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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巡夜

  其實在探查天邪鬼的記憶時,淺川明輝已經知道了眼前這道身影可能的身分。

  這是村落里的巡夜人,他們會在夜間手捧靈火進行巡視,以防止妖怪來襲時無人發現。除了神社裡的神職人員外,他們可以說是村子里地位最崇高的人。

  一邊想著,淺川明輝一邊接觸到了殘像。

  ……

  「從今天開始,村子里就需要巡夜人了。」一名老者站在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的青年面前,神情看起來很是疲倦。

  「村長,為什麼?」此時此刻,尚未成為巡夜人的青年男子疑惑道。

  「神官們撤走了大半,只有我的那位老朋友因為身體原因留在了這裡。」老人咳嗽了兩聲,咳得彎了腰。

  青年立刻上前輕輕拍打著老人的背部,有些擔憂道:「村長,您沒事吧。」

  「我沒事……」老人緩了一口氣,慢慢直起腰來,「難的是村子。」

  「您的意思是?除了神官們離開以外,還發生了什麼?」

  「靈火正在逐漸衰敗……除了依靠它的庇佑之外,我們還要自己想辦法。」老人的目光中有著無奈,「以後的夜晚會更加兇險,必須要有人徹夜不眠,捧著靈火進行巡視。」

  「可這樣的話,他們不是會成為妖怪的首要目標嗎?」青年感到十分不解。

  「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想辦法防備它們。」老人的神情一黯。

  自村莊擁有了靈火之後,附近的妖怪對此一直既忌憚且垂涎。但礙於靈火曾經的強度,它們夜晚只能在村莊外圍徘徊,甚至都不敢靠近村莊。

  而近來已經有妖怪進入了村莊的範圍,雖然距離神社還有一段距離,但它們的行為看起來更像是在試探,嘗試找出靈火如今能夠有效的範圍。

  也正是因為發現了這一點,這位村長與神社中唯一留下的老神官仔細商量之後,拿出了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我明白了,村長。我相信您與矢野神官的判斷,請讓我成為巡夜人。」青年聽罷,毫不猶豫地做出了選擇。

  「拓己,你真的想清楚了嗎?」聽到青年果斷應下此事,雖然對於村落里的年輕人如此熱愛村子感到自豪,老人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這份對村子的責任感可能會讓他們碰上無法化解的危機,可村莊的存續眼下也已經岌岌可危,老人沒有多餘的選擇。

  於是,在挑選出村子里精力充沛,身體強健的一群年輕人後,少數幾個被老神官帶走,接替離開的神職人員維持神社的運作,剩下的大部分則在經過訓練之後,成為了巡夜人。

  而這位被稱作拓己的青年,則成為了巡夜人。

  所有巡夜人被簡單分成了四個班組,單雙日中,四個班組漸次輪換,每天夜晚出動兩個班組,各自值守前半夜與後半夜。

  巡夜的日子雖然並不好受,但好在巡夜人們的身體和精神都撐了下來。面對時不時就出現在面前的妖怪,他們鼓起勇氣吸引對方的注意力,想盡辦法與它們對抗,直到神社裡的幾位見習神官趕來幫忙。

  作為巡夜人執守了八年之後,拓己年齡已經接近三十,按照規矩,這些巡夜人們會將職責交給新一批青年,以作循環。

  可村莊卻在一夜之間不明不白地遭受了滅頂之災。

  巡夜人們當然也未倖免,手中的幽火轉變成了靈火,對他們造成了難以盡數的折磨,直至被妖怪殺死,魂念化作執念,成為殘像留在此地。

  而幽火也附著在他們記憶中的靈火之上,成為了淺川明輝眼下看到的火焰。

  在淺川明輝接觸過殘影之後,灰黑色的身影顯然變得有些不穩定起來。但一段時間過後,淺川明輝親眼看著它又重新穩定下來,繼續著緩慢而軌跡固定的移動。

  淺川明輝原本已經多少穩定的心緒再度波動起來,即使記得這裡是夢境,可這位巡夜人的遭遇卻仍舊吊起他心中鬱郁。

  「要是多幾個神職人員,或者多一兩個陰陽師,或者來兩個和尚幫忙,這村子也不會有這樣的結局了。」白狐感嘆道。

  「您這是……什麼意思?」

  「陰陽師本身的名字就說明了特點,至於和尚們……對付妖怪可是他們一直以來的功課。」

  淺川明輝點了點頭,將自己看到的這些向式神與女孩簡單講述了一遍。

  整支隊伍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片刻之後,淺川明輝先開了口。

  「雖然村子後來的遭遇讓人同情,但這已經是過去的事情。我知道了村莊破敗的直接原因是天邪鬼污染了靈火,可如果那些神職人員沒有離去,這裡也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他像是在喃喃自語,又像是在說給整隻隊伍聽。

  「忘了我之前說過的話了?你現在繼續探索下去,只能是帶著你的這支隊伍送死。」白狐提醒了一句。

  儘管淺川明輝此時的臉色並不好看,他也只能認可白狐的說法。

  看著四周瀰漫的紅霧,他不禁生出束手無策之感。

  「以後還能回來,不差現在。」白狐又加了一句,「你既然明白了這村子里發生的事情,也就不會一直被困在這村子里了。」

  「這是什麼意思?」淺川明輝疑惑道。

  「這類廢墟也不止一座,說不定也有村落尚有活人。」

  淺川明輝默念著白狐的回答,一時間摸不著頭腦。

  至於一本多陀羅那位「大傢伙」的下落,他現在也只是通過腳印和天邪鬼的記憶知道,對方進入了石室之中而已。

  「小紙,你記不記得我們上次進入甬道的時候,在門縫看到了哪些怪物?」淺川明輝皺了皺眉,問道。

  實際上,就他當時簡單瞄了一眼的記憶來說,並沒有看到「大傢伙」的身影。

  一本多陀羅的體型相對來說屬於比較顯眼的,短暫一掃之下,他並未在石室中發現對方。

  「沒有,我並沒有這樣的印象。」紙人搖了搖頭,傳念道。

  淺川明輝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看向一本多陀羅,而這憨大個只是回了他一個迷茫的眼神。

  「小紙,你再回想一下那條甬道的大小。你覺得一本可能走進那條甬道嗎?」淺川明輝走到了一本多陀羅身邊,用手臂比劃著丈量了起來。

  紙人歪歪頭,再打量了一眼一本多陀羅,堅定地搖頭否認:「很難,那條甬道的大小大致就夠兩個人並排前進,而且高度也不過是一層房屋的高度。一本如果斜著身體走進去,應該不至於被擠得走不動路。」

  齋藤詩織聽著淺川明輝和紙人之間向整隻隊伍開放的傳念,顯得有些疑惑:「淺川哥哥,你們在說什麼?」

  「我在收服一本之前,曾經答應要幫他找『大傢伙』。之前我們來到這裡的時候,看見疑似『大傢伙』的腳印一直往神社而去,然後在神社之前沒了蹤跡。」淺川明輝簡短說明道。

  「那些腳印肯定是『大傢伙』的嗎?」女孩首先追問道。

  淺川明輝看了眼拚命點頭的一本多陀羅,同樣緩緩點了點頭:「我能確認,一本也認定是『大傢伙』遺留的。」

  「要是『大傢伙』離開了神社?」淺川明輝喃喃自語著,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不對,如果它離開神社,肯定會有另一部分足跡才對。」

  「不會是它沿著來時的腳印離開的嗎?」女孩再次發問。

  「不會,如果是那樣,它遺留的足跡樣子會變得很奇怪,一本的腳和我們還是有些差別的。」淺川明輝指了指一本多陀羅的腳部。

  「我想不出來了……」女孩盯著地上的霧氣看了一會兒,放棄了思考。

  「你說的那個『大傢伙』,很可能是被藉助什麼手段轉移走了。」白狐突然出聲,打斷了淺川明輝的思考,也現身於隊伍面前。

  紙人第一個警戒起來:「你是誰?什麼時候靠近我們的?」

  一本多陀羅同樣擺出了進攻的姿勢。

  倒是齋藤詩織,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沒有去握刀柄。

  「小紙人,不用緊張,我不會傷害這個小傢伙的。」白狐解釋道。

  「什麼手段?白狐前輩有過類似的經歷?」淺川明輝對兩隻式神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不用在意。

  「這種事情人類很難辦到,不過妖怪可以依靠一些特殊的幫助完成。」白狐回憶道,「但具體需要什麼幫助,我就記不清了。」

  「這裡真的只是夢境嗎?」聽到白狐的回答,淺川明輝忍不住質疑起來,「我從來沒聽說過夢境里的妖怪能做出這樣的事。」

  「那你又聽說過多少事情呢,淺川小子?你又怎麼能說這裡就是夢境呢?」白狐不以為意道。

  淺川明輝一時語塞,只能換了個話題:「不論如何,假設怪物真的將『大傢伙』弄走了,找到它就不是件簡單的事了。」

  一本多陀羅低吼了兩聲,似乎有些難過。

  「放心,一本,我答應過你的事情肯定會做到,我們總能找到『大傢伙』的。」淺川明輝正色道。

  一本多陀羅點了點頭,不再發出聲響。

  「接下來就是神職人員離去的原因了,雖然再次進入神社危險程度太高,但是多探查幾個殘像還是十分有必要的。」淺川明輝掃了一眼一人兩式神,總結道。

  「我沒有意見,淺川哥哥你決定就好!」齋藤詩織一本正經道。

  紙人與一本多陀羅自然不必多說。

  「白狐前輩,這樣應該不會有問題吧。」搞定了隊伍,淺川明輝詢問起白狐。

  「勸不住你,儘可能小心。」白狐搖了搖頭,沒有再次反對。

  接連找了三次殘像,淺川明輝看到的景象都大同小異,無非是決定成為巡夜人的青年經過訓練,時不時處理一些稍顯棘手的事端,一直到最後村莊淪陷。

  每看過一段經歷,淺川明輝心中對於神職人員離去的疑惑就加重一分。

  而當他再度接觸到殘像時,一段看起來有些模糊,且不連貫的影像引起了他的注意。除去巡夜的影像之外,就只有這段影像能夠留下痕迹。

  不過,這段影像中能夠留下的原因不像巡夜一般,是多次重複的既成事實。

  而是讓人充滿疑問的一段對話與行為。

  殘像的主人,這位同樣成為巡夜人的青年在成為巡夜人之前,曾經為完成神社中的壁畫出過力。

  他的印象中,前三幅壁畫在繪製時,保持了不緊不慢的節奏。負責描繪的神職人員儘力保證了作畫過程的質量,繪製成的壁畫也稱得上美觀。

  可到了第四幅時,他明顯能夠察覺出這位神官的焦急,因此嘗試詢問了幾句。

  「宮本大人?」青年看著神官繪製的動作,開口詢問。

  「說了很多次了,叫我宮本神官就行,我哪裡值得被你們稱為大人了。」宮本神官微微搖了搖頭,回了一句。

  他的面龐背對著身後的火光,只有部分位置被火光照亮。青年的視線中,宮本神官的面色顯得陰晴不定。

  「宮本神官,我看您這兩天繪製壁畫時有些心神不寧,是發生什麼事了嗎?」青年斟酌了一下語言,小心問道。

  宮本神官手上的動作停了一停,反問道:「沒什麼事情,怎麼了?」

  「村長前兩天隱約提到,神社裡可能會有變動,這是真的嗎?」青年的語氣有些急切。

  「唉!瞞不過你們。」三十多歲的中年神官轉過頭來,頭一次放下了手上的工具。

  「所以村長說的是真的?大多數神官會離開這裡?」青年再次追問道,慌亂間已經忘記了注意自己的語氣。

  「這是神宮的命令,沒人能違反。」宮本神官嘆了口氣,「只有上了一定年齡的人才沒被神宮召去。」

  政府遷都江戶,以東京府替代江戶的舊稱,昭示著新時代的到來。

  與其說是沒有被神宮召去,不如說,這些老邁的神職人員實質上是被神宮遺棄了。

  而事到如今,被徵調的事情已成定局,無人能夠違反神宮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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