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秋娘子
關於葯人這件事,朝廷從平湖之事以來都一直是秘而不宣,拿活人練葯練成怪物怎麼看都是一件會令人人心惶惶的事,葯人雖然也一直在一些黑市上出現,但對於普通的老百姓而言,這完全就是一個陌生的東西,故而朝廷方面也只是說擒殺亂黨,其他的都未曾吐露,而江湖上的人也一般都守著江湖規矩,不該說的不與普通百姓胡說。
汴京南市暫時關閉,對百姓的解釋說是今年下了大雨,山上的野獸們開始重新划領地,有一群鬣狗被驅逐下山,進了南市到處咬人,咬死了不少,還說那些鬣狗身上帶著病,可能會傳染,所以死去的人一律就地焚燒,以免屍體傳染活人。
一時南市中心的場地火光衝天,外圍不少百姓哭天搶地,就算是人死了,也得入土為安,焚燒屍體,那是挫骨揚灰,會永世不得超生,不少百姓有親眷在南市的開始嚎哭咒罵,一個勁的往前擠,守路口的六扇門捕快可不管你是什麼人,靠近十步之內鏘啷一聲拔刀出鞘,亮閃閃的寒光四射一字兒排開,人群頓了一下,之後又繼續嚎哭,不要命一樣往前沖,匆匆趕來的驍羽衛統領連忙將百姓隔開,滿頭大汗,要是這些百姓都死在這兒,那他這個統領就當到頭了,不能傷了百姓,也不能阻礙六扇門辦事,這可把統領為難壞了。
這些個不要命的蠢材!真以為他背後那些刀是用來唬人的?這些百姓在汴京城裡安逸日子過多了,沒見過六扇門血屠四方的樣子,在這一排嵌槽雁翎刀下,殺個人不比殺只雞難多少。
驍羽衛統領為了攔住這些哭罵的百姓焦頭爛額,方唯玉看著汴京分會橫屍滿地的院子面沉如水,賈金昇抖著一身肥肉臉色青白得像鬼,又悲又怒又無可奈何。
趙菱尖銳的笑聲之下,南市八九成的人都變成了被她所控的葯人,趙菱走後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死了,口鼻溢血,而少數人還是活了下來,賈金昇就是其中之一,當時兩把刀架脖子上嚇得要死,所幸今天商會不開門休息,留在這裡的人不多,但平白看著這麼多人死在面前,死前還變成了怪物,賈金昇見過葯人,地下黑市都有,但這麼多還是頭一回見,暈過去等了好久才顫巍巍的醒過來,滿地瞪著眼珠子死不瞑目的屍體,令人毛骨悚然。
門口站著兩名六扇門的捕快,南市活著的人,都需要進六扇門一趟,這是不去也得去,宸王動怒了,季江南跟著季懷遠先走一步,方唯玉心急汴京分會後走,因著方唯玉是與宸王等人一起來的,所以他要去宸王府,進六扇門的是賈金昇。
跨出大門,看著守在門口的捕快,賈金昇胖胖的臉上儘是絕望,慘白著臉眼瞅著就要哭出來了。
方唯玉也無奈,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如今他自己都脫不開干係,又怎麼替他求情,即便是沒有干係,他方唯玉一介商人,面的尋常人或許能商量,面對皇家,除了低頭認慫,別無他法。
聽著憋屈,但事實就是如此,商人的地位在戰亂時期很高,但國家安寧之時,商人的地位就會低到塵埃里,受先賢影響,文人以重禮教輕財帛為榮,覺得滿身銅臭的商人都是小人,彷彿自己不用穿衣吃飯喝點露水就能活一樣,不表達一下對商人的鄙視似乎就不能表達他們高貴的文人情操。
典型的當了那啥又立那啥。
方唯玉抬腳就走,身後的賈胖子哀嚎著被帶走,進了六扇門的大門,不受點罪是出不來了。
小人物啊!方唯玉暗嘆一聲,他們都是小人物,要做到天下所有人都不敢小看商人,簡直是一件似乎無法企及的事情。
來日方長。
季懷遠踏進宸王府議事廳的時候,廳上宸王與司徒九已經在坐,並坐的還有那位一聲綠袍戴金戒的劉公,正悠哉悠哉的喝著茶。
季懷遠見禮,宸王示意坐下,並未開口,似乎在等著什麼。
不一會兒換了一身衣服的夏侯初走了進來,身後有兩名醫仆打扮的人各端了一個盤子進來。
「王叔,屍體驗過了,初步確定這些葯人是服用過特製的毒丸,在這些屍體的腹中發現了淺灰色的粉末,而這些粉末,與幾月前平湖中撈出的屍體腹中一樣,帶有那種食人銀魚的土腥味,應該是以那魚的毒素為原料製作,與李三度所制的葯人不同,這些葯人是速成的,攻擊力靈活度皆弱一籌,而且一旦轉化為葯人,就只有六個時辰的活頭,六個時辰一過,立刻毒氣上腦暴斃。」談起正事的夏侯初面色嚴肅,一板一眼。
宸王點頭,問道:「毒源在哪兒能查到嗎?」
「已經查到,西市水井,司徒大人已經告知過。」夏侯初道。
司徒九起身拱手:「王爺,此事還未來得及稟告,卑職請令調動驍羽衛,是因近日早間有下屬在西市看見秋娘子的行蹤,未防意外,卑職才第一時間將西市圍困,事前並不知葯人一事,而卑職屬下尋遍南市,依舊不見秋娘子蹤跡,有人在一口枯井中發現了通往城外的暗道,那兩名黃泉天中人,應該也是通過井中暗道進入城中,幾人必是同夥,以秋娘子的習慣,必先對水源下手,故而才先一步告知郡主。」
「秋娘子?」宸王笑了一下,「現在應該稱她為判官。」
司徒九沉默不語,季懷遠卻不知這秋娘子是哪一位,只好默默聽著。
「王叔,上次平湖上的銀魚大理寺孔大人曾仔細看過,說此種魚多生於南疆密林,往往會有一個魚王,毒性是普通魚十倍不止,平湖中的魚已經全部死絕,但這魚王通了靈性,會趨吉避凶,極有可能被黃泉天的人帶走,藉此來製成這種毒物,而誘發這種毒物的也不是那女子的笑聲,而是從她衣袖間散出來的一種藥粉,會如柳絮一般到處飄,一旦入體,就會激發毒性,至於他們為何會受人所控,」夏侯初似乎有些泄氣,悶悶的回道,「暫時還不知。」
「阿初不必難過,你能查到這份上,已經幫了王叔很大的忙了。」宸王微笑著安慰。
夏侯初打起精神,轉身掀開兩名醫侍手中的托盤,是一顆剖開的心和少量混在血液里的灰色粉末,裝在一個小碟里,指著盤子說道:「王叔請看,這就是那粉末,而這是死者的心臟,這粉末會隨著血液入心,這顆心的顏色已經給開始發灰,六個時辰之後,這顆心就會腐爛,這樣的制毒方式,侄女還從未見過。」
宸王凝眉看了一會兒,閉上眼睛往椅背上一靠:「好了,阿初,你下去吧,王叔有事再叫你。」
夏侯初認真見了禮帶著兩名醫侍下去了。
「司徒大人,逃走的人就交給你了,本王不要求你現在就抓到人,但本王承諾,你將那二人捉拿歸案之時,就是你升任九鷹之時,方法你想,死活不論。」宸王淡淡的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冷意。
司徒九目光一動,壓住心頭的喜悅,拱手一禮:「多謝王爺!卑職必當全力以赴!」
司徒九也轉身離去了。
廳內就剩宸王與季懷遠二人,宸王似乎陷入了很久遠的回憶,半晌之後才睜眼,看著依舊坐在一旁等待的季懷遠,輕輕笑了,起身轉過屏風,屏風後面,就是一處月亮門,月門後面,就是九曲橋樑,架在王府後院的湖泊之上。
午時無風,湖面平靜得像一面鏡子,宸王雙手負在身後,長舒了一口氣,笑道:「淵寧啊,知道本王為何總願意與你聊天嗎?」
季懷遠也看向湖面,答道:「因為我與王爺是同一種人。」
宸王朗聲大笑:「沒錯!我們是同一種人,淵寧啊,本王太孤獨,有些話不能對人說,壓的東西多了,人會瘋,你來告訴本王,為何你還沒瘋?」
季懷似嘲諷又似自嘲的問道:「那王爺你呢,你為何還沒瘋?」
宸王呵呵笑了,轉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看向季懷遠:「所以,像我們這樣的人,要麼被沉重的巨石壓死,要麼就掀了石頭騰飛九天,淵寧,本王最後一次問你,你要怎麼選?」
季懷遠微微垂了垂眼眸,答非所問:「王爺,起風了。」
宸王目光一閃,似乎有些遺憾,而後又開懷大笑起來:「也罷!你若選了,就不是季淵寧了!」
季懷遠沒有說話。
宸王也不理會,像是自說自話一般講了起來。
「本王認識秋娘子的時候,差不多是七年前了,那時的秋娘子,不比你弟弟大多少,擅醫理,太醫院院首的孫女。」
「本來,她應該是本王的王妃,陛下已經準備賜婚,而那一年,盛京發生了一場火災,起火的地方,就是太醫院院首的家,年老的院首突然發瘋點火燒了自己的家,全家上下除她之外全部被燒死,她被母親塞到水缸里,躲了一劫,但房梁倒塌打破了水缸,她活了下來,臉卻燒的不成樣子。」
「她傷了臉,陛下不可能再將她賜給本王為妃,準備令為她尋個良人,而她卻執意進了六扇門,也是因進了六扇門,她才一步步變成名滿江湖的女魔頭。」
「這些,要從她進六扇門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