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的泗山,勁雪壓著青松。
陰陽割著昏曉,本應是涇渭分明,可今日山上的樣貌卻是出奇「一致」。
「疼嗎?陳默猙獰的笑著,手正按在戚勇的下身,使勁一擰,便快把這漢子的眼淚都快給逗弄了出來。
見著都成了這般模樣戚用卻還是一聲不吭,陳默只得鬆開了手,拍著他的肩膀說道:「自我接手泗山軍務以來,諸將誰敢不服?唯有你戚大將軍虎威猶在,面上唯唯諾諾,背地裡卻給我使絆子,耍陰招?陳某沒猜錯的話,昨日里有人趁著咱午睡的功夫,在門口放了些污穢之物。這賊子,想來是就是你戚大將軍吧。」
戚勇撫摸著自己的痛處,本想著忍氣吞聲,就此了事。可越揣摩今早的事情便越發氣不過,咬著牙回嘴道:「是某乾的怎麼了!你陳默自己讓我們來陰你的,怎麼,中土之人就是玩不起?」
「是,你說的都沒錯。這也的確歸屬於訓練章程的一部分,可都讓我知道是誰幹的了,那就毫無意義,今日的懲罰,「歸功」於你自己的愚蠢!」
戚用嘴唇觸動了幾下,神色複雜,連續變化了幾番,最終盯著另一位泗山將領惡狠狠的說道:「指定是你呂梁不講道義,賣友求榮,等著某家事罷之後,非得拾掇你一番不可!」
話音剛落,被喚作呂梁的界者卻是暴跳如雷,沖著戚勇破口大罵道:「戚老二,你腦子裡是空無一物么?明擺著是這孫子使詐,你自己賤不兮兮的鑽了套,還敢往老子身上潑髒水!」
戚勇讓罵愣在了原地,雙眼直勾勾的盯著陳默不放。
「他說的沒錯,是你自己不經詐。得,又供出了個隊友,按著規矩,你們倆泗山上下五十個來回,跑去!」陳默和泗山將士們早已笑成了一團,戚勇哪裡敢再做聲,硬著頭皮去拉呂梁,被後者一把甩開,死死瞪著他不放。
目送這對活寶離去,陳默不禁莞爾,對著眾人笑道:「都記住了,這次下山的襲擊是分頭游掠的,自家的隊友是你們唯一的後盾,千萬不可意氣用事!」
「諾!」 ……
易山的阡陌新添了很多條。
此間的路本來就那麼幾條,走的人多了,便全成了路。
張毅最近的日子過得很不舒爽。自己一手拉起來的聯盟內部里卻是整天嚷嚷個不停。
以前是彼此間謾罵幾句,至多動手撕扯一陣,見他露面,天大的怒火都會咽回肚裡。可隨著一幫不知來處的游寇天天侵擾著易山聯盟各勢力手下的地盤,這事情就逐漸變了味。
聯盟的首腦之間彼此看著是關係好了不少,但其實背地裡多半都打定了主意,把對方當成了流寇侵襲的幕後黑手,暗中派人假扮成了那伙雪衣流寇,你劫我糧草,我斷你水源,各自都使上了渾身的解數。
張毅自然知道聯盟里的所謂「首腦」都是些什麼貨色,只不過自流寇侵襲以來,各大勢力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攻擊,可唯獨他張毅的地盤卻是毫髮無損。
這位易山的梟雄也因此發愁到了極點。
他早就做了多次的聲明,甚至私下裡與首腦們挨個會談,但奈何人家都只是一臉的驚訝,無辜的表示自己從來都沒有懷疑過盟主啊。
唯一一個說真話的,竟然還是個在軍機會議上敢指著他鼻子質問的蠢貨。
「今兒把大家都叫來,是得分出個結果了,再這麼自相殘殺下去,各位就不怕其他的寨子將咱們整個聯盟都給吞併了嘛!」張毅審視著眾人,眼神里儘是偽裝出來的「怒其不爭」。
屋子裡的匪首也都默不作聲,心底里打著各自的算盤。
一時間,屋子裡的氣氛凝固了許多。
也不知誰嘀咕了句,「索性還不如散夥呢,各過各的多好。」話音剛落,其他匪首還做出了頷首贊同的樣子,這著實把張毅給氣個半死。
他也不再惺惺作態,冷笑了一聲,看著眾人說道:「那便隨了你們的意,不過在此之前,還是齊心協力把這伙流寇清理了好,不然分家之後各位誰也過不安寧,是這麼個理吧,從今日起,盟中各部都別推諉,把網給我撒出去,將這北域之南翻他個地朝天!我倒要看看,這幫流寇還能藏身到哪裡去。」
眾匪面面相覷了半天,才稀稀拉拉的應下了這門差事。 ……
「呸,他張毅就是心底里憋壞,巴不得我們都死咯!」那日在軍帳之中小聲嘀咕的匪首正帶著手下漫無目的搜尋著山林,時而咒罵著張毅,時而又發發對這天氣的牢騷。
「哪裡來的流寇,分明是吳老二和謝小狗兩人那點陳芝麻爛穀子的破舊恩怨害得整個聯盟都人心惶惶的,各自提防著以前的仇家,還是咱的人緣好,平日里也沒招惹過誰,哪怕是這個節骨眼活的也蠻舒服。」這匪首騎著匹神駒,在馬背上自顧自的絮叨些什麼。
不多時,看著天色逐漸黯淡下來,匪首打了個哈欠,朝著四周的黑暗揮了揮手,大喝一聲:「兒郎們,今天就算糊弄過去了,回營幹飯!」
四周仍然很寂靜,朦朧的人影似乎也變多了不少,但卻沒一個應他話的。
匪首心生蹊蹺,翻身下馬,罵罵咧咧的走了過去。「嘿,平日里一個個都好像是餓死的鬼,連輪崗的時候都惦記著飯食,現在給某家裝起矜持來了?」
匪首走到黑影的身旁,拿燈一照,只見戚勇等泗山眾將正咧開滿嘴的白牙沖著他笑,匪首腿肚子都嚇軟了,以為是碰上了什麼妖魔,聲音顫抖,鬼使神差的說道:「呦,大哥您吃了沒呀?」 「沒呢,你吃了么。」戚勇存心想逗弄這廝,故作出吊死鬼的模樣,吐著舌頭含糊不清的說道。」
「我,我也沒吃呢大哥。」匪首臉上帶著哭喪,他也想拔腿就跑,可這周圍的黑影卻都圍了過來,露出清一色的白衣活脫脫像極了索命的無常。「沒吃吃去,等我請你呢?我一頓可是要吃三百對童男童女的,分不得你。」戚勇桀桀的怪笑了起來,嚇得匪首縮成了一團,跪著說道:「小的今年過了就30了,真不是什麼童男童女,您就饒小的一命吧,趕明等俺也下去了,定給您帶足紙錢,要多少有多少!」
戚勇眼珠子一轉,猛地將頭伸了過去,鼻息都噴到了匪首的臉上:「不大不大,你長得嫩,30歲在我眼裡也算是個寶寶,本是想與眾兄弟一人一塊分食了你的,但地府也有地府的規矩,老實交代,你姓甚名誰,何方人氏?做過些什麼壞事,又辦了那幾件好事?」
匪首撲通跪了下來,眼淚鼻涕流了一聲,邊哭邊說道:「大人,小的叫楊奉,原是北域中間村子里的,後來鬧災,隨著大家一塊去南邊落草為了寇,平生一輩子做過最壞的事就是6歲時剪了王寡婦閨女的辮子讓她給拾掇了一頓,我氣不過,便砸了她家的玻璃。因此還讓那小丫頭給訛上了,後來村子里遭了匪,就剩我跟她活了下來,那丫頭死乞白賴的跟著我,後來為了報復咱,嘿,您猜怎麼著?她非得嫁給我,給生了兩個大胖小子,今年小的就要一歲了,還連話都說不明白,瞧他笨那樣,一定是隨了那丫頭了!跟咱可沒半點關係。」
說著說著,楊奉也不害怕了,絮叨個不停,嘴上嫌棄著,可說出來的三句話里卻是兩句半都離不開王寡婦的丫頭。
泗山眾將安靜的聽著楊奉「磨嘰」,戚勇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有些傷感,他望著天空,似乎想起了什麼,但是很快便有一雙大手撫上了他的肩膀,往身後看去,原來是呂梁。
一個眼神,戚勇便止住了眼角流下的淚珠。
楊奉還好些,起碼村子里還有個知心的人陪著說說話。可他戚勇的故土,卻儘是些孤墳。
墳里的人很孤獨么,他們做了鬼,也有著同村人的陪伴。而戚勇,才是這現世中唯一的孤家寡人。
北域里也有一條很奇怪的矛盾,就像是文淵神洲中的平民一面自視甚高,從不把他域放在眼裡,可面本地的貴族之時,這股子傲氣盡些褪去,顯露出來的,只剩下了奴性。
村子里遭了匪,活下來的人幹嗎?卻是抱著深仇大恨自己也上山成寇,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當。
舊仇蘊出了新恨,彷彿是一個輪迴,千百年都沒人跳出桎梏中來。
夜色徹底暗了下來,泗山眾將打著燈,圍坐在楊奉的身旁,聽他把自己的一生說個沒完。
老鼠在跟貓談著自己心底里的煩事,貓很認真,因為他們也會是下水道里的老鼠,永遠只有小人物才能明白小人物。
楊奉臉上發著愁,沒喝酒卻已經是醉的不行。「各位鬼仙,你們給出個主意,現在盟里鬧得厲害,俺楊奉可不想做這個出頭之鳥,但是他們這些大人物非得逼得俺們這些牆頭草先表態,這不是為難人嘛,前不久張毅好像是知道俺在會上多嘴的事情了,找個由頭剝了俺的兵權,盡派些老弱跟俺出來巡邏,這不就是逼得我去送死嗎?可你要說倒向那幾位爺,這幫玩意哪裡是張毅的對手啊,估計等把白衣流寇解決了,就輪到收拾他們的時候了。俺還不想死,俺答應過那丫頭要帶她去北域之外的地方看看,給她帶上南海才有的珍珠,還要把那中土的東西都給搶來,讓咱北域的兄弟也見見世面。」
「等等,白衣!楊奉正說著,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生生咽了口吐沫:「合著哥幾個就是那伙子流寇?」
泗山眾將們眨巴著眼,齊齊的點了點頭,比他們上陣殺敵的時候,還要一致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