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滁州城未解之謎
當長安城的錦繡成堆漸漸遠去,裴南歌那振翅高飛的心情忽然再也不複初離長安那般雀躍,期待和悵然交集的心緒占滿心房,更多的是麵對未知世界既躊躇滿誌又手足無措的自相矛盾。
一行人趕到南譙城時,王刺史和沈縣令已在縣衙門口相迎。
王刺史約莫五十來歲,雙鬢微白。沈縣令從頭到尾皺著眉頭一臉焦慮。
裴南歌費力地跟著蕭、李二人的步伐進到內堂,還未坐定就聽得王刺史急切問道:“這次我從南譙取道金庭,身邊隨行不多,沒想到給了竊賊可乘之機。”
蕭武宥頷首:“此事我們略有耳聞,還請刺史再仔細回想墨寶失竊時的情形。”
根據王刺史的回憶,他們大概是申時抵達南譙,隨後就在驛館中安頓。當時他正在屋內與隨行的四位侍從交代事情,忽然就聽到屋外有人大呼著火,於是他派了兩個伺從出去看看情況。
但出去的人過了很久仍然沒回來,屋外也沒有別的動靜,王刺史放心不下就又派了兩個人出去。倆人剛走,忽然外麵狂風大作吹開了門窗,此時關窗的時候被風吹迷了眼,風停了才緩過來。最後是後麵派去的兩個伺從抬回了暈倒的兩人。
“這時我才覺得事有蹊蹺,再去翻看盒子時,快雪時晴已經不見了蹤影,盒裏隻有竊賊留下的一方布帛。”王刺史說完就將一方絹帛交給蕭武宥。
蕭武宥仔細摩挲:“中有文章又奇絕,地鋪白煙花簇雪,竟然是江都繚綾。”
“繚綾?”王刺史驚道,“竟然真是江都貢品繚綾?”
“不假,”蕭武宥將繚綾遞給李子墟收好,“但我也同樣不明白為何是繚綾。南歌,你先聞聞盒子周遭是否有特別的氣味。”
漆木浮繪的狹長木匣裏空空如也,裴南歌低頭將鼻尖觸及匣口,漆木的淡淡香味飄散入鼻,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合上木匣,她無奈朝蕭武宥搖搖頭,其實她心裏很清楚,拓帖遺失至今,哪怕真有其他氣味也早就散了。
“因為帖子是聖上禦賜,沈某擔心此事張揚出去會危及皇家威嚴,所以隻在暗中對進出人等進行搜查,但直到現在依舊一無所獲,司直,現今是否需要采取懸賞通緝的辦法?”沈縣令言簡意賅正中要義。
“不,”蕭武宥估摸清王刺史的意思後拒絕了這個提議,“繼續封鎖消息,裝作帖子還在我們手上,隻要官府未透露出帖子失竊的訊息,黑市的買主們就會質疑帖子的真偽不敢貿然交易。”
“不錯,”裴南歌附和道,“竊賊說不定還在城內等著風頭避過去再出手去黑市交易,越是這樣,我們越需要按兵不動。”
“我這就讓人去查這繚綾的來曆。”沈縣令將繚綾交給縣丞,又仔細吩咐了一番。
“司直,”李子墟這時才得空抽身到蕭武宥跟前,“既然竊賊是要從朝廷命官手中竊走禦賜名帖,理應越是無知無覺最好,為何還要留下這麽珍貴的繚綾?”
“你是想問究竟是故意為之還是偶然失手?”蕭武宥挑眉。
李子墟頷首:“用得起繚綾的人多是達官顯貴,又如何會行竊?”
“那也未必!”這一路快馬加鞭讓裴南歌吃了不少苦頭,剛到南譙縣城還沒來得及休息就又開始絞盡腦汁地想案子,所以這聲反駁顯得無比單薄。
“這可是王羲之的墨寶,王刺史那本又是禦賜的烏金拓本,世人自然趨之若鶩。我聽阿翁說,好多達官貴人都以收集羲之書帖為好,沒準還真是他們偷的。”
“有幾分道理,”李子墟說得公允,“但就算真是某位達官貴人偷的,他們難道還敢明目張膽掛在自己屋中?萬一被人看見那不就是不打自招?”
蕭武宥讚同道:“帖子的真跡已隨著太宗皇帝入土,世上的拓本又以失竊的這本烏金拓最為珍貴,眼下整個大唐都知曉這拓本被賜給了王氏後人,這些達官貴人縱然再喜愛此物,也斷不敢冒險幹這種引火燒身的危險勾當。”
裴南歌覺得他二人說得都極為有理,低著頭開始仔細思考是否有可能是偷竊成癮的達官貴人犯了傻。
蕭武宥翻動著手裏的絹帛,緊皺的眉頭霎時微微舒展,顯得沉穩自信:“以上的各種解釋,都是先假定這塊繚綾是竊賊在偷竊中不小心落下的,但如果並非如此呢?”
李子墟和裴南歌齊齊看向那方絹帛,裴南歌敏銳地發現不對:“這塊繚綾的尺寸顯然不是絲絹,這裏又沒有尖銳之物,緣何會留下這麽塊絹帛?”
蕭武宥修長的指尖拈起絹帛:“若是被劃破的衣裳,四角又怎會如此平整?”
裴南歌果然發現那方寸大小的繚綾表麵平滑、四角齊整,完全沒有半分藕斷絲連的跡象。
已經交代好相關事宜的王刺史和沈縣令注意到他們這邊的情況,順著李子墟他們的目光望過來,他們也發覺了繚綾的不同尋常。
沈縣令沉聲道:“這應當是裁下來的。”
“不錯,”王刺史應道,“竊賊是故意留下這塊繚綾,想引我們發現,或者是想向官府挑釁。”
沈縣令靈光一閃趕緊吩咐手下去查近來有什麽賊人刻意與官府作對。
剛吩咐完,走出門的縣丞又走了回來,他身後跟著一位麵容焦慮的衙役,疾步的行走令他腰間的佩劍發出清脆的碰撞:“稟縣令,城東燕子林發現一具女屍。”
沈縣令麵色凝重,附耳對身邊的衙役低語幾句,衙役點點頭快步退下,不多時他就領著一位十五、六歲的女子進來。
女子朝著眾人盈盈一拜,顯得弱柳扶風,她的目光掃過焦急的衙役後得意一笑:“怎樣,沈縣令,不幸被白露言中了?卻不知您要如何處置白露呢?”
裴南歌在看清女子衣裳上繡的圖案後,心開始不可抑製地狂跳,她小心翼翼地望向身旁神情冷峻的蕭武宥,隻看見他如墨的眼眸微微閃動,看不清他的情緒。
就在眾人仍是一頭霧水的時候,白露竟笑嗬嗬地主動解釋起來:“兩天前,白露可是提醒過府君的,今日白露要在燕子林大開殺戒,怎麽?諸位現在信了?”
沈縣令也轉頭向眾人解釋:“此女白露是臨江繡坊的繡娘,前天她來縣衙投案,說她能用神力殺人,見我等不信,就煞有其事地說今天會在燕子林殺害米鋪老板娘。我等雖是不信,但擔心她真去殺人,就將她關在縣牢裏盯著。”
四下皆是一驚,白露又吃吃笑道:“沈縣令可是派了三個人看著,白露連喝了幾口水都有人數著,白露若是想出去,隻怕得會遁地飛天才行。”
沈縣令看向幾位獄卒,他們神情認真地點著頭,證實白露不曾離開縣牢。
白露的身姿翩然來到沈縣令跟前,又如拂柳般挪過王刺史身旁,最後徑直站定在蕭武宥眼前,她伸平雙臂輕盈地轉了個圈,纖纖柳眉笑得如同一彎新月:“諸位覺著白露像是會飛天遁地麽?”
裴南歌焦慮地看著蕭武宥,他寬袍之下的手掌握緊又鬆開,她的心也隨之一沉,她知道,他看出來了。
也是,那般別致的繡樣,連旁觀者裴南歌都能認得出來,更遑論是最熟悉那個樣式的蕭武宥呢。
蕭武宥起伏的聲音緩緩問道:“白露你衣裳上的圖樣出自何人之手?”
白露眨眼瞧著蕭武宥,唇角的笑意愈發恣意:“臨江繡坊未來女掌櫃江宛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