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抉擇
“嫣兒自小孤苦,我和母親雖照顧不周,卻也竭盡所能。如今母親去世,我另有要事難以分身照拂嫣兒,還望徐大娘代為照顧,傾城感激不盡。”我含淚祈求道。
徐氏麵含猶豫,似懂非懂,攙起我,不知如何是好,“這……這……”
嫣兒聞言漆黑的水眸鍍上一層水霧,道:“姐姐,你容不下我這個妹妹了?”
我生怕嫣兒誤解,趕忙解釋道:“你這是說哪裏話?嫣兒,姐姐實在是怕拖累了你啊。”
“拖累我?莫非姐姐所謂的‘要事’會有危險?那嫣兒更不能置身之外了。隻要能跟姐姐在一起,嫣兒什麽都不怕。”嫣兒堅定道。
我心下感動,卻也道:“你若是真為我著想,便在這裏等我,待姐姐辦完事自會來尋你。”
嫣兒疑問道:“你真的會回來接嫣兒嗎?”
我努力使自己看起來很輕鬆,笑道:“當然會。”心中卻是一陣失落,但願如此吧。
嫣兒聞言微微笑了笑,便答應留下來。我們一起用了早膳,享受這最後的溫暖。臨別前,我將身上的銀兩交給了徐氏,希望這樣他們能夠好過些。
而我,即將踏上一條未知的道路,或許我會因此付出慘重的代價,但,又有何妨?總好過這樣蹉跎歲月吧。
清晨的陽光分外輕柔,照在身上有著說不出的舒適。鳥兒在枝頭吟唱著輕快的晨曲,與溪流淙~淙交相輝映,煞是悅耳。遍地的青草芬芳令人心神愉悅,佳木欣欣向榮,不時碰到蔓延而出的枝葉,伏在上麵的露珠便沾濕了衣衫。
眼前的一切如此美好,竟令人難以割舍。
我大口呼吸著自由的空氣,近乎貪婪。從這以後,我便不是自由之身了。
來到布政司衙署,已有不少人在此候時。大多為及笄少女,容貌清秀,也有幾名稍年長些。
此次選試並不複雜,隻要查證家世清白,再回宮正大人幾個問題即可,宮正大人會根據個人的應變情況分派不同的司署。
大家依次站好,已有宮正司正六品司正青蓮姑姑前來訓話,我仔細看去,這不正是昨日與玲兒耳語的那名女官。
眾人齊齊福身行禮,“青蓮姑姑安好。”
青蓮姑姑見眾人懂禮,微微一笑道:“都起來吧。”
“各位姑娘皆是來自民間,可能對於深宮知之甚少。想必你們已經清楚,本次選試選拔的非尋常宮女,所以條件也稍稍苛刻些。若是當選,待遇自然是優厚的很,免除家族徭役不說,還會每月補給一兩月俸。資質稍好些的,可晉封女官。運勢如何,就要看你們的造化了。”
眾人齊齊回應:“謹遵姑姑教誨。”
底下的人聞言有欣喜若狂的,也有忐忑不安的。說話間,已有宮人查閱應試者戶籍。
逐個查下去,戶籍均無不妥,眾人便被引著去了偏殿等候。
偏殿不大,裝潢的異常明亮。三尺見方的紅磚墁地,拚接無縫。朱漆的圓柱粉飾的尤為光潔,摸上去光滑清涼。
每個角落都有修剪整齊的花卉,紅的牡丹,白的芍藥,黃的貢菊,盈盈而立,煞是嬌嫩。
片刻,一個宮人走至偏殿,唱道:“顧雨辰,方晴若,夏汀蘭,入正殿應試。”
說罷此三人依次離去,逐個入了正殿。
待她三人出來,或欣喜,或惋惜,或平靜。使得氣氛似乎有些緊張起來。
接著有宮人道:“薛彩衣,崔青菱,葉挽池,入殿。”我不禁抬頭望去,葉挽池竟也在內,著一席淺碧色輕紗羅裙,娉婷婀娜。
她一個侍郎千金何以要入宮做小小宮女。正疑惑間,她們已恭順的入了正殿。
不多時便唱到我的名字,我雖自小便勤學詩書,言行舉止卻也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差池。
入了內殿,見一女官坐於正首,二十五左右的模樣,一身暗紅色宮裝,清冷桀驁,便是宮正司正五品宮正,尹熙華。旁側是一張紫檀木書案,放有筆墨紙硯。
我便行了禮道:“民女葉傾城拜見宮正大人。”
她抬眼瞅我一眼,接著便在名冊上寫些什麽,“瞧見那案幾了嗎?隨便寫下一字即可。”
我略微思忖了下,便信手書了一“宮”字。
她執起宣紙端詳著,點了下頭道:“字倒是寫的端正,隻是這‘宮’字何解?”
“人常道‘故國三千裏,深宮二十年’,深宮索巷,傾城怕是要白白蹉跎了歲月,但求像宮正大人般勤懇敏慧,也能不辜負了自己的青蔥年華。”
她聞言微微動容,雖是實情,恐怕前來應試的沒人敢說這深宮寂寥等言辭吧,我此言到底是有些膽大唐突了,隻見尹宮正默然不語,我心下竟不自主的慌亂起來,麵上卻依舊維持著平靜。
隻聽她淡然一笑,許是深有所感,便道:“以後此語萬不可言說,傳到他人耳中不知會是哪般難以入耳。你言語不慎,我宮正司可是萬不敢留你,念你資質尚可,且到尚儀局當差吧。”
我麵含謙卑,行禮道:“多謝尹宮正。”
待到選試結束已是傍晚,隻聞得幾聲鴉鳴,令人心生惆悵。貞順門外立了不少人,皆是來送行的,有的相顧無言,有的則是相擁而泣,也有的敘敘而語。隻有我是孤身一人,倍顯淒涼。
本次選試淘汰了不少人,可見甄選之嚴苛。十餘名入選宮女被引著入了宮去,卻惟獨不見葉挽池。想必是她身份特殊另有安排吧。
一路上默默無語,隻聽得腳步細碎的聲響。
抬眼望去,滿處的奇花異草颯颯而立,晚風輕拂,混雜著各色香草的氣味,濃鬱密實的花瓣壓在枝頭,簇擁著,堆積著,有的迎風而落,便有宮人急忙掃了去。
金紅兩色的屋瓦飛簷莊嚴大氣,一棟棟,一幢幢,或聳立在假山之上,或掩映在清流之間。大理石綴金的地麵直伸向琉璃金瓦鋪就的奉天門,在暈暈黃昏裏現出一種別樣的威儀。
初入宮廷,我隻覺這一派繁盛奢靡的景象著實刺眼。
走了約半個時辰,途經不少富麗的殿宇,沿著青石鋪陳的小路行去,漸漸僻靜了些,便命我們侯在此處。
不多時,青蓮姑姑便過來給大家分配司署。
“薛彩衣,拜尚宮局司簿司正八品掌簿”。
“謝青蓮姑姑,謝青蓮姑姑。”薛彩衣難掩喜色,急急叩謝道。青蓮姑姑微微一笑,已有女官將薛彩衣領了去。
“葉傾城,”待到唱道我的名字,心中不禁一緊。隻聽青蓮姑姑道:“任尚儀局司樂司女史。”
我聞言不禁一陣失落,竟是毫無品級的女史嗎?女史與尋常宮女無二,隻是較之能夠識得文字而已。
麵上卻依舊恭謹道:“多謝青蓮姑姑。”
青蓮姑姑微微點頭,著人引我去尚儀局。我恭敬地隨在那人身後,移動著碎步。
誰知沒走多遠,那女官竟回身衝我淺笑,姿容優雅,一身宮裝襯得她甚是端莊秀美。
“你可還記得我?”她笑問。
“那是自然,”我急忙福了福身子。“傾城給葉小姐請安,上次碧瓊郡主責難,多虧葉小姐庇佑呢。”
“無妨,以後同在尚儀局當差,也難得你我竟是相識。”
不多時便來到尚儀局,金漆苗邊的正楷書體赫然呈現在眼前。幾名女官女史迎出門來,便朝葉挽池俯身行禮道:“拜見葉司樂。”
葉挽池笑顏,“起來吧,這是新任女史葉傾城,大家同在司樂司當差,以後你們要相互扶持,和睦相處。”
那幾人便齊齊回道:“是。”
我大驚,原來葉挽池已得封司樂司正六品司樂,品級等同在宮中十年有餘的青蓮姑姑。
不禁福下身去,“傾城拜見葉司樂。”
葉挽池麵色柔和,笑道:“快起身,屏兒,你且帶傾城去寢殿吧。”
一個樣貌清秀的女子便出列道:“是。”
屏兒與我同是女史,當差已三月有餘,行事小心謹慎,甚至有些怯怯。
穿過彎彎的小巷,再過了白玉石橋,不一會兒便到了寢殿。寢殿是個兩進的院落,正殿最為寬敞,供司樂起居所用。東西廂分別住著四位典樂和掌樂,也還算敞亮。再往裏走入一個狹小的屋室,這便是我和屏兒的居所。司樂司隸屬於尚儀局,而女史身份最為低微,吃住用度自然也是最差的。
房間雖然小了些,卻是明亮整潔,屋內陳列著幾張退了漆的桌椅,還有一套略微殘缺的茶具。好在屏兒也是個勤快人,整理的極為妥帖。隻是牆角處放著一盆生了黃葉的薔薇,顯得有些蕭索。
“怎麽這薔薇成了這副模樣,是因為平時疏於照料嗎?”我問道。
屏兒略微猶豫了下,道:“這是從前與我同住的女史駢兒種植的,隻是自她走了之後便無人照料了。”
“那駢兒去了哪裏?薔薇也算是較為名貴的花了,為何不一同帶上?”
屏兒懦懦的說不出話:“這……這,聽說是被調到別處當差。”
我知她有所隱瞞,便不再多問,顧自打量著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