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奇怪的破廟
舟渡野挽著風去哀的手,威風八面地離開了。外人看來,身材魁梧的舟渡野就像把風去哀架起來帶走一樣。
風去哀很不習慣,又掙脫不得,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你相公的喪事怎麼辦?我沒有錢給你買草席了。」
舟渡野愣住了:「什麼相公?」
風去哀臉色變得嚴肅起來:「你不是賣身葬夫嗎?」
舟渡野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哦!我一心想著我是公子的奴了,情急之下把我相公給忘了。」
「你!」風去哀擰起眉頭,奮力掙扎了幾下:「你放開我!你根本不是賣身葬夫,說,你有何目的!」
舟渡野見已經把眾人甩在身後了,但是南宮雨和劍千尋必定跟上來了。他不能讓這兩個傢伙看笑話,說他賭約也輸了。
再輸一次,還不知道他倆能想出什麼花樣來。
舟渡野緊緊扣住風去哀的手,低聲說:「公子,你荷包已經丟了,你可否需要我送你回家?春夜仍然極寒,你留在外面會受凍。如果你不願意回家,我對這附近十分熟悉,可以帶你去落腳先過了今夜。明早我送你回家。」
風去哀感受到手上一陣發緊,他的力道剛剛好,並沒有傷害她。當了十一年女刑師,一個人對她是否有惡意,她自忖可以判斷。
何況,她現在真的無處可去。她只好低聲問:「回家就不必了。你要把我帶去哪裡?」
舟渡野心想,又是一個不願歸家的浪子。「你喜歡什麼地方?客棧,青樓,我家……」
「咳咳。你果然不是什麼賣身葬夫的良家女子。」風去哀不解地問:「那你為何要這麼做?」
「得罪了兩個無聊的傢伙。」舟渡野滿不在乎地說,身後飛來兩枚落花,緊嗖嗖地直打他穴道。他暗中運氣震落兩枚落花。不用回頭都知道,是那兩個無聊的傢伙想要警告他。
「我……我就近找間破寺廟將就一下吧。」風去哀說。
舟渡野不明所以地問:「為何?」
「我沒有錢了。去你家也不方便。」風去哀不好意思地說。他拎著自己,還能健步如飛,可能也不是常人。
「沒所謂。我今晚是你的僕人,給你安排住處,照顧好你,是我的責任。」舟渡野說。
他娘親——千機門的掌門人若是聽到「責任」二字從他嘴裡出來,或許就不會氣得將他掃地出門了。
舟渡野身為千機門掌門人的長子,連續兩次在執行任務、樹立掌門權威的時候,敗給原本身手並不如他的對手。他娘親舟上尊氣炸了,原本計劃等他執行完兩次任務,便名正言順地提拔他為副掌門人。哪知,他要麼睡過頭錯過了敵人,要麼忘了帶劍只能赤手上陣。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舟上尊把任務書甩到舟渡野臉上,舟渡野不躲閃,只嘻嘻笑。任務書上兩個刺眼的大紅叉。
舟上尊:「你根本沒想過自己肩上對千機門的責任。千機門並不是生來便成為武林第一大派的。只要選幾個差勁的掌門人,就能毀掉千機門近百年的大業!」
風去哀清朗的聲音將舟渡野的思緒拉回:「不必了。總靠別人好心和運氣,那我是活不久的。我還是去破廟裡呆一夜,明日再做打算吧。」
舟渡野很意外,怎麼會有人如此迂腐?他想了想,「這附近倒是有一座破廟。」
片刻之後,二人已經在破廟之中。
這是個觀音廟,廟身已經破敗不堪,廟裡一尊觀音像,四尊不知名的神像兩兩一對,分列在觀音像的兩邊。
兩人一跨進破廟,風去哀隨即拉住舟渡野的手,制止舟渡野前進,低聲說道:「有點不妥。」
舟渡野收起嬉皮笑臉的模樣,無聲地點點頭。
風去哀打量兩邊的神像,舟渡野抬起下頜指著中間的觀音像:「觀音像是新的。其餘四座神像是舊的,應該原本就屬於這座破廟。」
風去哀凝重地看著四周環境,這裡實在太詭異了。觀音像一般都有善財童子和龍女,此廟沒有,反倒有四尊無名神像。無名神像連色彩都難以分辨,掛滿了厚厚的蜘蛛網。而觀音像乾乾淨淨地,似乎常常有人打掃。
舟渡野皺著眉說:「這裡恐怕不安全。我還是帶你去客棧。你今日幫我,免得我被損友取笑,我出錢讓你住店是應該的。」
風去哀彷彿沒聽見,徑直走到觀音像前。她背起雙手,目光如炬地查看供桌上的水果。「果盤有問題。」她壓低聲音說。
那是一個高腳果盤。
舟渡野也走過來,腳步聲細不可聞。「是。一般情況下,大傢伙上供,總不免會挪動果盤。長年累月,桌面上應該留下幾處交錯的痕迹。但這果盤底下,沒有其它痕迹。像是……」他撿起一根枯枝,推了推果盤。
果盤紋絲不動。
「像是被釘上去的一樣。」風去哀盯著高腳果盤底下的小底盤。
舟渡野讚賞地看著「他」:「小兄弟看著稚嫩,想不到如此細心,觀察入微。」
風去哀沒有接話,轉身走進觀音像的背後,輕輕地敲敲打打。她此前從未離開過法門的庇護,可算是涉世未深,但她自小在法門裡熟讀法令法卷,腦中藏了上萬個罕見的罪案。這些罪案不僅挑戰人性之善,作案手段更是高明,其中不乏利用機關機械作案的例子。
因此,風去哀第一時間便敏銳地發現,這座破廟裡可能藏著機關。
舟渡野要運氣轉動果盤,風去哀連連擺手,示意他停下。
舟渡野走到風去哀身邊,低聲問:「為何不讓試試那個果盤機關?看著像是什麼暗室的開關。」
風去哀抬眼直視著舟渡野,認真地說:「正因為它是密室開關,所以不能貿然打開它。我們還不知道,密室在哪裡、密室里有什麼、密室是什麼結構。如果大門一開,是敵人正對著我們,那我們逃無可逃,避無可避,一下子就暴露了。」
舟渡野習慣性地拍了拍身邊人的肩膀,繼而摟著「他」的肩:「放心,有我在。」
風去哀不滿地說:「我並不清楚你的實力,再說了,任何時候絕不能輕敵。萬一密室里有幾千人呢?」
舟渡野啞然失笑:「這麼小的破廟,哪裡裝得下數千人?」
風去哀舉手格開舟渡野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搖搖頭,沒有再說話。
舟渡野附在她耳邊說:「嗨,我也是個男人。咱們之間不需要見外,而且,我可不是這麼丑的。待明天我完成了賭約,我讓你看看誰是武林第一大美男。」
「去哪裡看第一大美男?」風去哀隨口問了一句,手上不停下摸索。觀音像沒發現有不妥之處,她開始檢查觀音的蓮花底座。
舟渡野語塞,看著一心一意摸索觀音像的風去哀,最終悻悻地說:「瞎了的話,去哪都看不到。」
風去哀覺得這句話非常有道理,慎重地點頭,表示贊同。
舟渡野死心了,也開始幫他的一夜主人摸索四周。兩人搗鼓了一陣子,用草木灰在可疑之處做了細小的標記,隨後決定先等一等,看今夜會否有動靜。
廟外的天色慢慢暗了下來,陽春三月的夜裡,還是有陣陣的寒風。舟渡野把草木都堆在一起,生了一堆火。兩人隔著火堆坐下。
舟渡野這才仔仔細細地看見風去哀的面貌。
奔波了一天,此時的風去哀略略放鬆,臉上爬起了一層心事和憔悴。她盤腿端坐在火旁,脊樑挺得筆直,她一坐下之後就把身上衣服的褶皺都撫得平平整整。她逃出法門之後,便將黑色官服埋在一棵樹下,此時穿的衣物有些單薄,更顯得身段纖細修長。所幸,外衣較為寬鬆,不至於被人識破女兒身。
風去哀心中在籌算自己該何去何從,或許明日可以找個店鋪,當個算賬先生,或者找個書塾當個教書先生。反正她以前在法門,每個月都有五天專門去書塾里傳法講法,她對教書並不陌生。
想到這些去路,她心裡稍稍安定些。這才發現舟渡野盯著她出神。她不解地問:「舟兄,你盯著我幹什麼?」
舟渡野這才回過神來,笑道:「你想事情的時候,寶相莊嚴,可比這觀音像美多了。」
風去哀臉色一沉,「不可褻瀆神靈,容易挑起事端。天耀律例里第五章便是專門規定神靈法,以安撫各種神靈派別的信徒,令它們和平相處。」
舟渡野戲謔著道:「我不信這個。你信嗎?」
風去哀搖搖頭:「我也不信。我雖覺得世上沒有神靈,但是神靈信仰產生的影響卻是真實存在的,我們還是別褻瀆吧。」
舟渡野開心地笑起來:「你不信,我不信,那咱倆之間私談,算不上褻瀆。天耀律例,想必不會這麼迂腐,管天管地,還要管朋友之間的閑談。」
風去哀還想爭辯,但又怕太較真會暴露身份,氣鼓鼓地看向一邊。
舟渡野笑了起來,笑容溫暖又爽朗,瑩白的牙齒和醜陋的臉極不相稱。風去哀看得怔了怔。
「有人來了。」舟渡野突然收起笑容。
等風去哀反應過來,舟渡野已經踢滅了火堆,抱著她滾入了供桌底下,借桌布掩護二人。
這一切都完成得乾淨利落,風去哀壓根沒看見舟渡野是如何動作的。
但這些不太重要,最重要的是,風去哀正以一種非常尷尬的姿勢,趴在舟渡野的身下。舟渡野雙手撐地,以免自己壓壞身下的朋友。
他們滾進供桌底下的時候,那個假的大屁股卡住了桌子的頂部。不然,他再翻一圈,就是他在底下。
「都是男人,別小氣哈,大不了出去之後,我讓你壓一次。」舟渡野在風去哀耳邊輕輕地說。
風去哀渾身像火燒一樣發燙,越來越燙。臉頰上的火紋突突突地跳動。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有人走進來破廟。聽起來大約有十幾個人,還拖曳著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