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牢籠
終於從青白大門中掙脫而出的一本多陀羅被黑霧緊緊纏繞，甚至連整張大臉都已經被完全覆蓋。黑霧的形狀也有不小的變化，變成了重鎧的樣式，像是它主動披掛一般。
只是一本多陀羅此時的外形有些奇怪，不知情且膽子稍小的普通人看到這一幕，大概會嚇到幾天睡不好覺。
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一本多陀羅動作緩慢地朝著淺川明輝靠近，它的一隻大手在妖怪控制之下一直前伸，側移挪動的同時想要儘快以力量控制住淺川明輝。
淺川里奈取出自己僅剩的短劍，神情緊張地注視著一本多陀羅。
倒是淺川明輝，不緊不慢地閉上了眼睛，稍有生澀地念出一段咒文。
一道無形的衝擊波以淺川明輝為中心，朝著纏繞一本多陀羅的黑霧而去。而他自己也如中錘擊，猛地向後仰去。
女孩趕忙接住淺川明輝，將他扶正。
「明輝君，你剛剛是在幹什麼？為什麼自己也會……受到反噬？」她有些心疼地輕撫淺川明輝的額頭。
「不用擔心，這是幫助一本從迷魂狀態中恢復正常。」淺川明輝輕輕搖頭，聲音有些嘶啞，「還記得昨天晚上我對牆下那人的舉動嗎？我現在用的方法，是昨天的更進一步的運用。」
昨天夜晚，淺川明輝對單人使用了精神穿刺，是因為對方是一個明確的目標，不用耗費過多精力於辨位鎖敵。
而眼下，面對四周全是黑霧的環境，代價更大一些，但效果對整片區域內都會產生效果的精神震爆無疑是更好的選擇。
不過如果是昨天晚上，就算淺川明輝想用也用不出來——精神震爆，是在他的記憶封印破損之後才回憶起來的能力。
回憶的恢復帶來了他靈力、魂念兩方面的增強，讓他能夠在不失去行動能力的情況下，勉強釋放一次精神震爆。
果不其然，一本多陀羅身上纏繞的黑霧從厚實的重鎧樣式逐漸稀薄，轉變成了輕鎧的樣式。
「但這還不夠吧，明輝君，它仍舊在朝你過來。」淺川里奈重新舉起了手中的短劍。
想要傷害到淺川明輝，就必須踏過她的身軀才行。
「這只是我一方面的努力，另一方面還要看一本自身。在它來之前，我就告訴過它，如果出現了『大傢伙』，就一定要記住那是假的，那反而是在它尋找『大傢伙』過程中的阻礙。」
「大傢伙？」
「它的同胞，曾經的守護者。」淺川明輝簡短解釋了一句，忍不住又咳嗽了兩聲。
一本多陀羅一直平舉在身前的大手突然有了動靜。
它的大手劇烈顫抖了片刻，接著像是做慢動作一般收回了身前，在據黑霧不過兩三米的距離時，又突然加速，砸擊在身上的「輕鎧」上。
黑霧劇烈震顫了一陣，在被砸擊的部位散了開來。
一本多陀羅失去神採的大眼從中露了出來。
然而，一次動作之後，它的大手又重新平舉，繼續慢慢朝著淺川明輝挪動過來。
「看來還差一點，一本的魂念終究是它的短板。」淺川明輝喃喃道。
一道火焰在他身側升起，靜靜懸浮。
「小紙，你帶著這團火焰，試試能不能切開一本身上的黑霧。」伴隨著淺川明輝的話語，火焰緩緩漂浮到了紙人面前。
「是，主人。」紙人簡短回道，推動著火焰飛了出去。
如同夏日花火一般，火焰的亮色隨著紙人的飛舞繞遍了一本多陀羅的全身上下。
每次火焰與黑霧接觸，它都會猛地縮小。與之相對的，則是黑霧被擦出一條白痕，彷彿被蒸汽一般迅捷散去。
每當紙人完成一條划痕之後，它都會繞著划痕的位置進行軌跡極為繁雜的飛舞，每一絲散去的靈氣都被它推動的火焰收集，成為壯大火焰的燃料。
隨著「輕鎧」的外形變得參差不齊，一本多陀羅挪動的動作也停止了下來，呆立在原地不作動彈。
「小子，這妖怪快要控制不住一本多陀羅了，你得準備一下，別出什麼意外。」白狐突然現身，在淺川明輝前方提醒道。
「我明白，看起來這隻妖怪沒什麼正面作戰的能力，只能靠幻境來迷惑魂念，操控其它生物和妖怪。」
「知道就好。上次對付天邪鬼，最後它要襲擊那個叫齋藤的小姑娘時，你用的能力現在拿來對付它再適合不過。」
「那層光膜嗎？」
「單面的光膜只是屏障，六面光膜合在一起，就是牢籠。」
聞言，淺川明輝思考了一陣，緩緩點了點頭。
「行了，接下來你自己處理吧，我回去休息了。」留下一句話，白狐就此消失不見。
淺川明輝回想著它越來越疲懶的性子，簡直懷疑白狐和自己初次遇見時的那道聲音完全沒有關係。
女孩在一旁靜靜看著，沒有插話。
「小紙，放慢速度，我要做點準備。」傳念完畢，淺川明輝當即開始準備光膜。
首先形成的，位於一本多陀羅後方，泛著青色光芒的光膜首先擋住一本多陀羅向後退的道路。
左右兩側的光膜隨之而來，限制住了一本多陀羅能夠挪動的方向。
不過完成了三面光膜，淺川明輝就已經站在原地大口喘氣起來。
眼下的光膜面積比對付天邪鬼時不知大了多少，連帶著對靈氣的消耗也是成倍增加。要不是他靈力總量因為恢復記憶而上升，能不能造出一片光膜都是個未知數。
正當淺川明輝原地恢復，為後三面光膜做準備時，他感到一道柔軟的身軀貼了上來。
他的腰間也被女孩以雙臂輕輕環住，不能動彈。
一股溫暖的感覺從他的後背處升起，湧入了他的身體。
「里奈，不用這樣的。輸送靈力之後會有什麼結果，小時候父親就已經教過我們了。」淺川明輝回過頭，對著伏在他後背上的淺川里奈輕聲勸說道。
「好不容易有我能幫忙的地方，明輝君就不用勸我了。」女孩以溫柔的笑容相迎，讓淺川明輝想要說出的話盡數被憋入了腹中。
女孩的這番舉動，不僅是為了二人能夠儘早脫困，更有因為十多年間兩人分隔兩地，無法幫上他的自責。
採用這種方式，是為了身體接觸也好，為了抒發情緒也罷，淺川明輝都找不到理由去阻止。
只是等出去之後，怕是要好好照料她幾天了。
身後的溫暖逐漸減弱，環著淺川明輝腰間的雙手也逐漸變得無力，女孩終於鬆開了雙手。
最後三片光膜飛快成形，但淺川明輝卻沒有再看一眼。
牢籠在面前成型，他則抱起了已經酸軟無力的女孩。
「小紙，準備結束。」
「一本，現在不掙脫，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淺川明輝暴喝一聲，傳遞給了一本多陀羅仍舊處於迷魂狀態的魂念。
花火絢爛，鎧甲崩裂，一本多陀羅在牢籠中大吼出聲。
黑霧散開又再次聚齊，嘗試著遠離一本多陀羅。
可惜被牢籠擋住了所有能離開的路線。
四周的漆黑逐漸散去，所有的景象都慢慢重現在淺川明輝眼前。
同一時刻，注意到籠罩在淺川明輝與淺川里奈身上黑霧有所鬆動的齋藤詩織第一個反應過來，緊張地注視著黑霧。
黑霧如同清晨的炊煙一般變淡散去，露出其中的兩人與兩隻式神。
淺川明輝抱著女孩，看向了一時震驚得說不出的枚田勝騎。
牆下，原本已經接近吞沒圍牆的黑霧如潮水般退去，露出其中動作呆板，眼神卻恢復神採的人們。
「枚田閣下，以後應該不會再有人潮來衝擊聚落了。」淺川明輝聲音平和道。
他的聲音傳得不遠，只有部分守衛聽到了。大部分聽到話語的守衛，都條件反射般看向他們的主心骨枚田勝騎。
「那個牢籠中是我的兩隻式神，它們旁邊那團黑霧就是一直支使人群衝擊聚落的妖怪。」淺川明輝指了指青色的牢籠。
紙人仍舊在不斷推動火焰，切割著黑霧。
「好了，小紙，留下它，我們還要靠它找到出去的方法。」淺川明輝皺了皺眉，下令道。
紙人當即停止了動作，落在了仍舊有些茫然的一本多陀羅頭上。
「我們現在需要休息，尤其是里奈。」對著仍舊有些發愣的枚田勝騎，淺川明輝再度開口提醒道。
枚田勝騎如夢方醒，當即命令守衛帶著幾人前去休息。
「對了，那個青白色的牢籠，就暫時留在這裡好了，等到明天日出的時候，再來處理。」臨走之前，淺川明輝再度吩咐道。
「我明白了，淺川閣下，我會讓人時刻守在它旁邊。」
淺川明輝點了點頭，抱著淺川里奈走下了圍牆。
齋藤詩織一言不發地跟隨而上，只留下圍牆上眾多守衛面面相覷。
「幹什麼幹什麼，不用看守了嗎？都給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別給我放鬆警惕！」片刻之後，枚田勝騎大吼出聲，「我現在去找淺川閣下，你們該幹什麼自己清楚。」
「另外，你們兩個。」枚田勝騎指了指身前的兩名守衛，「給我在這個籠子旁邊，站到天明，出了什麼變化立刻來找我！」
「是，枚田大人！」兩名守衛齊齊回道。
「但大人，城下那些……人，該怎麼辦？」
「出了這些事情，都糊塗了嗎？等到天明一併處理！」說完，枚田勝騎匆匆下城，只留給守衛們一個迅速變小遠去的背影。
……
「怎麼樣，里奈，身體感覺如何？」淺川明輝親手將淺川里奈放到了席上，讓她伸展姿勢躺平。
「除了有些脫力，沒什麼其它感覺。」淺川里奈露出一個笑容。
「咕——」一聲腹鳴突然響起。
「看來我們忙了這麼久，肚子開始抗議了。」淺川明輝反應過來，搶先說道。
明白實際上是自己腹鳴的女孩沒有戳穿他，順勢道：「那不如我們現在吃飯？」
「我去問問守衛，看看有沒有準備什麼食物。」淺川明輝笑道，起身準備離開房間。
「明輝君……」女孩突然叫住了淺川明輝。
「怎麼了？」淺川明輝有些奇怪地回過頭，對上了她的眼神。
他頓時明白了。
「只是去找個吃的，我又不會就此消失不見，放心，我很快回來。」留下一句話，淺川明輝走出房間，看到默默等待在房外的齋藤詩織。
身材嬌小的女孩抬起頭，語氣認真地問道：「淺川哥哥，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從黑霧中出來之後，你對於里奈姐姐的稱呼就變了？」
「簡單來說，里奈她是我的義妹。只是之前因為一些特殊緣故，我們兩個人都把這件事情忘了。」淺川明輝總結道。
「那麼，你們又是怎麼解決掉這件事情的？」
「用我恢復了不少的能力，以及里奈傳輸過來的靈力。」
齋藤詩織略有不信地看著他的眼睛，只得到一個「我沒有說謊，這些全都是真話」的眼神。
她搖了搖頭，不再追究這件事。
「淺川哥哥是陰陽師這件事情，她也知道了對嗎？」
「是的，不過她絕對不會向神宮報告這件事，我有信心。」淺川明輝斬釘截鐵道。
「那麼淺川哥哥現在離開是為了？」
「我們兩個都有點餓，所以準備去找點吃的。里奈她的身體情況你也看見了，只能我去找了。」淺川明輝笑著回道。
正在說話的時候，兩人突然聽見走廊上一陣喧囂。
枚田勝騎大步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幾個守衛。
「枚田閣下，我們三人現在不想再做什麼，請你理解。」淺川明輝先行掐斷了某種可能性。
「不是的，淺川閣下，我是來向幾位表示感謝的，怎麼會再勞煩各位？」枚田勝騎語氣誠懇道，「等到淺川閣下什麼時候願意向我解釋了，我再來傾聽。」
「那倒不至於，牆下的那些人總是要做些處置的，我也要處理牢籠里留下的黑霧，找到回去的路。」淺川明輝搖頭道，「不過現在，還請枚田閣下準備些食物，可以嗎？」
「沒問題，淺川閣下稍等片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