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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榔海域】第25話 二十年前

  祥門宴向來都是隨意、自由的,人們三兩相聚,要麼談論時事,要麼暢聊家常……總之每個人的表情都是輕鬆愜意的,大家把酒言歡,一派祥和。

  美食、好酒。

  紳士、佳人。

  這是清水區最高級別的聚會,只是這篇祥和的外表下,究竟洶湧著多少的暗流,便不為人知了。

  ……

  桐人一個人站在橢圓形的陽台上喝酒。背後是幽深的星空。比起大廳里的金碧輝映,讓這個獨自喝酒的胖老頭此時竟顯得有些寂寞了。

  不過他之所以在這裡,當然不會是因為沒人願意理會他,身為亞洲首富,不知多少人想要在這個晚宴上與之結交,而這些在桐人年輕的時候做得得心應手的應酬,他現在卻疲於應對了。所以他選擇了這樣一個安靜的角落,獨自一人,欣賞這夜色。

  他的保鏢們在陽台兩邊一左一右,讓所有想要靠近的人都不得不訕訕而去。而在人群里,一個年輕人東張西望了許久,最後卻把目光定格在了陽台這裡。

  「啊,在那裡。」他嘟囔一句,興沖沖的走了過來。身邊的人都用餘光盯著他,一邊裝作沒有注意,但是心裡都在期待看到這個年輕人被攔在那裡的尷尬模樣——他們哪一個沒想過要與桐人先生說上幾句話,但是誰都沒有成功。他們的身份、地位,尚且如此,這個看起來很面生的年輕人,又能有什麼本事?

  年輕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很簡單的行為,竟然吸引了那樣多的關注。大家看著他走到陽台前,果不其然,被兩位保鏢攔住了。

  其中一位保鏢說:「先生,請您去別的地方。」

  年輕人愣了下,解釋說:「我要見琅寺先生。」

  「請您去別的地方。」保鏢卻彷彿是機器人一樣,不斷地重複。

  年輕人剛想說什麼,陽台上的桐人·琅寺,卻已經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看見年輕人的臉,他撇了撇嘴,用很散漫的聲音對兩位保鏢說:「讓他進來吧。」

  兩位保鏢似乎也略微吃驚,不過還是以最快的行動來回應桐人的命令。

  年輕人道了一聲謝,然後在若干人的驚訝的目光里,走進了陽台。

  桐人·琅寺,這位亞洲首富,斜著眼看著年輕人的臉,用很不屑的語氣問道:「蘇家小子,我家寶貝說你有事找我?」

  沒錯,這個年輕人,正是蘇良。在樓梯拐角,和玉提一直呆到會議結束,要摸著琅寺已經離開會議室,蘇良便找了過來。

  蘇良早已習慣了這位對自己的態度——琅寺老頭對自己的態度,自然少不了玉提的因素。一直以來,蘇良都在迴避與玉提的婚約,這件事情大概讓首富大人內心十分不爽——自己的寶貝孫女,竟然還被嫌棄?若不是玉提那副「非他不嫁」的態度讓琅寺無奈,恐怕早就把蘇良大卸八塊了。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著蘇良——然後琅寺用很重的鼻音哼了一聲。他真的看不出來這臭小子哪裡好了。

  蘇良知道這位不喜歡自己——不過蘇良也知道,因為玉提的原因,這位對自己根本沒辦法。所以他也一直不怎麼在意這位對自己的態度,因為不管如何惡劣,只要玉提一句話,這位恐怕都要主動來找自己道歉。

  「琅寺爺爺……」不管怎樣,身份和輩分的差距讓蘇良還是破有禮貌的開口了,但是剛說了個稱呼,就被琅寺打斷:「叫我岳祖丈。」

  蘇良微微一笑,卻好像沒聽到似的繼續說自己的話:「我的確有些事情要向您請教……是有關二十年前的蘇家的事情,您與蘇家向來交好,那個時候蘇家發生的事情,您應該更清楚的吧?」

  「……」琅寺胖胖的臉,本是很有喜感的。但是自打見了蘇良,就好像是白面饅頭放了太久變硬了似的,冷到不行:「二十年前?忘記了。」

  蘇良知道琅寺不過是在生自己的氣。這老頭就像個孩子似的,記仇的很——明明小時候見到蘇良,都親的像是親孫子似的,但是在和玉提訂婚之後,蘇良卻變得像是他的仇人一樣。每次蘇良見他,都不會給蘇良好臉色。不管蘇良說什麼,他都很消極的回答,而每每這個時候,蘇良都會選擇無視。

  「二十年前……我二叔蘇醒,還有蘇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蘇良把心理困惑了很久的事情,以最明確的問法,問了出來。

  蘇醒。

  蘇良的二叔。曾經蘇家的戰神,守護著蘇家,讓蘇家稱霸羊城。但是這樣一個人,卻因為異變種的身份不但在監獄里囚禁了二十年,而且還被蘇家雪藏,以至於蘇良到了二十二歲,都沒有聽說過蘇家曾經有過這樣一個人。

  本以為胖老頭還要再傲嬌一會兒,沒想到聽見蘇良這個問題,他卻沉默了。小眼睛默默地看著蘇良的臉,一言不發。

  「您……就告訴我吧。」蘇良咬了咬嘴唇,忽然一躬身——竟是深深地向桐人·琅寺鞠了一躬!

  他真的太迫切、太迫切的想要知道有關於那個人的事情——從自己知道那個人的存在開始,就有無數的疑雲籠罩著蘇良,讓蘇良十分不安。

  相殊儀那個女人,對他說:「那個人不可信。」

  但是黎叔卻告訴他:「見到那個人,要報恩。」

  蘇良想要有自己的判斷,但是最無奈的是,他對那個人一無所知。

  這一躬,讓琅寺的眼神微微變了變。深深地看著蘇良彎下的身軀,他抿了抿嘴唇,終於開口說話了:「告訴你也無所謂,本來也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蘇良抬起頭,一臉興奮。

  琅寺心裡,卻想起了另一個人的模樣。

  二十年前,那個人也是這樣,為了同一個人,向自己彎了腰……

  蘇擎。那個男人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異變種,來請求自己的幫助。那樣高傲的人,那麼固執的混蛋……為了一個異變種,竟然說出那樣的話——

  琅寺望向窗外,夜幕深沉,回憶也如這夜一般沉重:「你知道么,在你二叔異變種身份暴露之後,你的父親曾單獨找過我……那天,他對我說過這樣一句話,」他回頭看了一眼迷茫的蘇良,繼續說道:「他說:『如果真的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我願意用整個蘇家換他的性命。』」

  蘇良瞪著眼睛無比驚訝,他看著桐人的臉,想要辨別出這個人是不是在欺騙他。

  自己家——那個混蛋老爹?那個向來「以人情還人情」,卻絕不會「以感情還人情」的傢伙?那個人……竟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

  蘇良知道琅寺這一句話,已經代表了一切。他雖然討厭那個人,但是……畢竟那是他老爹。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父親……如果一個人,能夠讓他用這樣的話來守護,那個人,絕對是他的生死至交。

  所以……儘管知道了二叔是一個異變種,在父親的心裡,卻依舊如此重要麼?

  「我見過那個年輕人。」琅寺低聲繼續訴說著:「很安靜的一個人,有股子書卷氣,但是在黃金路里,卻是兵不血刃的殺神。」

  蘇良沉默的聽著,心裡十分複雜。

  「的確是個非常厲害的人物。當年的蘇家,可以不誇張的說,就是靠他做成了一件又一件不可思議的事。」琅寺用平穩的聲音,淡淡的說著他所知道的。蘇良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所以索性沉默下去,安靜的聽琅寺說。

  之後桐人說的事情,基本上和黎叔告訴自己的大同小異,只是最後琅寺還是告訴了他一些他沒聽過的細節:「那天夜裡,蘇擎遭遇刺殺,受了重傷,正是你的二叔在最後關頭趕到,才救了他一命。不過你父親即使沒死,也受了重傷。蘇擎在醫院裡暈了整整六天。在這六天里,你的二叔被政府調查,並且被押進了軍事法庭。」

  「異變種的身份,讓你二叔的處境糟糕到極點。想殺他的人比比皆是,然而本應該站在他這一邊的你們蘇家,卻始終保持了沉默。在法庭上,竟然沒有一人為他出一言辯護。就那樣,死刑被判下,若不是你父親醒來,到處遊說,恐怕二十年前,他就已經被槍斃了。」

  琅寺回想起當年的事情,似乎也忍不住唏噓起當年的風雲動蕩。那樣的亂世,成就了很多人,而琅寺也正是其中一位。

  貧窮的少年,入贅豪門,經歷了多少,才能有今天的位置?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二叔終究還是被關入了白羅地監獄……」琅寺說到這裡,忽然輕蔑一笑。即便是蘇良就在眼前,他也沒有一絲想要掩蓋自己不屑的意思:「讓我也覺得搞笑的事情,是自那之後,你們蘇家,竟在無一人敢提起那個人的名字,無論是知情的人、不知情的人,只要是關於那個人的事情,全部絕口不談。」

  蘇良久久的沉默,然後低下了自己的頭。他在羞愧,但是又說不清原因。這種心情讓蘇良很焦躁。他現在腦海里回憶起的都是黎叔喝醉酒時說起二叔所表現出的痛苦,還有那些照片里,被那群笑得燦爛的漢子簇擁著的二叔……所以他想要為自己的姓氏反駁點什麼,但是琅寺的最後一句話,卻讓他無論如何也再不能說什麼。

  琅寺淡淡一笑,因為蘇良低著頭,所以沒能看見他臉上的表情。不過他說的話,卻清清楚楚的傳入了蘇良的耳中。他說——

  「你們蘇家,把曾經家族的守護神,當成了恥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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