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算計與看戲
沈雲川上前試探著伸手去翻動地上的屍體,屍體被翻過來,仰面朝上,確實是劉貧的臉,瞪著眼睛,面目扭曲,伸手一探,胸口上這一道劍傷十分精準的刺穿了劉貧的心臟,而且是一劍當胸穿過,經脈里還殘留著季江南獨有的殺道劍氣。
沈雲川眉頭高高挑起,還當真是死於季江南之手。
「季小子,怎麼回事?」沈雲川沉聲問道。雖說致命的一劍確實出自季江南之手,但他並不認為單憑季江南一人可以殺死劉貧,且不說劉貧人品如何,至少他宗師境的實力是真的,他從來沒有小看過季江南,但就憑他現在丹心一劫的實力,面對王凌志尚顯吃力,殺死一名宗師,那絕無可能。
所以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季江南被算計了。
季江南兀自處於一種茫然的情緒中,在王凌志擊毀靈眼逆轉陣法之後,整座小崇山被全部籠罩在內,他所看見的,是一處有著水稻田的山坳,以開始並未有什麼異常,只是後來突然看見了一道人影突兀的出現,二話不說上來就動手,對方來的倉促,只看清是一個男人,一張極其普通到丟進人群里就找不到的臉,身形偏瘦,用劍,出手迅速且角度刁鑽,但手上功夫不算強,季江南因身處幻陣異常謹慎,對方突然冒出來,他出手之間就完全沒有留手,全力反擊,上手一招,對方手中長劍被斬斷,被殘餘的劍氣割傷了臉,對方交手一招立即逃走,季江南本有心去追,但又覺有異,追出幾步又住了腳。
之後沈雲川破陣,束雲七風陣失效,季江南從幻境中走出,而也是在幻陣消失的一瞬,他感覺有人從背後衝過來,常年習武,身體比思維反應更快,轉身抬劍一斬,可對方依舊速度不減的直衝過來,他直劍而出準備逼退對方來開距離,而就在他舉劍的一霎,堆旁已經撲到他身前,季江南直劍的手勢來不及收,頓時將對方穿胸刺穿。
季江南抽劍退開時,剛好是沈雲川看見的那一幕。
沈雲川聽罷,輕笑一聲:「季小子,你被算計了,而且,這個算計你的人,對你很了解,包括你出招習慣,劍招舞動的高度,劉貧是死於你手,但在你動手之前,他已經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
「他是被人推到你劍上的。可我很好奇,劉貧經歷了什麼,會讓他直接失去身體的掌控,他是宗師,而他身上沒有用毒的痕迹,除了你這一劍之外,沒有任何別的傷口,嘖,有意思。」沈雲川又細細檢查了一遍,低聲說道。
季江南皺眉看著地上的屍體,神色冰冷,半晌,突然蹲下,從劉貧的袍子下擺上摘下幾個蒼耳,又伸手在劉貧的下顎處用力一戳,劉貧嘴巴張開,口水瀝拉。
「呵!」季江南忽然笑了,雙目泛寒,「原來如此。」
「嗯?」沈雲川聞言來了興趣,「什麼意思?說說。」
「不是什麼特別的手法,在南方水域之畔,有時會長有一種野果,植株低矮,無論結出的果子還是植株的樣子,都很像野山梅,味道酸甜,但吃過之後口舌會短暫的麻木,會不自覺的流口水,要緩解也簡單,就是不斷的漱口,但也不是什麼樣的水都可以的,」季江南說道,「比如,寒泉的水就不行。」
沈雲川眼睛一眯。
「我不知道你進過觀音洞沒有,但我進觀音洞的感覺就是冷到極致,王凌志在進去之前說過,寒泉不宜久呆,否則寒毒侵體得不償失,而我在玉曇花生長的小潭,那是一個單獨的泉眼。」
「劉貧雖然是武道宗師,但他年紀大了,又生的如此肥胖,武者以氣血為基,到了他這個年紀,氣血已經開始虛浮,但從他的身形來看,想來也很少活動,這般情形下還能到處走動,全憑他一身宗師境武道修為撐著,看似強悍,其實內里已經衰弱,寒泉又是以穩固根基為主,這個時候若是喝下一口寒泉的水,他不但扛不住那股冰冷,水中的那一點寒毒就足以封凍他的四肢動彈不得,縱然只是短暫的一會兒,但已經足夠了,」季江南說著,嘴角的弧度越發勾起,寒氣森森,「這真是一個絕妙的好辦法,沒有別的傷口,沒有中毒,經脈的封凍會在短暫的一瞬后慢慢解開,那點微不足道的寒毒也會消失,白白送一個不能動彈的宗師給我殺,我若不好好感謝一下,倒顯得我不懂規矩了。」
「你是如何知道這些?」沈雲川抬頭問道。
「那種野山梅,」季江南頓了一下,「岐江一帶很多。」
沈雲川一愣,旋即明了。岐江,是曲水的支流,岐江從東陵延綿入東域,穿過濰州在青州與若水匯合,而白帝城,剛好就在岐江下游。
關於季江南的身世,他之前已經命人查過,季江南和他娘被江家趕出來的時候,他還只是個五歲的孩童,跟著母親一路流浪,又趕上那雪災最為嚴重的三年,莊稼全部被凍死在地里,山上的樹葉草根都沒災民吃了個精光,連觀音土都被吃得挖不著了,最後易子而食,刨屍果腹,餓鬼滿地,在這種情形下。野山梅這種東西應該算的上好東西,就算吃完之後嘴角流涎,抓兩把雪塞嘴裡吃下去就能接著吃了,就這麼一把果子一把雪的吃,橫豎沒被餓死就好。
難怪他對野山梅很熟悉,包括寒氣入體之後的一些癥狀,都能說得頭頭是道,顯然,那些一把果子一把雪和著吃的人中,就有他自己。
季江南會的這些不是醫理,是在饑寒交迫下得以活命的經驗。
沈雲川自覺的岔開話題,又看向不遠處滑竿旁邊的兩具屍體,同樣檢查了一下傷口,這兩個死的比較普通,只是簡單的利刃割開喉嚨,手法也不像季江南。
沈雲川擦擦手站起來,對季江南問道:「現在打算怎麼辦?這裡的血腥味很大,很快就有人過來,殺了宸王府的客卿,足夠你往六扇門走一遭了。」
季江南眉眼一彎,輕笑道:「自然是請司徒九過來了。」
沈雲川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狐疑的問道:「我怎麼想不明白你要幹什麼?」
季江南聞言又是一笑:「待會兒請你看齣戲,我大概知道是誰在算計我,雖然我不知道他這麼做的動機何在。」
沈雲川眉毛挑得老高,好小子,現在學會跟他賣關子了。
沈雲川渾眼珠一轉,笑道:「其實,對方可能希望你毀屍滅跡,這樣一來,你的嫌疑才徹底坐實,這就奇怪了,對方非常清楚你的劍招手法,卻對你的行事風格一知半解,這很矛盾,而且,寒泉的水,可是只有你們幾個進過觀音洞的人,才有機會得到。」
「看來,這齣戲還是值得期待一下的。」沈雲川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