擦臉上的汗,把手放在背後死死握成了拳狀,但臉上的諂媚卻是半點不改。
「既然接下了,那大帥都把自己的禁臠賞給你了,你小子不知道報答我嗎?昨日老子在某個地放瞅見一婦人,看著像你那婆娘,這樣,你我都換換口味,這批「陰獸」卻送你了,你小子可別不識好歹,為個女人,壞了咱們的兄弟情誼。再說了,又不是不還給你了,早晚又得換口味嘛。是這麼個理吧,回去給你一天的時間,好好想想,可別做了蠢事。」張毅左手按著腰間的長刀,再不做那操勞大局的模樣,匪氣畢露,狠戾的看著楊奉,一山之主的霸道直懾人心。「諾,楊奉臉色出奇的平靜,似乎真的打算同意了這門交易一樣,只不過他嵌入肉里的指甲中卻是蘊藏著無盡的殺機。
鮮血被楊奉不著痕迹的拭到了內衣之上,沖著張毅笑了笑,意味分明。
「哎,對了,差點就讓我給疏忽掉了。你且說說,那幫子泗山的白衣跟你約定幾時來攻啊?具體事宜什麼的,都仔細說與我聽!」 「約定是五日之後的夜裡,剩下的就沒提了。」
「嗯?張毅猛地坐了起來,「事後許你了什麼好處?也沒個具體的?」 「就說了些套話,也沒什麼誠意。不過聯盟里的情況,他們八成是清楚的。」
張毅臉上的不屑又多了幾分,更加堅定了玩弄楊奉妻子的念頭。「合著你這廝出去一套,就落了個讓人活捉的下場?還把咱山寨里的事都給供出來了?哼,如若是這樣,那你楊奉回去之後,可真得好生感謝你家婆娘啊。」
「可是屬下還有一事不明,那泗山的人放我回來就回來唄,為何非得騎他們的馬呢?」楊奉臉上故作不解,心裡暗自慶幸著自己為了留條後路,當初假裝沒有識破呂梁的用意,一路就那麼騎著馬回了寨子。
張毅俾睨了楊奉一眼,嘲諷的說道:「許是見你腿腳不利,發了善心送與你的,不對!」張毅說著說著,突然驚呼了一聲,連衣甲都顧不得披,提起刀就沖了出去。
也正是同一個契機,泗山眾將的獠牙悄然顯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