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窘迫
“起來吧。”碧瓊郡主不屑的說道。
這個碧瓊郡主是光祿少卿馬全的長女馬玉瑩,她的母親薛氏曾與先皇後有恩,所以一出生便得了郡主的頭銜,封號“碧瓊”。
雖然他父親僅居從三品官階,可在朝廷的勢力卻較正二品更勝。因此馬玉瑩自小便驕縱任性,這已經是家喻戶曉。
碧瓊郡主雖是牡丹之姿,眉眼間卻含著幾分譏誚,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入不了她的眼。
雪兒是她的貼身丫鬟,也是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
兩個侍衛忙迎上前將我身側的五彩屏風展開,午後的陽光分外耀眼,照在那屏風上熠熠生輝,煞是醒目,隻見那一隻被百鳥圍著的金鳳栩栩如生,清風浮動,仿佛欲展翅飛去。
碧瓊郡主原本不屑一顧的神色瞬間變得有些溢彩,道:“葉姑娘的女紅果然出眾,難怪京城中的官家小姐都喜歡來你這裏光顧,果然名不虛傳。”
“郡主過獎了,傾城不敢當。”
“傾城?你叫葉傾城?”碧瓊郡主犀利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我隻覺得身上仿佛數萬根芒刺刺到一般。
“你這精細的功夫再配上嬌豔的臉蛋,恩,可不是傾國傾城嘛。”
我臉上忽而一陣滾燙,連忙道:“郡主天生麗質才配得上傾國傾城四字,實在令民女慚愧。”
我正惶恐間,隻見碧瓊郡主身旁的女子開口笑道:“怎麽樣啊?我就說嘛,這“錦繡坊”的繡品堪稱一絕,這下玉瑩姐姐信了吧?”
這女子身著淺黃色輕紗羅裙華貴非凡,一支紫色蝴蝶鑲翠簪子插在發上,婉約動人。白嫩細致的肌膚在薄紗下若隱若現,原本和碧瓊郡主不相上下的容顏,隻是眉眼間多了幾分柔美之氣,顯得更勝一籌。
碧瓊郡主露出幾分笑意:“葉姑娘針線功夫果然非常人可比,可否帶我觀賞一下其它繡品?”
我聞言心中陡然一顫,脫口而出,“不可。”
“大膽,能夠得到碧瓊郡主和禮部侍郎千金的賞識是你的榮幸,怎麽如此不識趣?”那黃衣女子的丫鬟叫囂著。
“鈴兒,切莫放肆。”那黃衣女子冷喝一聲,小丫鬟怯怯的退後。
我一驚,禮部侍郎?我的“父親”?眼前這個女子是葉挽池?
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穩下來,我這才回應道:“傾城近日偶感風寒,隻是怕兩位千金之軀被濁氣所侵,傾城實在擔待不起。”
我連忙跪下懇切道。
“葉姑娘多慮了。”碧瓊郡主沉聲道。
說罷不等我起身便已自顧朝我的閨閣行去,我無力挽回,內心焦慮不堪,卻未表露分毫。我的閨閣中是有很多繡品沒錯,均是閑來無事秀給自己解悶的。
可如今,隻怕她們這一進去,我便身敗名裂了。罷了罷了,若上天真要毀我葉傾城的清譽,我又能如何?
如此想來心中反而釋然了,便跟隨在幾個丫鬟身後一同進了門去。
隻見一幅幅精美繡作煞是醒目,最為矚目的是窗前擺放的小橋流水穿雲繡,遠遠看來仿若畫師所做一般,似真似幻。
還有一幅銀月高懸美人繡,意境深遠,神態萬千,美輪美奐。
我這才鬆了一口氣,腦海中的那一幕並沒有出現。
正當我如釋重負的時候,隻覺得一滴冰涼涼的液體滴到額頭,我輕輕地用手擦拭,令我震驚的是,竟是血滴。
我來不及理會郡主和侍郎千金那些讚賞的話,趕忙拭去額上的血滴。
抬頭望去,那個白衣男子竟然懸在屋頂,想必是用力過度才導致傷口撕裂。
傷得這樣深,恐怕撐不了多久,我心中焦急萬分。生怕他一個失足摔下來。
他定是怕連累我的清白才如此,感動之餘更多的是擔憂。
我正想法子將她們支走,隻聽碧瓊郡主緩緩道:“葉姑娘,你針工出眾,若是埋沒在這小小錦繡坊未免可惜,可願隨我入宮到尚工局侍候天家?”
我淡然說道:“郡主恕罪,傾城一介草芥實不敢高攀,況且家有老母和妹妹要照顧,還望郡主體諒傾城苦衷。”
“真是不識好歹,難得郡主這樣看重你。”雪兒斥道。
不經意間又一滴血漬滴落地上。
我佯裝驚恐跪地,暗中用小荷包裏的針將食指刺破,嘴上懇求著:“郡主恕罪,郡主恕罪,啊~”
我驚呼一聲,隻見手指流出滴滴血水。隻當是害怕而失態,趕忙用帕子拭去,一副手忙腳亂樣。
碧瓊郡主嗤笑一聲,隻當我是沒見過世麵的粗笨樣,我也並不介意。
“罷了罷了,你也不必驚慌。挽池,我們出來這麽久也該回去了。”碧瓊郡主得意笑道,全當我是被她氣勢所懾。
“那姐姐不去別處找了嗎?”葉挽池疑問道。
“若是這麽容易,錦衣衛早已找到了,還等我們搶這份功勞嗎?”
葉挽池略微思索了下,便同郡主離開。
“民女恭送郡主,”我福身行禮,鬆了口氣。
她們漸行漸遠,依稀聽到有人恭維道“郡主果然威震四方,瞧把她嚇得,嗬嗬。”
接著很多人跟著哄笑起來,我卻管不了這許多,趕忙回了屋去。
見那男子閉著雙目,薄如蟬翼的睫毛微微翕動,正坐在床前運功調息,泛白的嘴角微微上揚,眉目舒展,可是受了這麽重的傷又豈會如此輕鬆自在?
凝神看了許久,這樣一個剛逸俊朗的男子,總覺得他應該是生活在塵世之外的人,遠離著世間的叨擾。
小心的走至床邊,正欲拆去原本的藥布,他猛地睜開了眼睛,忽而狡黠淺笑。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我一驚不知說些什麽,“你……你醒了?”
“傾城姑娘與我已經有了肌膚之親,那在下的後半生可是交給姑娘了呢。”說著便望著我淺笑,那笑容如此清澈純淨不含雜質,令人迷醉,宛如初春的晨光般美好。
我臉上瞬間滾燙,猛地站起身後退兩步。這樣一個人,竟讓我有些慚愧,恐怕世間根本沒有人能夠配得起他的吧!
“公子分明知道傾城不過是一時救急不得已而為之,卻還拿傾城說笑。”
他則是一副玩味的盯著我看,嘴角噙著一抹悠閑地笑意,漆黑的眸子裏滿是戲謔。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便轉移了視線,卻仍然覺得亂了心跳。
他見我如此,忽而朗聲一笑,分外悅耳,便調整了姿勢倚在床上悠閑道:“難得碧瓊賞識你,尚工局非尋常繡坊可比,若能進去,一生的榮華富貴定是享受不盡了。”
我聞言有些慍怒,“公子未免太看輕我了,傾城並非貪慕虛榮之人,況且一入宮門深似海,連自由都不掌控在自己手裏,實非傾城所願。”我淡淡道。
似乎是勾起了他的思緒,嘴角的笑意稍稍退去,片刻即又恢複,“姑娘這樣的女子著實少見。罷了罷了,剛剛不過是與姑娘玩笑幾句,姑娘切莫放在心上,今日大恩,在下他日必報。”
他雙手微揖,轉身欲走,一個飛躍,動作輕靈,仿若從未受傷一般。
我雖然氣惱,可是畢竟擔心他的傷勢,趕忙上前攔住他。
誰料到他剛跨出幾步,胸口一陣疼痛湧上來便已倒地不起。
我擔心之餘隻覺一陣好笑,這人分明傷的很深,卻還固執的裝作沒事一般,真是個怪人。
小心的幫他清理了傷口,敷上創傷藥,這才放下心來。
看看外麵天色,已接近黃昏,我心下一慌,糟了,嫣兒一早出去到現在未歸,莫非出了什麽事。
我趕忙跑了出去進城尋找嫣兒,誰知城門守衛竟不肯放我進去。說是宮裏出了亂子,沒有皇帝手諭這三日內誰都不能進出城。
無奈之下我隻能再去山上尋找,去了幾個嫣兒常去采藥的地方都沒有找到,隻得再回到家中。
還未走進家門,便聽見裏麵傳來陣陣哭聲。“謝謝你嫣兒姐姐,若是沒有你我娘就死了。”
進門一看,一個黑瘦的小男孩跪在地上,約莫十三四歲模樣,手裏抱著些清熱止咳的草藥。
嫣兒見到我回來很開心,拉起地上的小男孩道:“小魏臨,這是你傾城姐姐,以後再有什麽難處盡管來找我們,知道嗎?”
“知道了。”小男孩懦懦道。
“趕快回去照顧你娘吧,乖。”嫣兒拍了拍男孩的頭。
小男孩應了一聲便奔了出去。
我正色道:“嫣兒,你去了哪裏?知不知道我和娘都擔心壞了。”
“姐姐你別生氣嘛,”嫣兒眨巴著漆黑的水眸道“今天我路過街頭,見這個小男孩在路上乞討,他的母親就躺在旁邊,快要病死了。”
說到這裏嫣兒的眼眶有些濕了,我知道她是想起了自己的母親,當初她們母女也是淪落到這樣一番光景才倒在我家門外的。
我心中悵然,這才安慰道:“隻要你沒事就好,以後斷不可一個人出去這麽久知道嗎?”
嫣兒連連點頭。
用過晚膳,日頭已經西沉,周圍一片沉寂。我坐在窗前手中摩挲著那塊藍田玉佩,百思不得其解。母親為何見到這塊玉便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