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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熱鬧的大漠

  「仇叔,千機門大概還有多遠?」待風沙漸漸平息,風去哀忍著乾渴問道,姿態依舊平和有禮。

  「我十多年前去過一次,當時有專人接送我和我妻子去參加千機大試。這個方向是沒有錯的。路程大概還要一兩天。」仇無怨眯起眼,眺望著遠處,綿延的沙丘之外,村莊已經若隱若現。千機門人非常熟悉穿過大漠去千機門的路,所以他們當時只花了三天時間就橫穿了沙漠。他不認識路,帶著風去哀已經走了五六天。

  「那白霜月,會不會已經被千機門納為己有了?畢竟離千機門比較近,而且名氣如此大。」風去哀問,她並沒有偏執的求花之心。

  「放心,白霜月行蹤極其詭秘,千機門來這片大漠也不過百年,白霜月又是五十年才可能出現一次。千機門恐怕都沒有見過白霜月,更並不曾傳出擁有白霜月的消息。何況,如果當真是千機門藏起來了,我幫你想辦法奪過來。」仇無怨喉嚨已經渴得冒煙,他心想風去哀身子弱,更難承受饑渴磨練,便從腰間拿出水囊,遞給風去哀。

  風去哀拱拱手行了個禮,才接過水囊,喝了一小口,又還給仇無怨。仇無怨不接,把水囊推迴風去哀面前:「再喝點,不然你走不出這片大漠。」

  風去哀只好再抿了一口才還給仇無怨。「仇叔也不必太掛懷,白霜月這種可遇不可求的珍貴之物,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我本也做好了可能一輩子都不能露臉的準備。」風去哀有些傷感地說。

  如果她臉上的火紋暴露了,會給法門帶來致命的打擊:昭昭法門,竟然和殘獄勾結,還談什麼公正?法門花了六七百年樹立的威信,會一夜之間付諸流水。

  「傻姑娘,你大好年華,怎麼能包著臉過一輩子呢?」仇無怨心疼地說。雖然他無法確定風去哀的身份,但他相信她不是壞人,對她便如妹妹、女兒般地。

  風去哀淡淡一笑,岔開話題:「仇叔,你要怎麼跟千機門討個公道啊?」

  仇無怨沉默了片刻。千機門辦事乾脆利落,如果木極涯已經到達千機門,那麼神龍山莊早就付出代價了。

  他們在鎮上逗留了些許日子,卻沒有聽到任何相關的消息。木極涯恐怕凶多吉少,或許在路上被神龍山莊截殺了。

  江湖事,江湖了。江湖不是一個可以講道理的地方,他們夫妻二人自踏入江湖,便知道這裡只有強弱,沒有善惡。因為他們憑藉武功生存,並非仁義道德。

  縱然有門派或師承可以替死了的人報仇,但對於死人而言,他便是死於武功不夠強。生死之間的差別,容不下任何借口。

  但是他不甘心。

  「我去千機大試,如果贏了大試,便能提出讓千機門收拾神龍山莊。倘若輸了,那便死在千機門手上,和我妻子兒子團聚去了。」

  「為何不去官府中討個公道呢?」風去哀問。

  「官府如果能管我,我早就被殺頭了,還能活到今日?」仇無怨咧嘴笑了,這真是個獃頭獃腦的小姑娘。

  「那你當初為何選擇進江湖呢?」風去哀莊重地問,「進來了,可就出不去了。」

  「傻丫頭,是仇叔選的嗎?」仇無怨覺得風去哀幼稚得可愛,也不惱,輕輕鬆鬆地說:「我自生下來,便被父母遺棄在北鎮山裡。師父撿了我回去,撫養到四歲,就開始練暗器。我也不知道這世上該是什麼樣子,我眼裡的世界就只有一個樣子,那就是無休止地練功和幫師父做事,以換取更好的飯菜和衣服。到了十幾二十歲的時候,我和師妹想要過上比師父更好的日子,不想被師父打,不想挨師父罵,也不想聽師父的命令,當他一條聽話的狗。於是我和師妹就下了山,我們也考慮過當一個安安分分的人,但我們遇到事的時候,除了用武力解決之外,我們想不到別的方式,也沒有別的本領。最後我們還是走上了江湖的路,憑著本領和不要命,終於過上了好點的生活。但是,這一切都是有代價的,當我們發現原來日子可以有另一種過法的時候,我們雙手已經堆積了累累血案,除了隱匿獲得新生,我們別無選擇。」

  但最終還是死在江湖之中。

  「那你希望有重頭選擇的機會嗎?如果能重頭來,你還會選擇以暴易暴嗎?」風去哀真誠地問。

  仇無怨無奈地笑了,真是童言無忌。「直到現在,我還是選擇以暴易暴。如果有人欺負我,在我看來,最方便的就是直接回擊,打得他不敢再來煩我第二次,或者直接了結他。這讓我節省了很多精力,專註地耕地和撫養我的兒子。」

  風去哀黯然不語。話雖如此,他精心營作了十多年的生活和兒子,最後還是保不住。這條路確實痛快,卻並非長久之計。

  這話若說出來,會勾起仇無怨亡妻喪子的痛苦。風去哀便不做聲,兩人默默前行。

  眼下正是趕路的好時候。大漠里,早晨涼爽,中午炙熱,夜晚寒冷。二人便趁清晨趕路,太陽當午之前要儘快找到庇蔭之處,待傍晚才敢出發。而夜晚最重要的是判斷出不受風沙和流沙威脅的區域,停足歇息。

  今天清晨卻遭遇了超強的沙塵暴,耽擱了些時間。

  紅色的太陽已經快要移到頭頂,快要到炙熱的正午。可能是沙塵暴過後,二人劫後餘生,心裡分外僥倖,便覺得今日正午似乎沒有那麼炎熱。

  「老大,這大漠今天有點不妥。」幾個人剛剛進大漠,經驗豐富的帶路人發現了點異樣。

  「怎麼了?」被叫做老大的人肥頭大耳,滿面凶光。他身後跟著幾個瘦瘦弱弱的少年。少年們面黃肌瘦地,身子發育並不好。

  「我們平日里並不敢正午時分進大漠,會被烤熟的,所以我今日才拚命勸各位不要進來。」帶路人說,「可進來之後,大漠的風裡有點邪門的涼意。」

  「說明你根本不靈,老天都幫我的忙,我是貴人駕到。」大胖子滿不在乎地說,回頭命令站在他身後的幾個少年:「那個什麼花,老子勢在必得,你們都給我精神點。找得到,就有飯吃。找不到,就打斷你們的腿,丟山裡喂狼。」

  少年們木然地點點頭。

  「那皇帝老兒也不知道是犯了什麼毛病,還要這沙漠里的花朵才能治病。」大胖子展開一張皇榜,上面寫著因皇家求醫所需,懸賞一萬兩白銀求奇花白霜月。「這花名可真是晦氣,白啊霜啊月啊,冷冰冰的,一點都不熱鬧。不知道哪個酸秀才起的名字。」

  躲在沙丘後面的仇無怨和風去哀詫異地看了對方一眼:白霜月的傳說已經流傳了許多年,因為從未真正露面,所以時人也並沒有趨之若鶩,大多數人都以為這是個飄渺的傳奇故事罷了。仇無怨提議找這奇花時,也不過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絲毫沒有把握能找到它。

  怎地皇帝也突然要白霜月?怎麼這麼巧,風去哀需要白霜月來換皮,皇帝就恰好需要它來治病?

  風去哀迅速地回憶了一遍和皇帝打交道的經歷。關於白霜月的記錄,僅限於法門一本江湖軼事,編者不詳。宮內的藏書並沒有收錄這類毫無證據的民間傳說。

  皇帝從哪裡認得白霜月呢?這其中肯定有蹊蹺。

  仇無怨心中也非常疑惑,他只是靈光一閃,認為白霜月可以幫助風姑娘。這麼巧,平時沒人相信的白霜月,就開始變得搶手?他暗暗在手中扣了兩枚星月鏢,隨時發出去制敵。

  「喔,怎麼這麼冷?你不是說大中午肯定熱死嗎?」大胖子裹緊了身上的長袍,抱怨地說。

  「真邪乎。老大,咱們還是先離開吧。今天早些時候,沙子里來了一場風暴,可能變天了。」帶路人縮縮脖子,心中惴惴不安,「我在這片沙子邊住了三十多年,還沒見過大中午冷成這樣的天。」

  幾個少年人衣衫單薄,簌簌發抖。

  「你放屁,你個二吊子,說啥啥不靈。聽你的我得窮一輩子。」大胖子拒絕了帶路人的撤退建議,「你小子可是收了我一兩銀子,想收錢不幹活?」

  帶路人舔舔嘴唇,摸了一下懷中的銀錠子,咬咬牙:「成,咱們走。」

  風去哀和仇無怨也逐漸感受到刺骨的寒冷。他們進了大漠之後,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形,平時正午時分都是熱得無法忍受。

  紅日還掛在正空中央。風去哀和仇無怨遠遠地跟著大胖子一行人,走著走著,仇無怨突然停下來,同時攔住了風去哀的腳步。

  他示意風去哀看看地面。

  沙面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霜,冷霜覆蓋大約有十里。

  有些地方的霜面已經被破壞,依稀能看得出一些雜亂的腳印。

  這些腳印非常淺。「是輕功高手嗎?」風去哀打量著腳印,用極輕極輕的聲音問仇無怨。這些腳印偏大,顯然是成年男子留下的。一個成年男子只留下這麼淺的痕迹,只能說明他是個輕功好手。

  仇無怨點點頭,同意了風去哀的判斷。

  「小公子,聽說這幾天總有天耀的人進大漠。」千機門裡,有弟子每天準時跟舟渡野報告一天中與千機門有關的重要信息。

  「他們進去喂流沙坑么?」舟渡野在翻他母親的書信,漫不經心地說。

  他父親是武林中一個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用至真至誠打動了千機門掌門人的獨女,兩人成親生下舟渡野。舟渡野生下來不久之後,他父親突然看破紅塵,剃度出家,雲遊四海。

  這麼一個妙人兒,當初下聘的時候一定也非常別出心裁。於是,舟渡野便去將他父親寫給母親的書信偷出來,仔細閱讀,希望能得到些啟發。

  「據說是天耀皇帝在找一種奇花,叫白霜月。傳說白霜月就長在咱們千機門外的那片沙漠里。尋花不知道真假,恐怕是找借口摸進我們千機門。」

  「進千機門做什麼?他天耀皇帝還能管的著武林么?」舟渡野一心撲在父親的書信中。

  突然,他抬起頭:「奇花?哪裡奇?」

  弟子據實回答:「據說此花的種子能隨沙子流動,經過五六十年才從沙底長出來。」

  舟渡野沉吟道:「那花長什麼模樣?」

  那弟子搖搖頭:「沒人真的見過呀。傳得神乎其神地,有人說像白蘭,有人說像白荷花,還有人說像個月亮。到底是像滿月還是像蛾眉月,也沒個准。」

  舟渡野摸摸自己的下巴:這麼神奇的花,如果找來送給法門,小呆肯定會特別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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