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中毒
我隻覺自己的心陡然一顫,不知是因為觸及他的悲傷,還是因為他突然的舉止。
房門“吱”的一聲輕響,此時嫣兒正端著早膳推門而入,恰巧撞到此情此景。
嫣兒疑惑的看看我,又看看文公子;再看看我,再看看文公子。
此時,我隻想永遠的蒙住頭,隔離一切世俗。
“姐姐,你……你居然藏了一個男人!”嫣兒水潤的大眼睛裏寫滿了難以置信。
三步並作兩步跳到文公子身前,又敲又打,“你這個淫賊,說,到底把我姐怎麽了?”
我趕忙拉開嫣兒,以免碰到文公子的傷口。“噓,不要吵,先關上門,等下我自然會告訴你。”
不知怎麽搞的,這氣氛怎麽變得如此詭異。
很顯然,文公子並不想替我洗脫冤屈,此刻的他正優雅的用著早膳,時不時投遞過來一個傾倒眾生的淺笑,換來的是我重重剜他一眼。
“好了,你最好趕快告訴我怎麽回事?不然我就去告訴娘。”嫣兒惡狠狠的威脅道。
“嫣兒我平時待你不薄,你便這樣回報我嗎?”我又剜了文公子一眼,深深吐出一口氣。
我長話短說去糙取精,緩緩道:“他叫……額……小文,受了重傷是我救回來的。”
許是我沒有說清楚,嫣兒將重點放在了前半句,頓時間笑的前仰後合,指著在桌前衣冠楚楚正優雅用膳的男子大笑。
“哈哈……姐,你沒騙我吧?這麽一個大男人,而且你看他長得……哈哈……你說他叫什麽?小文是吧?小文?哈哈……笑死人了……哈哈……我不行了……”
嫣兒平時微笑的時候也能算是個亭亭玉立的淑女,隻是大笑起來,那抑揚頓挫的聲音實在無法讓人將她與女孩子扯上什麽關係。
不過我倒覺得,嫣兒這率真隨性的真性情惹人喜歡。
文公子跌落了手中的碗筷,對於嫣兒慘絕人寰的笑聲報以目瞪口呆。
我正想拉住嫣兒加以提醒,誰知她竟及時收住笑聲,一個箭步衝到文公子麵前,質問道:“說,你究竟是何目的?為什麽會在我姐房裏?到底對我姐做了什麽?”
我滿麵無奈,隻好上前扯住嫣兒的手臂:“不是告訴你了嗎?他受了重傷,是我救回來的。”
嫣兒這才回過味來:“你說了嗎?哦,對對。你剛說過了。也是,這位公子風度翩翩一表人才的,怎麽可能是淫賊嘛。肯定是位劫富救貧的俠士,嗬嗬,對,俠士。”
嫣兒將之前的揣測盡數推翻,對現在的猜測十分篤定。
文公子嘴角微微顫了下,仿佛對嫣兒這跳躍性的思維難以消化,繼而堆上一臉悠然。
放下了碗筷輕笑道:“嫣兒姑娘果然是慧眼如炬,不錯,在下就是威震江湖令草莽倭寇聞風喪膽的……的……額……冷麵俠客,無名是也。”文公子隨意調侃著,卻惹得嫣兒崇拜不已。
“你真的是俠客?好棒好棒。”嫣兒興奮極了,我不禁有些擔心,這丫頭怎麽這麽容易相信別人。
文公子一副洋洋得意狀,仿佛對嫣兒的反映很是滿意,頑皮的朝我眨了下眼睛,隻是這一眼,想必漫天的星辰都會黯然失色吧。
嫣兒有些疑惑便道:“你說你是俠客,那肯定是武功高強了,怎麽還會受傷呢?”
“這個嘛……這個……還要從三天前說起,我與江湖另外一位俠士約好在城外的五裏坡比試,不曾想他們竟以五敵一,還暗中偷襲,我這才落了下風。不然就憑他們休想傷我分毫,咳咳……”文公子說著,作勢咳了兩聲。
嫣兒忙遞上水,怒嗔道:“這些人實在是壞。”嫣兒憤憤不平,鼓脹的小臉十分討喜。
文公子則是竊喜不已,定是覺得嫣兒實在單純。也罷,就讓嫣兒這樣認為也好。我雖不清楚他究竟是如何受傷,但我相信肯定不是這樣簡單。
“那公子,你現在好些了嗎?”嫣兒關切道。
文公子笑而不語,嫣兒便將話題轉移到我身上。
“姐,你也真是的,為什麽不照顧好文公子呢,你瞧,他還咳嗽呢,來,快躺下。”嫣兒說著便強行將文公子拖到了床上,又將棉被蓋好掖好。
文公子倒也不反抗,或許是覺得嫣兒單純無害便任由著嫣兒擺弄,我在旁側隻覺得這兩個人好笑。
“姐,你笑什麽啊?”嫣兒轉過頭忍不住發問。
“我才沒有笑呢。”
“你分明笑了,我剛剛看到了。”
“好吧,我是在笑我們家嫣兒長大了,竟也懂得照顧人了呢。”
“姐,你就會取笑我。”嫣兒臉有些紅,俏麗可愛。
文公子半晌不做聲,我向床上望去,卻見他已經睡熟了。
我小心的探了下他的脈象,時緩時急,氣血逆滯,定是他昨晚沒休息好。
我睡在床上,那他呢?莫非一夜未眠?
我拍了拍嫣兒的肩膀,示意她一起出來。確定文公子還睡著,小心的掩上門,這才道:“嫣兒,這件事先不要告訴娘知道嗎?她現在身患眼疾,不能讓她在其他事上操勞了。”
嫣兒漆黑的眸子閃耀著:“我知道的,放心吧。”
“那你照顧好娘和文公子,我還要趕著去給李大娘家送喜帕,昨日還來催了呢。順道給小魏臨的娘親送些草藥過去。”
我正欲離開,忽而想起那枚藍田玉佩。“對了,嫣兒。”
“怎麽了,姐姐。”
我掏出那枚藍田玉佩,“啪”的拍到嫣兒手裏,嗔怪道:“以後可不準再這樣冒失了,丟在家裏還好,若是丟在外麵可怎麽辦。”
嫣兒笑著點頭,燦爛的笑靨如三月的山花般醉人。
“咦?姐姐係上這條絲巾顯得好生溫婉。”嫣兒將視線轉移到我的脖頸處,見垂下的絲巾在風中飛揚,隨意撥弄了幾下。
我趕忙用手護住,生怕她會發現隱藏在絲巾下的傷口。牽強道:“今日風大,以免受風寒之苦。”
初春時節,空氣中依稀透著些許寒氣,卻擋不住草木吐綠納新的氣勢,到處一派生氣盎然的模樣。溪水從遠處的青山上一路蜿蜒而下,碰觸到岩壁上叮咚作響,宛若來自天宮的樂曲般悠揚美好。
李大娘家不算遠,僅一山之隔,往返一趟不過一個時辰即可,我走走停停,順便采些草藥,待我返回時已是正午。
推開房門,一股凝神的香氣迎麵撲來,隻見一個郎中正坐在床頭給文公子號脈,嫣兒立在一旁,眼裏泛著淚花。
見到我回來,嫣兒原本在眼睛裏打轉的淚珠斷了線似的滾落,“姐,你可回來了,文公子高燒不退,我到處尋你不得,便把朱大夫請來了。”
文公子昏睡著,似乎隱忍著什麽痛楚。我強壓下內心的擔憂問道:“朱大夫,究竟怎麽回事?”
朱大夫捋著花白的胡須緩緩道:“你看,他麵色烏青,又高燒不退,指節泛白,原本隻是受了些刀傷,服些草藥好生修養即可,如今又中了劇毒,唉……恐怕難以治愈。”
我與嫣兒均是十分驚訝,“中毒?好端端的怎麽會中毒?”
嫣兒委屈道:“一大早分明還好好的,你離開沒多久便這樣了,早知如此應該我去送的。”嫣兒懊悔不已。
“此種毒屬陰毒甚是霸道,卻也並非無藥可解,隻是缺一味草藥難以尋得。”
說著朱大夫便在紙上寫了藥方,又著重畫出一味草藥,“此乃血荊草,背陽而生,有解毒化瘀之功效,據說猛獸誤食毒物會采食此物化之,隻是此物多長在斷崖殘壁處,又逢初春,恐怕千金難求,姑娘,你們好自為之吧。”
“有勞朱大夫了,不管怎樣,我都要一試。”我堅定道,“嫣兒,你去送朱大夫吧。”
嫣兒抹著淚,“嗯”了一聲。
我心下狐疑,原本傷勢已經好轉,怎麽會突然間中毒呢?
不經意間撇到床下的一片黑色衣料,隻有這一片,邊角又不整齊,看來是被撕扯下來的,又是黑色,莫非又有殺手來過?
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我這才注意到屋子裏的凝神香,隨手拈了些香灰聞了聞。
隻覺這香不同於尋常的凝神香,我雖看過些醫書,卻難懂精深的醫理,無法識別氣味,難以辨認成分。
“嫣兒,這香從何而來?”
“你離開後,我便在庭院裏晾曬草藥,不多時路過一個販香老婆婆坐在門外休息。我見她疲累,便端了碗水給她。她便硬要以這一束凝神香答謝,還說,還說這香最適合傷重之人,可助其恢複。”
“可有其他人來訪?”
“沒有,我一直都守在門外的。”
我暗自思忖片刻,文公子的病情耽擱不得,眼下也顧不這許多。
暫時給文公子服下了些清熱解毒的湯藥,雖不能解除劇毒,卻可以延緩發作。
不遠處的山巒遠遠望去並不高,行至山腳下才覺得這山仿若聳入雲端般難以登頂。
登至半山腰處我的額頭已滲出涔涔汗液,抬頭望去,雲朵仿佛近在咫尺,那樣輕盈柔軟,看似觸手可及,令人忍不住想要摘取一朵來把玩,而此刻,我卻全無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