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統領的算計
金碧輝煌的皇家禁地之中,剛剛下朝的皇帝徑直走進皇貴妃的寢宮之中。他身後跟著禁軍統領唐向。一進入皇貴妃的寢宮,皇帝隨即揮手斥退了寢宮的所有宮女和奴才。
「陛下……」皇貴妃嬌媚入骨的聲音,甜甜地從床幔之中傳出來。唐向雖然已經年近五十,臉上一紅,暗中皺起眉頭。這個女人,心中絲毫沒有禮義廉恥,明知道他一個外人在場,還要和皇帝如此親昵,毫無端莊風範。唐向一直都不齒皇貴妃,礙於皇帝,倒也沒有說什麼。
何況,目前她是他手上最有力的棋子。風間痕,嘗嘗得罪滿朝權貴的滋味吧。
「愛妃,朕來了。你今天感覺如何?」皇帝掀開床幔,親自扶著皇貴妃從床上坐起來,寵溺地說。
「臣妾近日來,一直夢見昭熙……」皇貴妃泫然淚下,「她說臣妾心頭缺了一塊肉,她想削肉還母,填補臣妾心頭缺了的肉。可臣妾知道,臣妾缺了的那塊肉,就是昭熙啊!」皇貴妃說完,淚珠簌簌,如梨花帶雨。
皇帝連忙給她擦乾眼淚,又將她的雙手攏在自己胸前:「太醫說了,心頭缺肉是因為你思念過度,如果不好好調養,會心頭出血而亡。昭熙已經走了,你捨得讓朕孤獨終老嗎?你說過,要陪朕一生一世啊!」
原本,皇貴妃還謀划著如何從無間獄里劫走昭熙公主,奈何昭熙公主心高氣傲,進了無間獄之中就自盡了。
自那起,皇貴妃便病倒了。
「臣妾不敢違背誓言。」皇貴妃把頭靠在皇帝肩膀上,「可是臣妾這心頭,已經痛得無可救藥了。」
「愛妃不要擔心,朕已經全國懸賞,取奇花白霜月給你治病。」皇帝寬慰她:「白霜月能長新肉,愛妃心頭的肉,自然也是能長出來的。愛妃,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地休養,不要再折磨自己。昭熙那麼孝順。要是見到你這樣,該多心疼。」
皇貴妃含淚乖巧地點點頭:「可是……臣妾聽說,法門也在尋白霜月,會不會……」
皇帝嘆了一口氣:「此事既然與刑法律例無關,那麼就無須法門至上。朕是一國天子,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愛妃你難受,卻袖手旁觀。」
話雖如此,想起刑主風間痕犀利深沉的眼神,皇帝不自覺地放低了聲調。
唐向敏銳地捕捉到皇帝的猶豫,他恰如其時地開口說:「陛下,法門尋白霜月,是因為風間痕受了重傷,需要奇花治療。但風間痕的傷,有千萬種葯可以治,而皇貴妃的鳳體,只有白霜月起效。陛下可以送更多的靈丹妙藥去法門,法門肯定不會吝嗇白霜月的。」
「只是……白霜月到底長什麼樣?怎麼這麼久還沒有人找到?朕的賞金是不是被你們私吞了?」皇帝對唐向說話時,一改和皇貴妃的情意綿綿,語氣變得急躁和不耐煩,開口就是毫無證據的質問。
一股怒氣衝上唐向的胸口,他恭敬地垂著頭,皇帝無法看見他眼角嘴角的陰沉。這個語氣何其熟悉!
當年唐向唯一的親妹妹入宮當了才人,因年輕貌美而恩寵無雙。小小年紀的妹妹在皇宮中呼風喚雨慣了,出了宮外也不受管束。因為與一女子置氣,連夜假傳聖旨將那女子抄家滅門。法門也不客氣,按照血緣論斷他妹妹並非皇族,殺了人不受任何豁免。風間痕便那樣草率地處斬了他妹妹。
妹妹死的時候,才十六歲不到,進了大牢四個月還在長身體。她臨死前提出要見皇帝和她哥哥唐向。唐向趕去求皇帝見妹妹一面,皇帝也是這般語氣:
「平白無故去惹法門,你兄妹是活膩了!」
想起妹妹天真無邪青春少艾的面容,和她死無全屍的慘況,唐向緊緊地握起了拳頭。他極力剋制著自己,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回稟陛下,白霜月五十年都難得一見,只能依靠法門和皇城禁軍一起去沙漠尋找,機會才大一些。」
皇帝不情願地說:「和法門一起找?朕希望法門不要參與。」如果法門先找到白霜月,皇帝想奪過來也不容易。
唐向作揖:「陛下請放心。臣有辦法讓法門心甘情願地交出白霜月,倘若他們能找得到白霜月的話。不過……」
皇帝追問:「不過什麼?」
「白霜月長在大漠之中,而大漠邊緣有一個地位崇高的武林門派。皇朝和武林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臣擔心我們貿然派大軍進沙漠,會引起武林的反抗。皇朝在明,陛下在明,那些亡命之徒在暗,如果惹上了他們,我們會吃虧。所以我們盡量不要驚動他們。」
皇帝沉思了半晌:「那你說怎麼辦?」
「法門一向無視皇朝和武林之間的界限。只要是還有皇朝子民身份文牒的,法門都按律例來管治。武林中也有不少人並沒有銷去身份文牒,也就是說,法門也會出手管他們。既然如此,不如就令法門派出弟子進沙漠,比我們進軍更名正言順,武林中人也不會覺得意外。更重要的是,法門弟子中的高手比比皆是,更有希望找到白霜月。」
「那要是法門暗中獨吞了白霜月,拿假的來糊弄朕,那愛妃的病怎麼治?」皇帝覺得此法行不通,這樣的話,主動權都在法門手上。
唐向愣了一下,無奈地說:「法門不至於如此。何況,就演算法門真的取得了白霜月,臣有辦法讓風間痕必定將花交出來。」
皇帝好像想起了什麼:「對了,這花只知道傳說,還不知道怎麼用呢?拿到手了要怎麼做成藥?」
唐向和皇貴妃迅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從對方眼中讀出了戒備。看來這皇帝還沒有徹底糊塗,還能想到製藥這一層。
如何製藥,並不重要。因為皇貴妃根本就沒有病。自從昭熙死後,皇貴妃就鐵了心要和法門斗到底,唐向投其所好,想出了這條裝病奪葯的計策,串通太醫,借太醫的嘴說出了白霜月的事。同時慫恿皇帝和法門爭奪白霜月,阻止風間痕用奇花來治療自己,也可以通過找花來消耗掉法門的精銳。
當然,唐向並沒有將所有事情都告訴皇貴妃。
比如,風間痕尋找奇花並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他女兒風去哀。唐向有十分可靠的線報消息,風去哀容貌生變,已經離開了法門。風間痕為了讓風去哀恢復容貌,才翻查各種書籍,找到了可能存在的白霜月。
又比如,倘若風間痕拒絕派法門弟子進大漠尋花,唐向會用更加狠毒的辦法,讓法門身敗名裂。
再比如,昭熙是怎麼在無間獄中「自盡」的。
這一切,唐向都不會告訴皇貴妃。他下一個棋子,便是逃出法門的女刑師風去哀。他要儘快腳步圍捕她。
白霜月和風去哀,法門最多只能擁有一個。如果法門找到了白霜月,那麼,就必須拿來交換風去哀。如果法門找到了風去哀,那麼白霜月就必須在唐向手上。只有這樣,才能阻止風去哀恢復容貌,才能坐實法門和殘獄的聯繫,直接斬斷天耀子民對法門的信任。
沒有追隨者的法門,皇帝自然就不會太忌憚了。
被皇帝和唐向惦記的風間痕,還在批閱案卷。夏夜裡蟬聲陣陣,明月當空,樹梢不時地隨著夜風搖曳,投下來的影子張牙舞爪。
一轉眼,離阿沙回來的那個夜晚,已經過去小半年了。風間痕放下手中批案卷的硃砂筆,鬆了松官服的領口,略微放鬆地在太師椅上小憩一陣。沉悶的書房,因他略顯凌亂的領口而變得有些撩撥。
他的五官俊秀無雙,風去哀便繼承了那份女子少有的風流倜儻之感。這風流,在風去哀身上,被憨厚耿直遮蓋住了。但在風間痕身上,一旦不刻意收斂,便會泛濫成災。
「誰。」他突然睜開眼,只見女兒手上拿著一件絲綢披風,正要蓋在他身上。見他睜眼,只盈盈一笑。
他晃了晃神,才意識到這是唐顧北,隨即端坐起來,擋開披風,正色說道:「不必如此。你我並非真的父女,你做好你的分內之事就可以了。」
唐顧北笑容僵住了,不動聲色地將披風收回懷中,勉強地笑:「屬下無心冒犯刑主。只是見刑主乏了,擔心刑主受風寒,才僭越走近刑主的身邊。」
「不必。下次記住了。本刑主會照顧自己。」風間痕不露痕迹地整好了官服,重新匯聚精神看案卷。
看完案卷,他還要去找白霜月的製藥方法。自從女兒離家出走,他就放棄了一切閱卷之外的事,批完案卷,頒完法令,就一頭扎進案經閣中,想找到辦法讓風去哀恢復原貌。
可能是老天都被他愛女之心感動了,他真的找到了白霜月的記載。最令他驚喜的是,白霜月那一頁上,有一行小字批註。那一看就是他寶貝女兒風去哀的字跡,說明哀兒也看過這一頁。哀兒那麼聰明,她既然讀過這本書,那她也會想到用這個方法來恢復容貌。
要不是京城中罪案驟增,風間痕就要親自進大漠一趟。然而,沒過幾天,就聽說皇帝在全國懸賞,要找白霜月給皇貴妃治病。這是通過明告全國,來暗示法門:白霜月是我的。
風間痕沒搭理皇帝的暗示。
風間痕這些日子就把自己關在法門之中,拚命閱卷,就像今夜這樣一直到深夜不眠。過了一會,風間痕感覺到唐顧北還沒離開,他從案卷堆中抬起頭,發現唐顧北確實還沒走。
他問:「你還有事?」
唐顧北想了想,從袖子中抽出一封信,恭恭敬敬地雙手呈送給風間痕。
風間痕接過來掃了一眼,「千機門寫信給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