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外麵空氣真好,夙顏狠狠吸了幾口。
她這才從方才的震驚中緩過來。
老天爺這玩笑也開得忒大了,居然讓她錯將天帝當做了天宮內的囚徒,這不明晃晃地打臉麽?不僅天帝麵上無光,她也會被認作眼神不好啊!
得,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兩人一起被打臉,她也不吃虧。可最關鍵的是,這人一點也沒有天帝的樣子啊。
所謂天帝,不都應該是老態龍鍾,半身發福,有著一頭花白的頭發和一揪花白的胡子,又長了一張國字臉,揪著人一根毫毛就能罵上三天三夜的小肚雞腸,隨手拍一拍桌子桌子便抖三抖的人物嗎?而裏麵那位,夙顏想了想方才掉下來的兩片瓦,也就勉強符合這最後一點!
所以,沒把他認出來,實在不能怪他。畢竟誰會想到一個……這樣的人,他就是天帝呢?
夙顏依舊很惆悵,這天帝,恐怕她以後都沒勇氣再見了。
身後一聲嘎吱響,不像天帝的天帝走了出來。
完了。
這下不得不見了!
夙顏眼睛一閉,心一橫,轉身,福了福:“天帝。”
“嗯。”雲軒頗有幾分威嚴地點頭,“夙顏丫頭,你來了?”
“……”感情剛才在屋裏的見麵隻是演練?
“昨日下人來報說這屋子後麵的禦花園景致非常不錯,隻這屋子杵在這,有些破,有些礙眼。我左右無事,便來看看,想想怎麽改才好。”
夙顏笑眯眯點頭:“天帝物盡其用,實乃六界典範。”
天帝得意一笑,又說:“我讓人去叫你,怎麽把你帶到這兒來了?這兒空氣不好,快走吧!”
夙顏點頭:“我也覺得這空氣不好,快走吧!走吧!”
兩人穿過禦花園,再繞過一個湖,終於進了一個大殿。坐下,有漂亮仙娥上了茶。
“夙顏丫頭,今日叫你來,可是有正事的。方才那一段不太愉快的經曆,咱就當日行一善,忘了可好?”天帝笑著,完全不像個天帝。
夙顏自然再同意不過:“非常好!”
天帝大悅,揮手讓人撤了茶,換上上好的陳釀:“難得這神界還有你這樣合我眼緣的女神仙,真是可喜可賀。咱喝一杯,慶祝慶祝?”話落,他已給夙顏倒了滿滿一杯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飲盡。
這酒很烈,夙顏隻聞味道便知。但人家天帝都喝了,你還能不喝嗎?夙顏一咬牙,也是一口飲盡。辛辣的刺激感從空腔一直滑到喉嚨,再燒到肚子裏。
天帝倒酒,說:“今日就一件事,流寂定是告訴過你,要你準備著紫曄神女大選的事吧?”
“大選?”夙顏疑惑,“什麽大選?”
“就比賽!”
夙顏搖頭:“沒有,他隻告訴我,我能抗過四十九道雷劫就行。”
“……”天帝無語,“怎麽能這麽重要的事都不告訴你呢!”他又將夙顏打量一番:“也難怪,以你這修為,閉著眼也能取勝。就算不能勝,咱暗箱操作也得讓你勝!總之一句話,這紫曄神女,你是無論如何也跑不掉的。”
夙顏嘴角抽了抽:“您平時就是這麽管理這神界的嗎?”
“當然不是!寡人和流寂什麽關係,這事兒能相提並論嗎?”
原來如此,靠關係,走後門!
夙顏記得,前幾日司嘉才說過,這天帝與她哥哥私交甚篤。
夙顏好心提醒:“走後門,不好吧?”
天帝大手一揮:“無事,日行一善,造物神會原諒我們的。倒是你,你哥哥和我關係那麽好,要不你也就順勢延伸一下,叫我一聲哥哥來聽?我這輩子還沒被人叫過哥哥呢!”
說著,又給夙顏倒了杯酒。
“天帝,您兒子女兒都比我大了,咱這樣平輩而論,真的好嗎?”
天帝笑得很奸詐:“相信我,有你哥哥在,我比你更願意不平輩。”
夙顏直搖頭:“不不不,我怎麽能占您便宜呢?”
天帝絕倒。
“丫頭啊,今日叫你來,除了聯絡聯絡感情外,最主要的,還是想給你一樣東西。”天帝說著,從廣袖裏取出一個玉瓶,遞給夙顏,“雖說離雷劫還有那麽長一段時間,但這東西,還是早吃為好。”
夙顏拔開瓶塞,一股清香撲麵而來:“這是丹藥?”
“這是當年我繼任天帝渡劫時吃的藥,從現在起,每隔三日服一粒,雖不能保證你渡劫時毫發無損,但會比硬挺輕鬆很多。”
“這麽厲害?”夙顏驚訝,“您這是在教我作弊啊!”
“做什麽弊!小寡人這叫走捷徑!”天帝說,“來,喝了這杯酒,從今往後,咱就是一家人了!”
夙顏幹笑:“這個,忘了告訴你,我哥哥,她不準我在外麵喝酒的。”
天帝端著酒杯的手抖了一抖,隨即臉上堆滿了笑:“嘿嘿,你看,日行一善是不,咱關係又這麽好,今天這幾杯酒,在流寂麵前,你就當沒喝過?”
夙顏說:“你今日不到一個時辰,已經行了三善了。”夙顏收好玉瓶,站起來,“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多謝你的丹藥,告辭!”
夙顏出了殿門,天帝還在後麵大喊:“記得你沒喝酒!”
夙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樣一個天帝,於神界而言,也不知是福是禍。
回到紫燁神宮,已過了正午。夙顏狼吞虎咽絲毫不顧及形象地補了一頓午餐。流寂放下挑完魚刺的筷子,皺眉:“你去天宮,雲軒沒給你飯吃?”
“飯點那會,我在回來的路上。”夙顏喝一口湯,“不過,好歹人家是天帝,你怎麽連名帶姓地叫他。”
流寂遞過去一方帕子,讓她擦嘴,不以為然道:“我認識他那會,他還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太子。”
意思就是天帝在他眼裏,再平常不過了。
夙顏有些無奈。
“對了。”夙顏說,“今天天帝告訴我,說紫曄神女是要靠比賽選出來的?”
“是,先比試,拿第一的人再由我決定能不能接任,我同意後,再上祭壇,渡雷劫。有什麽問題嗎?”
夙顏明了,搖頭:“沒,沒問題。”
“沒問題就好。”流寂命人撤了碗筷,問,“要睡午覺嗎?”
夙顏搖頭:“今日太興奮了,睡不著。”夙顏眼睛閃亮亮,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天帝跟我料想中的樣子差太遠了,我是真沒想到他這麽好玩!”
“是很逗。”流寂點頭,“但顏兒,還有一個月便是神女大選,你現在應該養精蓄銳。”
“這麽快?”
流寂不回答她,隻趕她去睡覺。夙顏無奈,真真體驗了一把豬的生活。
一個月,她便要真正踏上紫曄神女這條路了。
她離嫁給常亦楠,又近了一步。
烈火般的紅地毯從紫燁神宮內鋪出來,一路朝魔界延伸而去。道路兩旁人山人海,盡是神界看熱鬧的子民。夙顏坐在鳳鸞車裏,紅色的薄紗擋住了大半視線,隱約間,隻看得到車門處不停晃動的垂簾。耳畔盡是鞭炮聲,一串接著一串,鳳鸞車停下來了,垂簾被掀開,夙顏透過薄紗看見常亦楠異常俊美的臉。
夙顏心跳一陣失控。
睜開眼,一張臉近在眼前。隔得太近,夙顏看不清長相,但來人身上熟悉的氣味還是叫她一眼便認出了他。她湊上去,親了親他的唇角。有些驚喜:“你怎麽來了?”
“不能來?”常亦楠將她攔腰抱起,低頭親了親她的頭發,“我找流寂有事,順帶看看你。”
“哦,原來看我隻是順帶。”夙顏不滿意了,“虧我剛才還夢見你來著。”
“聽起來是個好夢。”常亦楠取過一旁的外衣幫她穿上,又在外罩了一件輕薄的外袍,確認她不會冷了後,說,“出去走走?”
夙顏透過他頸間細碎的頭發看窗外,天色已晚,幾顆星星稀疏地掛在空中,遠處有半個月亮,還不太顯眼。
“有些晚了。”夙顏說,“吃個飯,我送你回去?”
“我不吃飯,也不用讓你送我回去。”他說。
“那……我送你出去,我們逛逛,你再送我回來?”夙顏眯著眼,提議。
“甚好!”
仲春,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時節。不熱,也不冷,清風襲人,所有生靈都過著最滋潤的日子。
常亦楠牽著夙顏,走過神界淺綠的草地,鼻尖有青草特有的淡淡香味。
夙顏也很喜歡這樣的感覺,月明星稀,恬靜清幽。他們有多久不曾這樣安安靜靜地散過步了?
想著,她發出一聲感歎。
常亦楠似是讀懂了她心中所想,說:“等我們成親了,每天都可以這樣。”
夙顏也興奮:“我哥哥說,再有一個月,便是神女初選了,想必離繼位大典也不會太遠。”
她眼中似綻放著某種光,明亮而耀眼,常亦楠一動不動地看著,生怕錯過了一絲一毫。這樣靈動的一雙眼,他真的生平僅見。她還在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常亦楠卻已鎖住她的腰,低頭吻了下去。
她將未來描繪得無限美好,他心裏,卻總是會冒出絲絲不安。不多,卻恰好像魔咒一般,一層一層勒著他的心髒,直至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