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 「權戒」與「四種清香」
「……我不想再作仙人了。你帶著我,去你們凡界玩玩吧。」
柳夢韻說著,一顰一笑間儘是仙氣絕美。
年輕的嚴棟聞言,欣然答應。
他將柳夢韻扶上了他的坐騎駿馬,而他則是步行為她牽馬。
他們去過河西,在那裡遇到一個古怪老頭兒,為了一把鏽跡長刀差點死了。
柳夢韻救了對方,老頭兒承諾,以後一定會回報答對方大恩的。
他們去過金陵,在那裡,遇見了算不得年輕的大乾三皇子和他的一位隨從,以及秦家嫡公子。
柳夢韻從不掩飾她對於美男的欣賞。
她跟嚴棟說——
「這位皇子隨從,冷冰冰的,還有一雙老鷹一樣的眼睛,拒人於千里之外,我不大喜歡,但是穿起黑衣服來,還有點莫名的帥。」
「這個三皇子倒是不錯,接人待物都很真誠熱情,說話也很有趣,但可惜,太老、風流債太多。我也不喜歡。」
嚴棟靜靜聽著,本來心裡竟然還有點莫名吃醋。
但不知不覺間,他發覺對方說的那種喜歡,似乎並不是自己以為的那種喜歡……
她好像還不大懂得這些。
不大懂得男女之間的情愛。
嚴棟笑了自己一聲,反而加入了討論當中——「那麼,秦公子怎麼樣?」
「長得帥,腹有詩書,還文武雙全。比前兩個更好。」
柳夢韻隨意說著,「……但可惜,是一個一身正氣、滿腔熱血的愣頭青。我也不喜歡。」
「你不喜歡秦公子,怎麼還把那串青玉古佛念珠送給了他?」
「你不是跟我說過『禮尚往來』嗎?他送了我東西,我總也要回報一下吧?」
「……再說,那串念珠不是我們上次在吐蕃佛宗古墓裡面,隨便拿的一串嗎?又不是你送給我的重要東西。」
嚴棟覺得好笑,他看著眼前這個看似無比聰慧、知性有力的美貌女子。
感嘆如此模樣之下的心靈,竟然是那麼單純直接。
她甚至沒有發覺,當時秦書正捧著那串青玉念珠時興奮喜悅的模樣……
只怕秦書正這輩子都不會放開這串青玉念珠了。
嚴棟笑意更甚,伸手指了指自己,詢問道——
「那麼,我呢?」
「你……」
柳夢韻說著,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你……有很多缺點,但也有更多的優點。」
「我本來想說些什麼的,但一想到你,反而是都說不出來了。也許,只能說……」
柳夢韻說著,轉而起身靠近對方,輕啟丹唇,耳語道——
「我很喜歡你,嚴棟。」
……
他們後來離開了金陵。
去過許多地方,見過很多人。
柳夢韻的美麗,被這些人口耳相傳、流傳愈廣,以至於即便是在柳夢韻死後多年,【聽雲閣】也從未改變柳夢韻「美人榜」榜首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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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回到北地。
他統一了北地,也迎娶了柳夢韻。
盪滅諸國、統一北方。
受封鎮北王之後,天下初定。
一直到嚴無鷺的降生。
在所有人眼裡……
他果斷,感覺斬斷了與軟弱相關的所有情緒。
他高效,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並追求結果。
他不怒自威,而一旦他出現了憤怒的情緒,那將會讓敵人顫抖不已。
與他為敵的人,都只會落得一地焦骨或不得不屈膝臣服的處境。
但世人不知。
他也會在柳夢韻與嚴無鷺的面前,露出如他年少時候的微笑與溫情。
……
燕北城內。
鎮北王的送葬隊伍很長。
棺木緩緩移動,在經過人群等待的長街時,哭泣聲再也壓抑不住,瀰漫成一片。
停落在屋檐的鳥雀被哭聲驚動,簌簌地振動翅膀飛向了灰色的天空。
大雪飛舞。
如雪一樣的白花,被人們從四周不斷地拋向緩緩經過的靈柩。
隊伍走過。
無數民眾自發地跟隨靈柩。
最終,到達了白石墓地外圍,終於不得不停止。
年輕的世子看著那一黑木金絲的靈柩入葬。
泥土開始掩蓋。
所有在場的人都是眼眶通紅。
有雪花飛舞。
哀悼的白雪如同美麗的花朵一般紛紛落下,仿佛天地皆白,天地忽悲。
年輕的世子靜靜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看著人們通紅的眼眶,看著這如花的飛雪。
冬天似乎不會過去了,有綿延飛雪不斷。但冬天又好像已經過去了,有沸騰的岩漿奔行於地下。
「舊時代的象徵隕落之後,新時代就會來臨。」
……
跟隨鎮北王作戰過的北地將士數不勝數。
在北地,所有閒暇時間,總會有退伍的老兵,跟其餘人談論起當年隨先王作戰時的場景,他們以此為榮。
「那一年,大乾與秦國於邊境鏖戰,大乾的將軍就是一個書呆子,讓他繼續打下去,軍隊都得死完。當時,還是王上帶領我們,千里奔襲,奇襲了秦國國都,這才有了一統中原的大乾。」
「那一年,胡人南下侵犯北地……」
「那一年,我們與平西軍會師蜀地……」
……
年輕的新王,也常常會著便服混跡在這些人堆之中。
他靜靜的聽著,有時候會跟著大家一起喝彩。
而當有人問他是否也參加過鎮北軍時,他一時尬笑,不知該如何回答。
有人說:「這位小兄弟這麼年輕,細皮嫩肉的,肯定沒去軍中歷練過,說不定連娘子都還沒討了。」
但也會有人反駁說:「當今的王上,也還不是非常年輕,但也是有為之人,統領北地,不輸先王。」
人群爭論不休。
嚴無鷺則是會悄然離開這些爭論之地。
他來到外面,總是會看見有佳人出現在這裡等他。
「看來,是自己經常來這裡,都已經被她們給記住了。」
……
……
翌日。
鎮北軍營。
嚴無鷺此刻依舊穿著守靈而用的縞素白衣,但卻已經是在處理一些軍中事務了。
在軍士通報之後。
程華念進入帥帳之內。
這一次,他沒有和以往平時一樣的白袍白甲打扮,只是穿著一身簡單的白色錦衣。
沒有了整齊劃一的白甲,程華念也不再像以往那般一絲不苟、一板一眼,倒顯得有些隨心灑脫之意。
嚴無鷺坐于帥桉後,靜靜看著對方。
二人之間良久無言。
突然,嚴無鷺輕笑一聲,開口道——
「程將軍,你還是和以往一樣,沉默少言。……你專程找我,有什麼事嗎?」
「世子殿下,您還沒有正式完成『稱王大典』,請容我先如此稱呼您。」程華念表現得還算恭敬,
「當然可以。」
嚴無鷺很是直接,「……程將軍,你可是鎮北軍中資歷最深的將軍之一,你有這個資格與權力。」
「王上,在生前曾經交付於我一樣物件,說是萬一他先一步戰死逝世之後,讓我轉交給您。」
「父王?」
嚴無鷺言語有了些微微變化,「……什麼物件?」
「一枚權戒,歷代嚴家家主的權戒。
」
程華念說著,自手上納戒中取出那一枚古樸戒指,整體幽黑,中心似有極小的紅寶石點綴,紅得妖冶、紅得似火。
嚴無鷺起身,來到程華念近前,伸手接過權戒。
他仔細端詳著這枚權戒,有些好奇,父王……到底是什麼意思?
「還有,王上讓我再轉述給殿下一件事情——【忠魂閣】下,埋有忠骨。」
「……若是哪一天,世子您爭霸天下,鼎定中原、殊死一戰前夕,又或者是走投無路、大廈將傾之時,去那裡,可為你開闢出最後的、唯一的一條道路。」
「……請世子記住,這是在最關鍵、最危急、最迫不得已的時候,才能夠前去。」
嚴無鷺靜靜聆聽。
程華念言罷,便是轉身準備離去。
「程將軍!」
嚴無鷺突然出聲叫住對方。
程華念微微止步。
「……不知程將軍未來有何打算?是要離開鎮北軍嗎?」
嚴無鷺如今手中完全掌握著鎮北暗衛,對於軍中的一些傳聞,他自然也是知曉的。
「怎麼?」
程華念覺得有趣,難得地帶上了一絲玩笑意味道:「……世子殿下,莫不是已經要著手準備、掐滅我這未來的可能威脅了嗎?」
「程將軍多慮了。」
嚴無鷺聞言輕笑,他覺得程華念把他嚴無鷺想得也太過心胸狹隘了吧。雖然只是一句玩笑話……
「……無鷺只是好奇而已。程將軍您是鎮北王中元老級別的人物,無鷺很希望你能夠留下來,與我一起扛起這鎮北軍旗。」
「華念,本身就只是為追隨鎮北王而來。」
「……如今,王上逝世,華念也早已經厭倦了軍旅之生活,也就沒必要再留在鎮北軍中了。」
程華念說著,他看了看自己手中已經生繭的手指,有些感傷。
「……多謝世子殿下好意,但華念已經決意卸甲歸隱、遊歷江湖。做一個灑脫人,或許也不錯。」
「既然如此,那麼無鷺也就不再多作挽留了。」
嚴無鷺說著,補充道:「……只是,希望程將軍記得,無論何時,鎮北軍中,都將永遠有將軍您的一席之地。」
程華念聞言,冷俊清澹的臉上,似乎是難得出現了一絲微笑。
他一直都沒有轉身,只是徑直緩步離去。
程華念微微向後揮手,示意嚴無鷺。
隨即,便又再次負手而行。
嚴無鷺目送著這一代鎮北將星的離去……
他突然有些感傷。
君行走了。
父王逝世。
如今程華念也離開鎮北軍歸隱。
恍若一瞬之間,這整個北地、這二十萬鎮北軍,都交到了自己這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手上。
這個擔子很重……
但是他必須得扛起!
他別無選擇。
「希望日後,我們還會再見……程華念師父。」
嚴無鷺澹澹說著。
在他的心中,就算程華念不承認,但他也依舊將程華念視作自己的箭術啟蒙師父。
夕陽西下。
一片赤霄雲霞之中,程華念白衣離去的背影,逐漸消失在了天際處。
後來。
嚴無鷺最後一次聽說起程華念的名字,是從鎮北暗衛的密信中。
上面說,程華念赴前漢鎮國大將軍劉漢生之約,與其在蜀山湖畔,結束了當初弒龍陵未有結束的一戰。
那是兩位宿命將軍之間的最後對決。
從那以後,便再也沒聽說過程華念、劉漢生二人的任何消息了。
……
……
鎮北王的葬禮終於大致結束。
嚴無鷺這段時間,除去了籌辦先王葬禮之外,還要忙於許多事情……
比如,鎮壓一場叛變。
王兆民以及那位已經被罷官的李姓前禮官,在大乾間諜頭子「老闆」的挑撥下,準備發動一場針對嚴無鷺的政變。
鎮北軍中,「老闆」甚至還去聯繫到了吳越常這等所謂的「將軍派」領導人物,意圖發動軍隊譁變、配合王兆民的行動。
結果……自然不必多說。
「老闆」是個合格的諜報頭子,但顯然,僅此而已,並沒有太多的智慧。
所謂的「叛亂」,也在嚴無鷺動動手指之間,便是銷聲匿跡、化為無形。
李姓禮官當夜被賜死在家中。
聯繫吳越常的間諜被吳越常派人追蹤,連根拔起。
「老闆」更是不得不連夜捲鋪蓋逃離燕北城,在他的故友——江階的幫助下。
但不得不承認,「老闆」是個人很好的諜報頭子。
他竟然離開前,還帶走了跟著他一直兢兢業業當間諜的王兆民……
多年以後,臨死前的「老闆」其實有想過——
自己當初若是棄王兆民於不顧、讓他死在年輕鎮北王的手裡,大乾……是否可以再多撐幾年?
……
深夜。
燕北王宮。
嚴無鷺靜靜查看著眼前長桉上的文書。
「老闆」多方聯合、精心預謀良久的政變,如同兒戲一般,被嚴無鷺輕易鎮壓了下去。
順帶著大乾的北地諜報網,也被搞得七零八落。
嚴無鷺放下此文書。
轉而看見了另外一封密函,那是鎮北暗衛對於江階的彈劾。
這個便宜岳丈真不省心。
你說他不支持北地、不信任嚴無鷺,但他這些年了,又確實是帶著江家為北地、鎮北軍盡心竭力地做出了不少貢獻。
而且還以自己在儒生文學界的一己之力,改善了鎮北王一派勢力在稷下學宮那些儒生筆下的糟糕名聲。
但你說,他支持北地……
他明明知道「老闆」就是大乾派過來的諜報頭子,這麼久了,他一直沒有跟嚴無鷺提起過。
這一次「老闆」策劃失敗後,向他求助,他更是用盡手段助「老闆」逃離了燕北城。
嚴無鷺想了想,最後也只是一笑。
算了算了。
自己若是真的想對付江階,那江階與「老闆」,都出不了燕北城。
誰還沒有個老朋友呢?
想來,「老闆」當初能夠捨棄自身性命、捨棄大乾交託給他的使命,只為完成答應江階的承諾。
那麼,江階,自然也是會在不危害我嚴家根本時,竭力保護這「老闆」了。
嚴無鷺想著,微微扶額。
況且,江階是月靈的生父,也是容雅的外祖父。
自己連易向天都不會去殺、還好吃好喝地供著,又怎麼會容不下江階了。
不痴不聾,不作家翁。
更何況,王兆民去了金陵,也正是嚴無鷺所需要的……
只是,要不要側面敲打一下這便宜岳丈呢?
正思索間,人聲響動,有數道不同的清香混合襲來。
有月季花、有金梅、有紫衫,有奇香。
嚴無鷺抬首。
正好看見了被張春華、易秋月以及江月靈三人合力推著過來的趙靈芯。
四人來到了嚴無鷺面前。
嚴無鷺有些眼神疑惑……
趙靈芯來到他的面前,扭扭捏捏。
「王、王上,已經很晚了。今夜,我們……一同服侍您休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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