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白雪落盡復生塵（三十三）
生於繁華，慘淡收場，這大概便是他們，無可避免的一生吧。
季塵搬出了杜府，又在杜宇白班師回朝的時候，搬入了皇宮。他唯一留給杜宇白的，就是一封信。
「我們再也沒了攜游山水的機會。也許原是有的，只是我們彼此錯過太多次了。」
杜宇白進宮數次想要找他，卻一直無法接近。
皇帝將人看的牢牢的，儼然將季塵看成了自己的私人財產。
杜宇白沒當幾年官便以身體有隱疾為由辭官回鄉了。
正在研習醫術的季塵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只是輕輕笑了笑了。
杜宇白放手了，只是他卻陷在了這裡，無從脫身。
他倒是沒被困一輩子。那些尋常醫師治不好的病到底是少數，再加上當今陛下身體硬朗，他調理身體的針灸之術也教授給了旁人。
於是皇帝也漸漸對他疏於了關注。
後來又冒出了個據說能找到真正仙人的徐福，長生不老的仙丹立馬吸引了皇帝的全部注意力。
在對方真的拿出了據說能延年益壽的丹藥，將將死的老人拉回來了之後，皇帝就更篤信了。
季塵則是看出了那沒什麼作用的丹藥，但是他什麼都沒說。
那老人突然精神矍鑠，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只是他對這處處算計的皇帝，著實沒什麼好感。
而且這種給原本興奮的人頭上潑冷水的活，再由他來做，著實不當。
他本身就因為「仙人」的名頭給自己惹了一身的麻煩，如今又要拆穿別人玩的真仙把戲。
季塵巴不得有人能把這麻煩的身份接手過去。
那老者果然第三日便死了。
不過死之前倒是好好坐在桌前吃著飯，姿容安詳，跟之前的那副病懨懨的樣子完全不同。
「這是因為隔的太久了，仙人施的法大打折扣了，我需要重新去找仙人討要仙丹。」
「但是仙人也不是那麼好說話的，想要求取仙丹，定然有所犧牲。」
這人醫術不怎麼樣，嘴上功夫倒是厲害。
聽了侍從轉述的季塵笑的臉都僵了。
他整日被困在這裡，難得有件能夠打發時光的樂子可聽。
徐福帶著人和財寶，坐船出了海。
季塵以為這一行人也該跑路了，沒想到他們隔了兩個月，竟然真的回來了。
這次帶回來的丹藥居然還真的有些益氣補血的作用。
長期服用確實對身體有一定的增強。
像是統一了口徑一樣，經歷了風暴折損了不少的船員，在面對皇朝上人的疑問的時候，一個個回應的竟然全是見到了神仙。
但說到仙人長什麼樣子的時候，卻一人一個說法。
徐福老神在的從旁邊兒總結，「仙人在每個人的眼中，都是不同的，千人千面，人心中善惡慾念不同，所呈現的出來的仙人形象自然不同。」
季塵聽著實服氣。他要是有這徐福的口才，是不是也不用尷尬的被困在這裡。
季塵坐在屋裡分析情況的時候，沒料到徐福居然會私自見他。
「當今皇上昏庸，但所幸國家富強，不至於呈亡國之兆。但先生以前救過我的母親，我實在不忍心看先生被一直困在這裡。」
「我救過你母親？」杜宇白懵了。
「先生妙手仁心，可能已經忘了，但我們這些被先生救過的人卻不能忘。」
「之前那皇帝不信任我們，等我們這次再出海回來，拿出效果更好一些的丹藥，我們便幫先生脫離這裡。」
「你們.……」
季塵倒是沒料到，這仙班竟然跟自己有聯繫。
他們這一行人精心上演這麼大一場騙局，竟然只是為了幫自己脫困。
他們要走杜宇白的理由是，仙人震怒，有人冒著他的名頭在人間行事。
季塵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講的。
就仙人這麼兩個字就能成冒名，那皇帝竟然還信了。
當初說什麼都要讓他留下的皇帝，命人將他五花大綁了，一路押著去了海邊。
「.……」
「委屈先生了，等出海之後就好了。」徐福湊到季塵旁邊，輕聲道歉。
季塵倒是沒想那麼多，只是擔心桃源城的家人受到牽連。
季塵以為這些人會將他放在沿海的某處，讓他自尋出路，沒想到這些人真的帶著他出海了。「難道你們真的認識什麼仙人不成？」
「季先生在我們眼中就是神仙啊。」有個壯漢一邊拉著船帆，一邊粗獷的笑著。
「別逗季先生了。」徐福走到季塵身邊，「先生一定沒出過海吧，看看這水天之間的風光，散散心也是不錯的。」
白天里還風平浪靜的海面，到了晚上迎來了一場突襲的風暴。
季塵在船艙里隨著波浪翻騰，幾次都感覺要葬身海底了。
幸而船隻堅強的挺了過去。
第二天陽光重新鑽出來，幾個大漢在甲板上曬著太陽，季塵從倉底下走上來，「這大海也太可怕了。」
「可不是，昨晚的還好了，不過是小風浪。」
「咱們原就是船員來著，這點兒小風小浪的，不在話下，就是季先生，您嚇到了吧。」
被嚇得一宿完全沒睡的季塵硬著頭皮回了句還好。
等到船泊在一處小島上，終日漂泊的他下船的一瞬間竟覺得腿軟。他險些跪到地上的時候，一雙手臂將他攬了起來。
「許久不見，甚是想念。」熟悉的，帶著笑意的語音在耳畔響起。
季塵一時竟有些分不清究竟是現實，還是他在船艙裡頭昏腦脹的夢境。
那些漁民農民哪兒來的本事能做出糊弄過一眾太醫的藥丸，第一輪本來就是要撈一筆就走的，直到杜宇白找到他們，提出合作。
他們幫忙將季塵接過來，而杜宇白幫忙煉藥。
季塵板著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現在犯的可是掉腦袋的大罪。」
「我當然知道，只要不被發現不就好了。」杜宇白湊到季塵面前，「你一定也不忍心讓我被發現的。」
他真的一點兒都不希望那個陛下能夠活的長久一些。
把著卑劣的心思，他悄悄在陛下的食譜里下毒。
但是現在，因為杜宇白突如其來的安排，季塵只能幫著這伙「訪仙者」煉藥。
嘛，不管是否離世而居，不管夢想是否實現，只要你在身畔，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