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醫好你我就去死
當大雨下起來的時候,香姑正走在通往肇慶府的大路上,無處躲避風雨,只能繼續向前走。
她有一件斗笠,但是不頂用,猛烈的風將大雨傾斜著潑灑到身上,全身一下就濕透了。
這兩天來她一直發燒,那天夜裡她沒找到舒適的稻草垛,在一間破敗的土地廟住了一夜,吹了穿堂風,受了風寒,早晨就開始咳嗽。
兩天來她渾身發燙,四肢酸痛,沒有胃口,人瘦了一圈。
香姑渾身上下全部濕透,再加上大風猛吹,她冷得發抖,從內向外的冷。她頭疼欲裂,四肢軟弱無力,腿軟得幾乎邁不開步,道路又濕滑,她記不清摔過幾次跟頭,膝蓋磕破流出血來。
她希望找地方避雨,可是一馬平川的田地,找不到一處遮風擋雨的地方,道路似乎永遠走不到盡頭。她想躺下休息一下,可是雨天濕地,找不到一塊乾燥的去處。
就這樣,她在風雨中走了一天,又凍又餓又累,昏昏沉沉,口中不斷重複:我要死了嗎?不能!
終於來到一個集鎮,香姑問到一戶郎中家,她強撐著去敲門,便昏倒在門前。
當她醒來的時候,一位漂亮姑娘正為她把脈。
這位姑娘說:「妹妹醒了。你昏迷一天一夜,當真兇險,能挺過來算你命大。」
香姑迷迷糊糊,也沒在意對方稱呼自己妹妹,等起身下床,看到自己身穿女子衣服,駭然道:「我的衣服呢?何以得知我是女子?」
那位姑娘淡淡一笑說:「我是醫家,一把脈便知你是女扮男裝。你衣衫全濕,就拿來我的衣服給你換上。現在看,脈息平順多了。先喝碗粥,稍後再喝一劑葯。」
香姑吃了兩碗專門為她準備的肉粥,久違的飽腹感,令她感覺舒爽充實,精神好多了。
雙方互通姓名,那個女孩姓王叫茯苓,父親是當地有名的郎中,她偷學父親的醫術,掌握治病救人的本領,醫治好很多病人。
香姑躬身施了一禮,道:「謝姐姐救命之恩,如此悉心照拂,心中甚感不安。」
王茯苓苦笑了一下,說:「我一生醫人救人無數,你是我最後一位病人,更要竭盡心力。」
香姑不解地問:「為何是最後一位病人?」
茯苓道:「你來敲門時我正欲上吊。醫者仁心,不忍看你死在我眼前,這才多活幾日,先救活你,等你痊癒,我就自行了斷。」
香姑驚詫莫名,追問道:「姐姐青春貌美,如花年紀,發生了什麼事?讓你想走絕路。」
茯苓說:「我逃婚回家,父親不容,無路可走,只有一死了之。」
香姑正想問個仔細,就聽大門口一片砸門聲和叫罵聲。
茯苓惱怒:「我與你們拼了,拚死正好。」於是拿了一把菜刀,開門竄出去。香姑也緊跟過來。
只見十幾個人手持棍棒,氣勢洶洶要人。
其中一位嘴巴、眼睛周圍潰爛的人,用刺耳的嗓音喊道:「小娼婦,你既嫁與我,卻私自逃婚,立馬隨我回去,萬事皆休。不然將你全家砸爛,綁你回去。」話雖兇狠,但是顯得有氣無力。
茯苓罵道:「你這個下流坯子,尋花問柳,沾染一身梅毒,已離死期不遠,卻想拉我同死。姑奶奶今天死了,也不讓你糟蹋。」
雙方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便你來我往、據理力爭,都想讓左鄰右舍聽聽原委,評評道理,斷斷曲直。
爛眼爛嘴的人說:「我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咱們拜過花堂,你便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
茯苓怒斥:「提親時你可曾言明你有梅毒?你這臟病已入骨髓,活不了幾日。你隱瞞病情,欺騙我父應下這門婚事,這不是存心害人嗎?這樣的婚事做不得數。」
爛眼爛嘴的人說:「從來都是男人可以休妻,女人怎可以說做不得數?今天我就是要為你立立規矩,打的你服服貼貼,看你還敢不敢跑。」
茯苓高喊:「你明知梅毒傳人,還要騙我出嫁,是存心害人。我一個冰清玉潔、醫人無數的人,平白無故為你賠死,天理何在?」
爛眼爛嘴的人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就是你的命。」
茯苓說:「我死也不會認這個命。今天誰敢動我,我就一刀砍死他,再一刀自盡。」說到激憤處流出眼淚。
圍觀鄰人大多搖頭,似有不滿茯苓之裝。
爛眼爛嘴的人見說不服茯苓,對跟隨他的人說:「你們去將那賤人綁上,她死就讓她死,死了也是我家的人。」
王茯苓死意已決,她自幼不會打架,不知道怎樣去對付別人,便舉起菜刀向自己脖子便抹。
香姑一把將菜刀奪過來,說:「姐姐,不要走這條路,還有其他萬全之策。」
香姑對爛眼爛嘴的人說:「你們不能帶她走!」
爛眼爛嘴的人感到意外,問道:「你是什麼人?她父親兄弟尚且不管,你有什麼資格來管此事?」
香姑道:「天下不平事,人人管得。你欺瞞病情,騙得婚姻,存心不良,這件婚姻本就不正當。茯苓不願意嫁你,你就應當放她走,而不是逼死她。」
爛眼爛嘴巴的人說:「我的老婆,我讓她死她就得死,這與你何干。少廢話,搶人!」
眾人一擁而上,香姑為了報答茯苓的救命之恩,這會子顧不得大病未愈,她上前一步護在茯苓身前。
茯苓左鄰右舍見一個模樣俊秀、略帶病容的年輕女子硬要出頭,都覺得此女必定是外地人,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拿雞蛋往那石頭上撞。
鄰人本來對茯苓逃婚這件事看法不一,反而大多支持男方立場,而且都清楚茯苓父親不願悔婚、不想讓女兒回家的態度,因此無人出頭。關鍵一點,男方家乃是本縣縣丞的公子,誰人敢惹。
今番見一個俊秀姑娘要打抱不平,都為這個姑娘捏一把汗。
縣丞公子帶來的十幾個狐朋狗友,都是煙柳巷中的知己,酒肉席上的將軍,見一個漂亮年輕的女子強要出頭,都來了興頭,一個個擠眉弄眼,有心戲耍調弄一下這位美人。
一個高大威猛的男人,見有油水好占,便奮勇向前。他故意尖聲細氣地說:「小娘子,我最是憐香惜玉,我這一棒若是打痛了,你叫聲哥哥,我便住手。」他的同伴發出一片嬉笑聲。
說著揮棒向香姑打來,他這一棒直奔香姑腰間,本想打一下,假裝上前揉一揉,占點便宜。
誰知香姑一伸手,將棒抄在手中,揮刀斬向那人持棒的雙手。那人只得撒手。
香姑將刀插在後腰,木棒抄在手中,使將開來。只見她指東打西,三下五除二,七八個人頭上腿上就吃了棒,抱頭的抱頭,跳腳的跳腳。
香姑有心替茯苓出氣,著力用棒在縣丞公子的腦袋和小腿招呼幾下,這人腦袋就鼓出幾個包,腿也瘸了。這個花花公子久患梅毒,已經病入膏肓,哪裡經得住這樣幾下,痛苦地發出一陣尖叫。那叫聲凄慘尖利,撕心裂肺,與殺豬叫聲無異。
圍觀的人發出一陣轟笑聲,原本準備好憐惜美貌姑娘受人欺辱,卻變成看縣丞公子一干人等的笑話。
縣丞公子一干人本來就是烏合之眾,現在挨了打,丟了人,哪敢久留,氣急敗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