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年後假期結束的第一天沒有及時報道的原因,第二天上班時,言笑就受到了來自領導的熱烈「關心」。彼時主編高坐其位,端著一張臉,話里話外都是在說年輕人還是應該以工作為重,對待事業不要太過輕慢。言笑無法,只得解釋清楚翹班原因,才又被那還未聽完就已換了一臉唏噓的領導堪堪放過。
也有同事圍上來關切詢問的,然而言笑都以私事為由一笑而過,她可不想自己還沒做出什麼成績,就要以一次陰差陽錯的綁架而聞名於報社。
第三天,一切終於又回到了原本忙碌的樣子。
乍暖還寒的初春街道,天氣似乎還沒有回暖的跡象,言笑裹緊身上的羽絨服,再次像年前一樣,出來跑起了新聞。
漫無目的地溜達在大街上,言笑一時也有些百無聊賴。過了一個年,大家的生活還是像以前一樣的和諧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滿眼的太平盛世,又該去哪兒找博人眼球的新聞呢?
正發愁間,對面小區里走出的兩個人響起的對話聲卻一下子吸引了言笑的注意。
「剛我家老太太打電話說,咱小區里2號樓那兒有個小孩正在7樓的窗戶上騎著呢,看著隨時都會掉下來的樣子,怪嚇人的。」
「啊?不會吧?我出來的時候怎麼沒看見?多大的孩子啊?家長不管嗎?」
「好像也就五六歲的年紀吧。估計又是家長不在家,這年頭,孩子墜樓這種事還不都是因為這個。」 ……
有孩子要墜樓了?
言笑的心裡突地一悚。
抬眼看了看那近在咫尺的小區門口,稍一思索后,言笑便抬了腳向那裡疾步走了過去。職業的敏感性告訴她,不管實際情況怎樣,還是先去看看再說吧。說不準,會是一條好的社會新聞呢。 ……
「怎麼回事?那裡怎麼有一個孩子?」
「真的是!天吶,太危險了,這是誰家的孩子啊?」
「孩子!快回去!回去!危險!」
「家長呢?家長在哪兒呢?快給消防打電話!快!」 ……
金華社區是個年頭相對較久的居民社區了。往日小區里雖出入的人流不斷,但那氣氛也一直都是平靜祥和的。卻哪像今日這樣。
上班時間向來冷清的小區匝道上,此時倒難得一片熱鬧喧嘩。然而這喧嘩的原因,卻並不是這些正在圍觀的人們想要看到的。因為他們齊齊望去的那個方向,正有一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小女孩,她一條腿盪在窗戶的外面,半個身子也已經探了出來,而那孩子的周圍,除了此時已並不能起到攔截作用的窗欞,便再無遮擋。
言笑本來還在擔心進了小區會找不到地方,結果進去以後,她才發現自己簡直是多慮了。不遠處那棟已圍滿了指指點點的人的居民樓,想來應該就是自己要找的事發地點了。
剛一走近,那些紛紛的議論聲便不期地闖進了言笑的耳朵。
「你聽,孩子好像在喊媽媽呢,天吶,真是作孽,肯定是家長把孩子一個人扔在家裡了,唉。」
「可不是,那是七層吧。好像是702,我記得702住的不是個單身男人嗎?什麼時候多了個孩子啊?」
「現在租戶多,一出一進的沒準已經換了人住了吧。」
「哎,嚇得我心臟病都快發作了,消防車怎麼還沒來啊?這孩子眼看著就要掉下來了啊。」
一時間,言笑聽得有些心驚肉跳,便也急忙順著眾人的目光向上望了過去。
那目光的盡頭,一個身著鵝黃色外套的小女孩正瘋了般地哭著將身子探出窗外,又向那腳下的人群處不斷張望著,嘴裡還在嘶啞地喊著,「媽媽,媽媽你在哪兒啊?」
再次定睛望去后,下一秒,言笑只覺得自己腦袋裡「嗡」的一下,如遭雷擊。那女孩,那哭泣的一張臉,那件黃衣,竟與暗夜裡衚衕口跑向自己的小小身影意外重合。
文文?
高高的樓上,此時看上去已有些搖搖欲墜的女孩,竟是趙文文!
一時之間,言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孩子,卻又不敢在樓下大喊文文的名字來確認,只怕女孩聽到了會低頭看過來,到時反而更增加了墜樓的風險。
這一刻的言笑已無暇再顧及其他,她在腦中略一思索,便撥開了眼前喧鬧的人群,快步進了單元樓。
剛才那人說是哪一戶來著?
言笑心跳得砰砰的,又拍了拍有些發懵的腦袋,對了,是702。
老舊小區的電梯總是來得格外的慢,左等右等都沒有能上了電梯的言笑只好又改道,火速爬了消防樓梯。
等她站到702的門口時,已是氣喘吁吁大汗淋漓了。
「文文!文文!是你嗎?我是言笑姐姐啊!你聽到我說話了嗎?文文!」
還未等到自己呼吸均勻下來,言笑已雙手使力,將那鎖緊的鐵門拍得震天響。
「文文!我是言笑姐姐!你聽到了嗎?」
然而門內窗台上的孩子,在聽到外面樓道里傳來的劇烈拍門聲后,也只是側了側頭,又繼續向樓下哭泣著張望起來。
她覺得害怕,肚子好疼,頭也疼,她想媽媽,她不要在這裡待著,她要找媽媽。
「該死!文文這種狀況,根本不可能聽清別人說話的。」
正抓狂地鬱悶間,言笑身後的樓道里「叮」的一聲,下一瞬,電梯的門打開了。
「咦?你是孩子的家長嗎?」
兩個身著制服的男人自電梯跑出,待看清門前的言笑時,疑惑地問道。
言笑這才收了門上的手搖搖頭,又看了看那兩人戴著的胸牌,原來是小區物業的人。
「你們是小區物業嗎?太好了,麻煩快點找開鎖師傅來,再晚孩子就要掉下去了。」
然而言笑的話剛說完,那兩人便對望了一眼,又遲疑地看向言笑,「請問,您是這家住戶的朋友嗎?」
「……不是。」言笑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
「那我們沒有經過業主的同意是不能隨便進入業主家裡的,更何況還要撬鎖。處理不好的話,我們物業是要背法律責任的。」見言笑搖頭,其中一個物業語態堅決地說道。
「……現在這種人命關天的情況也不例外嗎?」言笑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這一問卻讓那兩人又有些遲疑了。
「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怎麼辦?今天經理又不上班,偏偏讓咱趕上這倒霉事了……」
「你們……」言笑已經不想再跟他們說話了。
眼下再繼續待在這樓里也已沒什麼意義。擰著眉,言笑看也不看那還在面面相覷的兩個人,直接快步進了電梯下了樓。
樓下已有好心的居民從家裡拿出了被子,此時正由幾個精壯的男子四角抻開地仰頭惴惴站著。
言笑雖心急如焚,卻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只得學著那幾個人的樣子,和其他好心人一起,舉著再次借來的被子,站在了趙文文可能會墜落的地方。
焦灼的氣氛,終於被一聲聲清脆的鳴笛打破了。
「讓開,都讓開,消防車來了!」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合著那以前偶爾聽到卻不甚在意的鳴笛聲,傳進了言笑的耳朵。
太好了!文文有救了!
言笑只覺得自己手一酸,一瞬間,淚如雨下。
訓練有素的消防官兵一出現,人群就開始自動地閃出一片空地。很快,寬大厚實的氣墊已開始慢慢鼓起。人群中剛剛還緊張到一觸即發的氣氛此刻也開始神奇得緩和下來。
「太好了!孩子終於有救了!」
「是啊是啊!還是消防員有辦法。」
……
聽著周圍熱絡的討論聲,放下心來的言笑一時間腦子也開始恢復清明。
對了,讓消防員幫忙把門打開,這樣直接從窗台上把孩子救下來,不是更安全嗎?
想法一出,言笑便向著邊上正指揮工作的一個消防員走了過去,並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因著形勢確實危急,又是個孩子。她的想法也很快得到了那位隊長的認可。不一會兒的功夫,言笑就已引著一位帶了工具的消防員到達了702的門口。
「就是這兒。」
「好,請您離遠一點,防止破鎖時傷了您。」走近言笑抬手指著的鐵門,那消防員看了眼門上的鎖,又打開工具箱,然後熱火朝天地搗鼓起來。
破鎖的過程比預想的順利。很快,那扇門便在言笑的輕推下,徐徐地打開。
「文文!」
看著那窗台上搖搖晃晃的小身影,言笑本來向前沖的腳步卻突然慢了下來,她怕自己身影太過急切,會讓正驚嚇的女孩更加惶然。
「文文!」將腳步止在離女孩不近不遠的地方,言笑壓著嗓子,用自己最輕柔的嗓音再次向那孩子叫了一聲。
幾秒鐘后,那正哭泣著看向窗外腳下的小女孩才不敢相信地猛地回過頭來。
「……言笑姐姐!言笑姐姐!」
「別動!文文,別動,姐姐抱你下來!」
背光中,那孩子看清來人的臉后,便掙扎著要下來。言笑看的心驚,忙邊溫言安撫著她,邊同身旁的消防員快步上前,一把將孩子抱了下來。
「哇……」
剛撲進言笑的懷抱,趙文文就已大聲嚎啕著,似是想要把這幾日來的全部恐懼發泄出來。
輕拍著女孩的後背,言笑眼神里滿滿的心疼,「沒事了,文文,沒事了,別怕,我帶你去找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