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出走
撞到人，沒什麼好驚訝的，誠心道個歉就行。
撞到對方的東西，導致東西掉了下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有了損壞，儘可能賠償即可。
可是當眼前的人與物相合時，淺川明輝是真的有些發懵。
他撞倒了個女孩，女孩身上掉落的東西看起來像把刀。
是把武士刀。
偏偏對方的身高看起來不過一米五齣頭，配上一把武士刀在身邊，沒有任何可怕的感覺，反而有些令人啼笑皆非。
女孩被淺川明輝下意識間扶了起來，第一件做的事並非按揉撞痛的地方，而是四下掃了一圈，飛快地將武士刀撿了起來。
「呃，請問，你沒事吧？」看著女孩急急拍去刀鞘上的塵土，淺川明輝輕聲問道。
「啊，沒事沒事！」女孩看上去才注意到撞倒自己的人，表情明顯有些迷濛的感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淺川明輝打量起身前的女孩，嘗試辨認她的身份。
女孩的中長黑髮簡單束起，眉頭微皺，身形偏瘦，臉色有些蒼白，看上去像在憂慮著什麼。
不過，她小巧且精緻的五官絕對能讓人忽略這些小小的缺點
總而言之，看上去年紀不大，甚至有可能還在上國中。
但為什麼一個國中的女孩會帶著一把武士刀上街亂晃？這種事情要是被巡查發現了，怕不是立刻要把她帶走問話吧？
淺川明輝心中蹦出了一連串疑問，但礙於是自己撞到對方，一時間也開不了口。
遠處隱隱傳來了呼喝的聲音，似乎正在朝著兩人的方向靠近。
女孩的表情一下變得焦急起來，她急急地向後望了一眼，又看向淺川明輝。
似乎是在思考眼前的人可不可信，原地跺了跺腳之後，她終於開了口：「大哥哥，能不能幫我個忙，不讓後面的人找到我？」
「後面的人是誰？為什麼要追你？」淺川明輝可沒有到一句話就被對方收買的地步。
「是警察，但是我現在不能被他們發現！」女孩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你該不會是偷了武士刀吧？」淺川明輝試探地指了指武士刀。
不過他也知道，既然對方對武士刀如此珍視，剛從地上站起就忙不迭除去塵土，這種可能性是不大的。
果不其然，女孩一下聲音就大了起來：「這是我的武士刀，我不是壞人！大哥哥你看不起人！」
「好吧，但是說好了。我現在可以幫你躲過巡查，但是如果之後你不說清楚為什麼帶著一把武士刀在街上亂逛，我還是會把你交還給巡查。」
開玩笑，這要是被附近的人看到，他一個大學生帶著這麼個奇怪的女孩到處亂逛。不用多說，只要舉報幾次，他就得被巡查上門問候。
「好的好的，我會說的。先帶我躲開他們！」女孩立刻答應了淺川明輝的條件，時不時還打量著身後。
「跟我來吧。」淺川明輝嘆了口氣，將女孩帶入一旁的街道中。
不過多時，就有兩名身穿警服的巡查匆匆跑過。
淺川明輝站在女孩身前，擋住了他們隨意掃過的視線。
腳步聲漸漸遠去，聽上去巡查已經跑遠了。
「好了，現在能說了吧？」淺川明輝向後退了一步，看向緊抱著武士刀的女孩。
「這裡不安全，我要找個安全的地方才能說！」女孩一口回絕了他。
「那你覺得什麼地方才安全？」淺川明輝有種無言以對的感覺，「去我家說，夠安全了嗎？」
「安全。」令淺川明輝沒有想到的是，女孩用力點了點頭，「大哥哥你家住在哪裡？」
淺川明輝沉默了兩秒，指了指自家的方向：「就那裡，幾百米就到了。」
……
帶著女孩走了幾分鐘的路，淺川明輝打開了自家的大門。
「打擾了！」女孩脆生生地打了個招呼。
淺川明輝只是照常脫鞋進屋，順帶給女孩拿了一雙拖鞋。不過，他心中也已經對女孩的家世有了個初步的判斷。
至少她的家教不錯，應該不會來自什麼奇怪的地方。
女孩接下來的一舉一動都驗證了他的猜想，無論動作、談吐或是其它什麼方面，對方都顯露出禮貌且克制的特性，甚至有些過了頭。
「好了，現在可以說說你為什麼要躲開巡查了嗎？」給女孩遞上一杯熱水，淺川明輝一屁股坐到了沙發上。
女孩在客廳的桌子上正襟危坐，喝了一口茶。只是剛想開口，就被腹鳴打斷了話語。
淺川明輝瞥了一眼面色有些漲紅的女孩，卻沒有什麼意外的感覺。
「我去熱一熱便當，正好一起吃午飯吧。等吃飯的時候，你再慢慢說好了。」站起身，他去廚房搗鼓了起來。
說起來也是，女孩急著躲避巡查的樣子，碰到吃不飽飯的麻煩是很正常的，只是剛剛處於情緒緊張的狀態，所以沒有反應。
進入淺川明輝家中放鬆下來之後，加上喝了一杯熱水，暫時偃旗息鼓的肚子就發出抗議了。
只是這樣一來，淺川明輝對於她的來歷就更加感興趣了。
武士刀是極其貴重的物件，尤其依賴極其繁瑣的養護，需要時間也需要錢。如果不缺這些東西，那怎麼可能缺飯吃？
將熱好的便當端到女孩面前，淺川明輝特意放慢了吃飯的速度，觀察起她。
雖然餓急，但女孩還是保持了禮儀姿勢，對於便當本身也並沒有表達出反感。
不多久，女孩吃完了自己眼前的食物，照例感謝招待。
淺川明輝沒有在意，提醒她可以開始講述來歷。
「我叫齋藤詩織，是離家出走來到東京的。」女孩猶豫了一下，說出了一句讓淺川明輝停下吃飯動作的話。
重新抬頭打量了一下女孩，淺川明輝雖然對「來到東京」有些意外，但終究只是點點頭，示意她繼續。
眼看淺川明輝沒有什麼反應，女孩有些急道：「大哥哥，你知道妖怪嗎？」
淺川明輝一下噎住了，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一旁的水杯灌了一大口，接著拍了好幾下胸口。
「看樣子，大哥哥你是知道的對嗎？我還以為東京的人都不知道這些呢，明明有很多妖怪就藏在東京的……」
「停，停。你在說什麼？」淺川明輝好不容易順了氣，立刻反問起來，「很多妖怪藏在東京？」
「對啊，父親告訴我，神宮知道這件事情，但好像不想讓別人知道。」女孩認真地看著淺川明輝。
淺川明輝感覺腦子裡一片混亂，但他勉強還能抓住重點：「所以，你拿著這把武士刀離家出走是為了什麼呢？」
「為了到東京找陰陽師幫忙！」女孩的神情愈發嚴肅，「父親說幸德井家就在東京，只要找到他們家裡就有辦法了！」
「你等一下，我去洗手間洗把臉。」扔下這句話，淺川明輝離開了桌邊。
走到衛生間的鏡子前，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臉，用雙手撐住了洗手池的邊沿。
女孩說的寥寥幾句話中信息量實在太大，他需要好好理一理腦子。
妖怪藏在東京這件事情，在他和淺川里奈一起行動過之後，就不是什麼無法理解的事情。而至於神宮隱藏相關的消息，考慮到它對於陰陽道的態度，似乎也有那麼些道理在內。
但幸德井家和陰陽道相關，而且就生活在東京這件事讓淺川明輝吃驚不已。
且不說陰陽道按理來說應該已經在明治之後銷聲匿跡，就說神宮本身，對於生活在自己眼皮底下的陰陽師該是什麼個態度？
淺川明輝不知道答案，卻並不妨礙他從女孩那裡再得到更多信息。
用水搓了搓臉，他擦乾水漬，回到了桌邊。
女孩依舊姿勢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看起來這已經成為了她的習慣。
「我明白你是來找陰陽師幫忙的了，但這和你家有什麼關係？」淺川明輝調整了一下表情，重新坐了下來。
「大哥哥，你對陰陽師這麼熟悉嗎？以前我提到這個的時候，別人都是很茫然的樣子。」女孩表情里有些疑惑，但終究還是回到了離家出走這個話題上，「我家是武士世家，聽爺爺說，落戶在鎌倉有很多原因，但是最主要的就是幫人們看住妖怪。」
淺川明輝點了點頭。
「但是最近這段時間妖怪好像越來越多了，它們的活動也不像以前那樣有規律，可以提前防範……家裡已經有好幾個人因為這個受傷了，寺廟的大和尚們也已經儘力幫忙，可還是沒有什麼好的變化。」女孩看起來有些沮喪。
「我記得以前父親說過陰陽師們對付妖怪很厲害，幸德井家又在東京，離鎌倉不遠，所以就到東京來了。」
「你沒有經過你父親同意嗎？」淺川明輝看著女孩的眼睛。
「父親說太危險了，不讓我來……」女孩低下了頭，「但是家裡沒有什麼好辦法，再這樣下去就要擋不住妖怪了！」
淺川明輝靠在了椅背上。
一名行動能力很強的少女，為了尋找陰陽師來到她口中躲藏了很多妖怪的東京，目的是為了避免家族再因為妖怪受損失。
也只能說一句勇氣可嘉了。
「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你說到家就安全了？」
「鎌倉那裡很多人家都是這樣的，只要在家宅的範圍內就基本不會受到妖怪的襲擊，當然比在街上安全好多！」女孩理所當然道。
淺川明輝點點頭，覺得女孩可能很可能沒有說清某些緣由，但眼下顯然不是糾結這件事的時候。
「好吧，我大致理解了。」淺川明輝雙掌合在了一起，「但是，無論如何你都要聯繫一下你父母，告訴他們你已經到了東京，而且安全了。」
「我……我沒有帶手機……」女孩低聲回答，「父親對我的管教很嚴格，每天只有特定的時間能用手機。他說只有等我長大了，才會自己去合理地安排時間。」
淺川明輝壓住感嘆的衝動，從身上拿出手機遞給女孩：「我的手機給你，你現在就聯繫他們。」
雖然有點想拒絕，但看淺川明輝一幅如果不答應，就立刻把她趕走的樣子，女孩還是服軟了。
很快，電話接通了。
「您好，我是齋藤健吾，請問……」淺川明輝隱隱聽到電話里傳來的聲音。
「父親，是我。」女孩聲音很小。
「詩織！你現在在哪裡？為什麼無聲無息就走了？」男子的聲音明顯大了起來，帶著父母碰上與孩子相關事情時特有的焦急。
「父親，我沒事的，我現在在東京。」
「你！我真不知道說你什麼好，現在立刻回鎌倉！」
「不行，父親，我一定要找到陰陽師！」面對自己的父親，女孩的聲音首次強硬起來。
「你現在在哪裡？這個號碼又是誰的？」齋藤健吾開始盤問起自己的女兒。
「是一個大哥哥借給我的，他還請我吃了一頓便當。」女孩支吾道。
「把電話交給他。」齋藤健吾命令道。
女孩看了看淺川明輝，看他並沒有反對的意思，只能聽從指示。
「您好，感謝您幫助了我的女兒。請問您的姓名是？」
「淺川明輝。」
「好的，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勞煩您將我的女兒帶到您住所附近的警察局，並將地址發給我。我會派人來接她回家，之後也必定好好酬謝您！」
說完這段話，齋藤健吾似乎突然反應過來：「我是齋藤健吾，再次請問您的姓名？」
「淺川明輝，有什麼問題嗎？」
電話另一端突然沉默下來，只能聽到隱隱約約的呼吸聲。
「淺川桑，請您稍等一會兒，我馬上就回來。」
淺川明輝聽見話筒被擱置在桌上，並且有腳步聲漸漸遠去的聲音。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女孩，發現她對這樣的發展也很是奇怪。
少頃，齋藤健吾的聲音重新傳了回來：「請問淺川桑，尊父的姓名是否是土御門夏樹？」
對方既然指名道姓，顯然有了把握，淺川明輝也就乾脆應答了下來。
對面又是一陣沉默，讓淺川明輝感到十分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