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夙顏這幾日，過得甚是悠閑。
在流寂和常亦楠的堅持下，外界那些個亂七八糟的瑣事離她是遠得不能再遠。夙顏本不喜歡這些勾心鬥角又常常血腥得很的勾當，如今倒也樂得輕鬆。
天漸漸入了冬，夙顏睡前用後山取出的蜂蜜調水，在一塊洗淨的鐵板上澆了幅畫，正是上次她同流寂下界是帶回來的金茶花。蜂蜜水的顏色雖與金茶花有些出入，但也不損澆出來的效果。
夙顏將鐵板放在院子裏，第二日起來時便得了好些栩栩如生的冰花。恰到好處的金黃，在冬季的暖陽下尤其漂亮。
夙顏很歡喜，恰好昨日司嘉傳來了信說今日想去天河邊野炊，夙顏便將冰花裝好，同流寂打過招呼後與夙笑一起出去了。
天河是象征神界威嚴的一條河，波濤一路從神界最北端洶湧至最南邊，其間有很長一段位於神魔兩界的分界線上。
天河很寬，白茫茫的一片，幾乎望不到對岸。河邊是四五步寬的沙地，黃黃的，依稀可以瞧見幾個形狀各異的貝殼。由北往南，地勢有幾分走低，更是造就了滿目翻滾的波濤。
花白的巨浪騰到半空，再重重地拍打在岩石上，迷蒙打旋的水霧和著震耳的水聲，生生將夙顏……呃……嚇跑了。
看著司嘉幾乎笑倒在地上，夙顏隻能默默地蹲著拾貝殼。
想她堂堂上神，居然被一條河嚇得止步不前，何其辛酸，又何其可悲。
因著夙顏的原因，三人又踩上雲頭一路往北，幾乎是到了天河的發源地。
此處與天河下遊風光大有不同。前方是一座高聳入雲的山，綠幽幽的一大塊矗立在天地間。山頂一分為二，成了兩個山頭。其間雲霧繚繞，甚是壯觀。
兩個山頭之間有一道瀑布，亮白的水光從上而下一路歡騰，途中遇到山體林木的阻擋，便會跳躍出無數細碎的水珠。陽光一照，朦朧的水霧中便折射出一道精巧的彩虹。
瀑布落到地上，匯出一汪水潭，再往外便是一條河了。
夙顏看得如癡如醉，天上人間她走了這麽多年，一向認為飄渺仙境內的景致方算絕佳，沒想到這神界也有這樣的美景。
三人路上耽擱了不少時間，此刻已是正午時分，夙顏的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計。三人商議後，夙顏抓魚，司嘉尋些柴火，夙笑則去四周搜羅些野生果蔬。
三人的目的終究是為了好玩，這一趟準備的工作，硬是折騰了近一個時辰。
夙顏抓魚，在水中撲騰得頭發尖濕到發根，終於捉滿了三條，堪堪夠三人分食。司嘉尋柴火，硬是被野地裏的枝丫蹭得小臉都黑了。若說最正常的，還是夙笑，隻是……
夙顏與司嘉盯著寸步不離緊跟在夙笑身後的小青蛇，紛紛愣神了。
小青蛇著實是小，細細的一根，卻生得老長。夙笑坐下來後，它便盤在夙笑腳邊，一雙眼珠子咕嚕咕嚕地轉，瞧了夙笑又瞧司嘉與夙顏。
“笑笑。”司嘉錯愕，“我們今日是要加餐嗎？”
不等夙笑開口，小青蛇便凶惡地朝司嘉吐了吐蛇信子。
“喲，脾氣還不小！”夙顏樂嗬嗬地，取了截小樹枝朝小青蛇比劃著，“你說怎麽吃好，是燒烤蛇肉啊，還是燉蛇羹啊？”夙顏略微思索，繼續道：“宰殺，去皮去頭去尾去內髒，煮熟後剝肉成絲，再去骨，略炒後烹料酒，下蛇湯。”
小青蛇整條蛇都不好了，焉耷耷地縮回去望著夙笑，都快哭了。司嘉樂得倒地不起，夙笑眼中也滿是笑意。
夙顏繼續說：“再加調料，蒸後與雞肉絲、高湯一同煮熟即可。”夙顏看著小青蛇將腦袋埋入盤好的蛇身中裝鴕鳥，說，“加些木耳香菇和蔥花，味道更鮮美哦~~~”
小青蛇徹底沒了力氣，癱倒在地，哭爛了一張小臉。當然，如果它的臉看得出表情的話。
夙顏與司嘉笑得直不起腰，老半天才緩過來。夙顏問：“笑笑，你從哪兒弄來這麽個活寶？”
夙笑看了小青蛇一眼，搖頭道：“我去尋東西，它自己跟過來的。”
小青蛇拚命點頭。
夙顏又笑了，說：“神界什麽寶貝都有，就是沒有活寶，笑笑你可賺大發了！”
司嘉也附和道：“對！好好留著它，以後咱要是無聊了就逗逗，可比去西王母果園裏偷桃子還有意思呢！”
提起去西王母園子裏偷桃子這件事，夙顏不得不表示表示自己對司嘉的鄙視。
西王母掌管著昆侖仙島，平日裏閑得很，便在島上開辟了一大塊園子種桃種花種草藥，兼種其它各類水果蔬菜。司嘉也閑得很，便一個人跑去了昆侖仙島，偷偷摘了好些東西。後來黴運高照，被抓了個正著，不想暴露夙顏，迫不得已打出了千葉的名號。
千葉上神作為神界為數不多的德高望重的上神，很是受人尊重，西王母深知司嘉的脾性，又看在千葉上神的麵子上，倒是未作什麽追究。還差人客客氣氣地將司嘉送了出來。臨別前讓司嘉得空了便去昆侖仙島坐坐。
司嘉一個激靈，發誓再也不會踏入昆侖仙島一步。而她倒是因為這件事又一次聲名大噪，一路闖到現在都沒闖出個什麽禍事。
如今，她倒又將此事當做了笑談。
夙顏撫額，已無力再說些什麽。她看著夙笑，問：“笑笑，你打算怎麽辦？”
“什麽？”夙笑問。
夙顏指了指小青蛇。
夙笑沉默半晌，道：“留著吧。”
小青蛇瞬間活過來，歡快地纏上夙笑的手臂。夙笑一陣激靈，揮手將它撥了下來。
司嘉圍著小青蛇轉了又轉，問：“這蛇看起來小，但年齡也不小了吧，怎生還未修成人形？”
小青蛇聞言，轉悠著腦袋躲到夙笑身後去了。
幾人不再調侃它，張羅著開始烤魚。
夙顏曾在紫燁神宮的後山上見過流寂烤魚，此刻便有樣學樣，做得一本正經，但到底是新手上路，磕磕碰碰很是不順暢。司嘉與夙笑就更不用說，混得不少，這種事卻是見也沒見過。
司嘉看著夙顏費力地將清理幹淨的魚串在樹枝上，嘖嘖道：“你說神君還真不一般啊，烤魚這種超脫神界之外的事居然也會弄，真是奇了怪了，到底什麽來頭！”
夙顏頭也不抬：“什麽什麽來頭？”
夙顏不問，司嘉還想不到，此時司嘉一個激靈，興致勃勃地跟夙顏和夙笑講起了流寂的陳年往事：
“你是不知道，神君原本不是神君。當初前任的紫燁神君仙逝了，留下話說神君絕世之才，自當傲立於天下，便將神壇的封印之術留給了他。在此之前，甚至沒有人見過神君，都不知道他是哪來的。”
司嘉神秘兮兮的，有些心虛地望了望四周，說：“堂堂神君，烤起魚來得心應手，要麽以前經常烤，要麽純屬個人愛好！”
夙顏不以為然，翻了個白眼：“不就烤個魚嘛，我哥哥那麽厲害，想做什麽做不成啊！”
司嘉思索片刻，極為讚同地點頭：“也對啊！”
“不過……”司嘉無限惆悵地說，“能講講神君的八卦也是極好的！神界這麽多神仙，誰敢私下編排神君啊，如今我不過也是有了你這麽個靠山才敢說幾句過把癮！”司嘉一聲長歎，悠悠轉頭看向夙笑：“笑笑你說是吧？”
夙笑淺笑著點頭。
這廂，夙顏已點著了火，架起了木架子開始烤魚，她一邊看著火候，一邊掏出個果子吃著祭她的五髒廟。
司嘉還在旁邊絮絮叨叨，夙顏一個眼刀子扔過去：“你不會做飯早說啊，那我們就不來野什麽炊了！”
司嘉嘿嘿笑著，說：“天將降大任於夙顏也！”
夙顏一陣腹誹，突然想起了今日收進袋中的冰花，三兩下翻出來分給她們，連那條縮在一旁的小青蛇也得了一朵，歡快地吐著信子。
夙顏看著青蛇，問：“笑笑你真打算把它帶回去啊？”
“嗯。”夙笑點頭。
“奇了怪了。”夙顏皺著眉頭嘀咕，“這不是你的風格啊！”
夙笑聽著夙顏的話，倒是笑了，她說：“是不是，之前我見過它。”
“她？”司嘉問。
“是啊。”夙笑指著小青蛇，“就你被滄桀囚住的那次，是它引著晉宇發現了密道的機關。後來我們去救你的時候，它還守在那裏。”
“不會吧！”司嘉一手將小青蛇抓起來，上下打量它，“這麽說，它還是我的救命恩人？”
“是恩蛇！”夙顏糾正。
“救命恩蛇。”司嘉改口，“我的乖乖！”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一臉無辜相的小青蛇，說：“它不會和常亦駟有什麽關係吧？”
小青蛇聞言劇烈地掙紮起來。
夙笑莞爾：“放心，它沒關係，我保證！”
夙顏與司嘉放心了。
魚烤好了，幾人又像模像樣地處理好四周尋來的果子野菜，這才有了吃飯的機會。
待一切處理好，已是明月當空，夙顏三人帶著一條新得的小青蛇，悠閑自在地飄回了紫燁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