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夙顏擔心夙笑,一大早便回到了紫燁神宮。照看夙笑的婢女絲毫不敢馬虎,一夜未眠地看著她。夙顏略微放寬了心,讓婢女退下,自己守著她。
夙笑看上去很正常,與睡著了並無他樣,隻是氣息更加細微綿長。夙顏正思索著夙笑什麽時候能醒,司嘉便來了。
司嘉不知遇到了什麽好事,整個人都很開心,走進來時如同明媚的陽光灑了滿室。
“顏顏,笑笑,我昨天……”
聲音戛然而止,此刻早已是日上三竿,夙笑卻躺在床上,夙顏也守在一邊,這是怎麽了?
夙顏看著她進來,臉上卻全然沒有笑意。司嘉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情形不對,她疾步走過去,站在夙顏身邊俯身看夙笑,問:“笑笑怎麽了?”
夙顏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是避重就輕還是據實相告?不說,瞞著她便少了坦誠,說了,便相當於將她帶進了伊紅教這潭渾水。夙顏一再猶豫,卻還是拿不定主意。司嘉急了,夙顏這樣猶猶豫豫,她更肯定是出事了。她急急道:“顏顏,到底怎麽了?你快說啊!”
夙顏欲言又止:“司嘉,這……我……”
“到底怎麽了?”司嘉環顧一圈,“神君呢?”
“哥哥不在這兒。”夙顏搖搖頭,還是決定瞞著她,“笑笑是舊傷複發,昨天晚上突然昏迷,我們已經給她聊過傷了,應該很快就能醒。”
司嘉將信將疑的樣子:“真的?”
夙顏立即點頭: “自然!”
“沒騙我?”
“沒騙……”
“顏顏!”司嘉一聲怒吼,夙顏也嚇了一跳,她沒想到平日裏嬉皮笑臉的司嘉也能這樣憤怒。
司嘉怒火正旺,全然不顧夙顏的驚詫:“說話吞吞吐吐,底氣不足,急切有餘,哪像是說真話的樣子!我神界人界晃了這麽多年,還分不出什麽話是真什麽話是假嗎?你到底是把我當三歲小孩,還是你自己才是三歲小孩?!”
“笑笑到底怎麽了,你快說!”
這樣飽含怒氣卻條理清晰的話從司嘉口中冒出,夙顏竟無話可說。也對,司嘉常年混跡在外,什麽樣的臉沒見過,自己這拙劣的伎倆又如何騙得了她?想讓她置身事外,又是多麽愚蠢的想法,畢竟該來的總會來。夙顏頹敗地坐到床上,沉重地吐出三個字:
“血瞳術!”
“什麽玩意兒?”
“血瞳術!一年前,我與笑笑在魔界遇上姣池,笑笑中了她的血瞳術。”夙顏解釋道。
“又是那個姣池。!”司嘉一聽姣池便是氣,剛剛壓下去的怒火又悉數噴出,“上次,就我被我姐姐禁足的那次,也是她吧?”司嘉揮著衣袖,在屋子裏憤怒地轉圈:“果然是最毒婦人心,你說這女的怎麽就陰魂不散呢?你可是堂堂上神,我姐姐見了你還得規規矩矩行禮呢!她姣池算個什麽東西!老娘我神界都不知道轉了多少圈了,誰敢欺負到我的頭上?!她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你們麻煩,老娘我明天就去滅了她!”
司嘉想想又覺得不對,轉身就往外走:“不對,老娘今天就去滅了她!”
夙顏趕緊一把抓住她,生怕自己手一鬆就把她給放跑了。
夙顏一邊把她往桌邊拽一邊給她順毛:“算賬是一定的,但不是現在,再怎麽樣也得等笑笑醒了再說吧?你這樣冒冒失失地去,上哪兒找她啊?”說著,遞給她一杯涼茶,讓她下下火。司嘉一股腦兒喝下去,又是幾個深呼吸,總算是冷靜了點。
夙顏補上一句: “再說,你也打不過她。”
司嘉捏碎了上好的琉璃盞茶杯。
夙顏覺得自己兩人在這兒太吵,怕打擾到夙笑休養,便拉著司嘉出去了。
夙顏倒掛在樹上,一番言辭,才終於理清了司嘉的頭緒。
“這麽說,那血瞳術竟厲害到了這樣的地步?”司嘉難以置信。
“嗯。”
“你家神君真變態,這種法術都會,還要不要我們這些小神活了!”
“……”這哪是重點?
“不過……”司嘉揚揚頭,語氣倒帶了幾分鄭重,“既然那姣池那麽厲害,現在你有把握勝她嗎?”
“要說正常打,我肯地是打不過她的,可要說往死裏拚,那就不一定了,說不定是個魚死網破。”
“要是我們一起呢?”
“那倒有幾分可能。”夙顏認真地思索著,“一年前,我和笑笑勉強勝過她,可那是在她沒施展血瞳術的情況下。如今一年過去了,雖然我閉關修為大漲,笑笑也沒落下,可哥哥說姣池天生媚骨,最適合修煉血瞳術,再加上她本就是魔界難得的天才,而且我看她的樣子,魅氣環身,陰冷狠戾,怕是入魔了……”
司嘉心神一震,入魔……
姣池雖是魔族,可魔族和入魔,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魔族本就是一個種族,與神族人族妖族等族類一樣,都是天地初生便存在的。可要說入魔,便會心神大變,冷血無情,嗜殺成性,殘忍不堪,且修為大漲,日行千裏。正常情況下,六界中入魔的人是少之又少,而魔族天性好爭鬥,最是不容易入魔。可那姣池竟然……
“唉,早知道就不想這麽多了,這下好了,我們完全就沒勝算了啊!”夙顏懊惱地抓頭發,三兩下便揉成一個雞窩,亂糟糟的,很是可笑。
司嘉也感歎:“這魔界,事情真多!”
“是啊,真的很多。”夙顏撇撇嘴,想到了常亦楠,不禁有點擔憂,“你說亦楠會不會應付不過來啊?”
司嘉本來在吃葡萄,聞言便卡了一顆在喉嚨裏,她彎著腰咳了半天才將它吐出來。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誰?你說誰應付不過來?”
夙顏覺得她莫名其妙,卻還是回她: “亦楠啊。”
“哈哈哈,怎麽可能?”司嘉扔下葡萄,靠在樹幹上與夙顏平視,“你知不知道,我姐姐這輩子最佩服的人,當然除了天帝那種不得不佩服的,就隻有四個。”
“哪四個?”
“你哥哥,千葉上神,東海太子,還有……”司嘉刻意將語氣拐了幾個彎,“你的常亦楠!”
夙顏倒是迷惑了:“這有什麽關係嗎?”
“怎麽沒有關係!”司嘉手一拍,想吼出來又心虛地看了看四周,小聲道,“這四個人,以神君和常亦楠最甚。一個看起來溫潤如玉,迷倒萬千少女,一個看起來桀驁不羈,似有幾分吊兒郎當,本質上卻都是一樣的!”司嘉又湊近了幾分,聲音更低了一點:“心狠手辣,做事絕對見血封喉!”
夙顏不語,司嘉繼續她的長篇大論:“人家三殿下那麽多的兵馬,還在四方城裏逍遙快活呢,你家常亦楠說殺便殺,一點餘地都不留,我聽說那三殿下氣得不輕呢!”
這樣聽起來,好像是有點狠。常亦楠她多少體會得到,滄闌宮肅穆緊張的氣氛和某些時候揮之不去的血腥味都讓她有所感覺。可哥哥呢?夙顏卻不知道。平日裏哥哥對她很是溫柔,重話也舍不得說,隻是心情好時便逮著機會損她幾句罷了。這樣美好的男子,也能心狠手辣起來?夙顏明顯不信司嘉的話。
司嘉對此嗤之以鼻:“你才來神界多久?一萬多年前神君的那些事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嘖嘖,伊紅家族當年一夕之間被神君屠得血流成河的慘狀到現在我還記憶猶新呢!他要溫和無害?哼,都溫和無害了我還這麽怕他?”司嘉雙手交叉放到後腦勺上,說,“所以啊,天下六界無數鮮紅的曆史告訴我們,心狠手辣又麵麵俱到的人,總是會活得格外長久的!”
司嘉的手重重拍在夙顏肩上:“而你哥哥和常亦楠,無比符合這樣的要求!”
夙顏給她拍得前後搖晃,指了指地上:“你現在可是在我哥哥的地盤上,還敢說他壞話?”
“這是事實!”
夙顏倒掛得累了,一個翻轉便穩穩地落在地上,從果盤裏抓起幾顆葡萄塞到嘴巴裏。從昨晚到現在都沒吃飯,聞到葡萄的香味才覺得已經餓得前胸帖後背了。
“好了,別說他們了,再厲害也就那樣啊!”夙顏說著,又抓了幾顆葡萄,覺得不過癮,又抓了幾粒鎮著水果的冰塊吃。
“就那樣……”司嘉白眼一翻,道,“你也真不簡單,統共就兩個極品,現在兩個都是你的!”
夙顏抄氣一顆葡萄扔向她的臉:“你滾!”
葡萄被接住,司嘉美美地吃進去。夙顏不服氣,又抓起一把,狠狠地朝司嘉扔過去。司嘉笑嘻嘻地躲開,葡萄盡數跑到了信步走來的流寂的麵前。
流寂揮手將葡萄擋開,道:“物價飛漲,這西王母種的葡萄已算無價,待會記得將錢送到景嵐殿。”
夙顏幹笑兩聲,湊過去。
流寂看她呆愣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走到桌邊,施施然坐下,問:“怎麽樣了?”
夙顏心情再次回歸沉重,她搖搖頭:“還沒醒。”
“別擔心,今天一定會醒,醒了便無事了!”
“嗯!”夙顏聽他的話,放心了些,轉身看司嘉,她已縮得不能再縮,整個人都要縮到那叢灌木裏去了。
夙顏知道她是因為剛才的話心虛,得意地取消她。小樣兒,有本事你別怕啊!
突然,婢女急匆匆地跑出來,說司嘉醒了。
夙顏再也顧不上取笑,飛一般衝進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