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溫柔鄉,剔骨刀
季江南凝眉,突然臉色一沉,沈雲川眉毛一挑,反應很快嘛!
司徒九此前的目的一直都是以抓捕黃泉天人為主,因南市被秋娘子投毒,所以他的第一抓捕目標就是秋娘子,汴京作為江南道六扇門總部,今早季江南與秋娘子在水雲間動手,自然瞞不過城中的六扇門捕快,而司徒九刻意慢一步,不去抓秋娘子反而跟他上了小崇山,之後救下李疏桐順便將小崇山圍了,理由有現成的,緝拿黃泉天逆賊,畢竟秋娘子今早在水雲間露面,看到的人可不少。
宸王與司徒九在謀划什麼暫時不知,而令季江南心頭一沉的是,在這次謀划中,李疏桐在扮演什麼樣的角色?以李唐的武功,要劫走李疏桐有難度,能把李唐一起打暈帶走,假扮宣羅的孟婆做不到,秋娘子被沈雲川重傷后武功不比李唐高出多少,即便李唐敗陣,也不可能整個水雲間一點聲音沒聽到,秋娘子尚如此,趙菱就更不可能。那是什麼能讓李唐連動手都來不及就被帶走?若是有人對李疏桐不利,他會拚死來護李疏桐周全。而水雲間內沒有交手的痕迹,當時他因李疏桐被劫心有旁騖,忽略了太多細節,現在想來,季江南越發覺得心涼。
殺頭豬都會掙扎,何況是人,會讓李唐毫不反抗由人帶走的,只有一種可能。
這本就是李疏桐授意。對於李疏桐的話,李唐從不違背,就算是讓他去死,他也會義無反顧的去。
季江南扶著欄杆的手在收緊,只覺得心口被扎得生疼。
「江山如畫,美人如花,年少輕狂之際誰都想有鮮花解語,窈窕佳人溫柔繾綣,男女之間動情生慕不稀奇,也是人之常情,可是這紅顏雖好,卻也容易令人身處荊棘而不知,明明腳下已經是深淵地獄,眼前所見還是風月無邊,」沈雲川語調悠揚,平白生出幾分惆悵之意,接著語調一轉,沉沉的笑了起來,「小子,李疏桐這樣的女人,可不是那些容易沉溺情愛的小女子,這個女人的心可比你想象的硬多了,美色是溫柔鄉,也是剔骨刀。」
季江南愈發難受起來,他對李疏桐本是極度防備,之後又因著那一份偶爾流露的孤獨而生出些許別的情感,他孤獨得久了,很容易被另一個孤獨的人所吸引,希望能從彼此身上感受一點點溫暖,他放任這絲情感去生長,所以才會半夜出門去找李疏桐,會顧及她的驕傲,會翻窗去給她買白粥,會得知她被綁走焦心上小崇山,會不自覺的心軟,硬闖幻陣去救她。
他從一開始也指望會有個什麼結果,只是想短暫的放下心去感知一點溫暖,想嘗試著放鬆自己去面對心魔,可當真正清醒過來的時候,又覺得難受得喘不過氣來,除卻被欺騙的憤怒以外,更多的居然是悲傷,這種悲傷直扎心底,似乎動一下就會冒出血來。
沈雲川見此嘆了一口氣,非常有眼力勁的走開。
走到芳華館大門口時,沈雲川回頭望了一眼,季江南還站在欄杆邊,一動不動,芳華館里燭燈擺放的都非常講究,夜晚燭光亮起時會用剪紙立影,竹枝流水,清雅不俗,季江南所在的位置在燭光的陰影里,從上面往下看的清楚,從下望上看就看不真切。
沈雲川搖搖頭往外走,萬般劫難,情最傷人。以季江南這般年紀其實最容易被情愛迷眼,縱使他聰明機警在少年人中少有,但遇上李疏桐這樣的女子,也難免落個眼迷心動。
這事兒得季江南自己去解決,他能做的就是提個。不管了,先去把事情安排來了再說。沈雲川溜溜達達的走著,狐狸般狡黠一笑,廣清可真是個好人,普陀寺攪進來,想出去可就難了。
歸雁湖邊,浮荷茶館,客聲喧鬧。
忙活來了半天的小二偷了個空隙揉了揉反酸的胳膊,斜眼瞟見一樓的一處房間,房間里點著燈,這讓他很納悶,他來這裡當小二也有四五年了,這個房間一直都是上著鎖的,老闆說堆的是些雜物,可今晚裡面居然點了燈,他也沒見人怎麼進來的,去問老闆,老闆只說是他家親戚來,沒地方住暫時住這兒,他再要問時老闆就發火了,他不敢再問,但心裡頭這股好奇,總促使他不時的往那邊張望。
「小二!我的蘭生酒怎麼還沒上?」有客人吆喝。
「來了來了!」小二連忙收回目光麻利的上酒,暫時將那個房間拋在腦後。
房間內,一襲綠裙的趙菱躺在地上蜷縮著身子,面目猙獰,大張的嘴巴發不出絲毫聲音,皮膚之下能清晰的看到有活物遊走,趙菱痛到渾身顫抖,雙手死死的捂著胸口,她的心臟在劇痛,她能清楚的感覺到身體里到處是毒蟲在亂竄,她的眼睛已經看不見東西,這一陣一陣蝕骨的疼痛讓她發狂,她想大叫,可她的嗓子已經啞了,發不出一點聲音。
一名黑衣男子垂手而立,旁邊站著一人身著灰色短打,腳上套著布鞋,一副尋常百姓打扮,身形不高不低,若不是臉上戴著一張惡狗面具,大概是個極其尋常的百姓。
屋子正中,白衣面具人負手而立,素白的面具上沒有五官,在燭光下顯得十分詭異。
「本座不喜歡不聽話的狗,」面具人輕聲說道,聲音輕柔悅耳,「可惜了,饕狗,交給你了,她的血可是很好的材料,別浪費了。」
「尊主放心,保准一點都不浪費。」惡狗面具人謙卑的彎腰,答道。
白衣面具人微微點頭,自言自語:「還是太慢了啊。」
躺在地上的趙菱顫抖摸索著往前爬,忽然被人一把揪住頭髮提了起來,頭皮撕扯的疼痛傳來,趙菱雙手胡亂在眼前亂抓,眼睛瞪得很大,卻什麼都看不清,她想求饒,可嗓子已經啞了,眼淚順著眼角不斷往下流,她害怕,她不想死,她私自抓走李疏桐想藉機殺季江南報仇,可季江南沒殺成,她反而被重傷,她倉皇逃走,半路又被夜鬼截住,而後就再次看見了那個將她丟進毒蟲池子里的人,那張惡狗面具,是她最為恐懼的噩夢。
她體內的藥性不穩定,饕狗很容易就將她體內的毒素激發,毒蟲入體,痛不欲生,除卻剛開始的憤怒,真到了瀕死的一刻,她才感覺恐懼,她不想死,寧願滿身毒蟲的活著,她也不想死去。
「不想死?」饕狗揪著她的頭髮笑問。
趙菱瘋狂的點頭,雙手摸索著抓住饕狗的衣服,淚眼婆娑。
饕狗另一隻手溫柔的撫上趙菱的臉頰,輕聲說:「做錯了事情就要領罰,不聽話的孩子,可是會被懲罰的,別怕,很快的。」
趙菱哭的越發凶了,突然張開張嘴兩排牙齒一起咬向舌頭,她活不成了,可若是死在饕狗手裡,那會是十倍的痛苦。
饕狗快一步捏著她的下巴一卸,斷了趙菱自殺的路,直起身來,看向角落裡微微顫抖的身影,語氣歡快起來:「就剩你一個孟婆了,你運氣真好!我會把你變成比她更厲害的藥王,但你要聽話哦,你要是不聽話,可是會受到懲罰的,你別怕,很快就好!很快!」
饕狗面具下的脖子因為興奮在顫抖,趙菱在他手裡拖出一條血跡,她拚命掙扎,最後被拖進了房間的陰影里。
夜鬼有些嫌棄房間里的血腥味,皺了皺眉,方才白衣面具人站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房間里的聲音逐漸不見了,夜鬼抬手一揮,房間里的燭光熄滅,少頃,室內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