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多出的兩個
長安的街道七扭八拐，但設計卻奇妙，不論走那條羊腸小道,出口依舊匯合在城門樓子，斷不會有哪個路癡迷失方向啦。
四人，加上一條尾巴，五匹快馬，一出長安碑界，鞭子半刻沒停下，馬兒腳下生風，兩側繁華掠影一閃即過，就算禦劍飛行速度也不過如此。
熟百裏之外，已經到達姚家鎮轄界，不遠處搭了涼棚，旌旗獨立，赫然寫著“茶”，言簡意賅。
“咱們歇腳半柱香時辰，填飽肚子再出發。”高玨一行把馬拴好，喚來老板，上一壺清茶。
現下行人不多，一對趕路的夫婦在他們坐下時正巧離開，涼棚本就冷清，隻有老板粗布麻衣肩膀扛著茶壺轉悠兩頭跑。問了下五位客官所需，樂嗬嗬笑得滿臉褶子。
五碗濃茶，茶末子七七八八掛在碗口，看了就沒食欲，高玨對品茗要求從不肯紆尊降貴，硬著頭皮光喝自己帶的白水。
“這位大師，您是喝茶還是化緣？”老板態度顯然沒得殷勤，高玨他們坐著無聊，幹脆撇嘴看戲。
來著衣衫襤褸，袈裟斜斜，藍灰一身，徒徒法杖還算名貴，八個銅環丁零當啷橫放於桌麵，和尚年紀尚輕，估摸著不超過三十歲，對老板的嫌棄倒是壓根沒在意，要了碗茶，恭恭敬敬遞上一個銅板，和尚居然用錢買茶喝，結論隻可是一個，有錢的和尚。
有錢的和尚被五人打量地不好意思了，這才扭過頭阿彌陀佛道聲好。
“這年頭，和尚都長的如此俊俏，真是世風日下啊！”
“唇紅齒白，小生模樣，菁菁覺得，還沒有高玨公子好看。”
李穆婷一口氣沒順把滿嘴茶水噴出，嗆得咳嗽不止，對菁菁怒目以示，世上怎麽有這麽不要臉的女人，大師兄長得確實萬裏挑一，關她屁事？狗皮膏藥怎麽甩都甩不掉了還？
俊俏小和尚看見李穆婷失態，揪著雙眉，眼珠就停在她身上，從頭到腳打量。
“你一個和尚，六根清淨，怎麽好盯著人家姑娘不放？未免丟了佛祖的臉麵。”
“阿彌陀佛，”和尚謙和拜了拜，他不覺自己失了什麽佛祖臉麵，一切美的事物存在就是供人欣賞的，隻要沒有褻瀆和覬覦之心，就算不得丟臉二字。他遊曆四方十年有餘，見過無數沉魚落雁的女子，見過天南地北稀罕的美景，李穆婷單單論臉蛋，遠不足拈花一笑故事裏曼陀羅之芳華，欣賞罷了。
和尚行為舉止，外人所見無異於故作高深，雙手合十，紫檀佛珠雕刻密密麻麻小字，當是某部佛經無疑，心靜如水，把尷尬化解於無形。
兩桌再無交集，念經的念經，吃幹糧的吃幹糧，各自心想，茫茫人海中不過匆匆相逢，很快就會分道揚鑣，不必把偶遇掛在心上。
馬蹄嘀嗒嘀嗒，迎著風和日麗，夕陽斜下，若不在意，隻當又是過路匆匆一瞥。緊隨老板一陣吆喝，和尚一句讚賞之言讓旁桌五人又來了精神。
沅薇一路在馬背上奔波，有點惡心頭暈，與她同騎一匹馬的墨衣男子轉並雙腿，利落下馬，又紳士至極地叮囑一聲小心，攙扶著紅衣旋轉落下。
“二位客官裏麵請，要吃點什麽，小店的包子剛剛出爐，熱護著呢！”果然是狗眼俗人，前後態度差別太明顯不過。
卓歌與高玨幾秒的對視，說不清眼下什麽氣場，互相沒有解釋什麽，倒是一番客套的相互問好，令李穆婷她們捏了一把汗。
“來兩個素包子給這位姑娘，”卓歌吩咐完老板，又溫柔攙扶沅薇坐在離和尚最近的四方桌。“你宿醉剛醒，肚子空空，吃點東西待會騎馬就沒那麽難受。”
哐當，哐當，兩杯茶盞從李穆婷和莫子凡手裏滑下來。再不去問清楚，他們都覺得對不起自己。幹脆兩人一起出動，包圍在卓歌身後。
“二師姐，你昨晚去哪了，我們等了你一夜，就算你生我們的氣，也不應該連三師兄的婚禮都不去……害得我們擔心不說，大師兄還無故多了條尾巴。”
李穆婷話中所指自然是魔菁菁，從沅薇突然逃走，魔菁菁一路對高玨搭訕糾纏，說一見鍾情都是抬舉，有所圖謀更符合她的氣質。可是高玨態度嘛，不陰不晴，把目光投在別處，盡量不去看沅薇和卓歌親密的樣子。
卓歌明白沅薇不想過多解釋，把昨晚夢江樓喝酒的事情坦白一遍，末了，不忘加上那麽一句話，“我和沅薇隻是君子之交，大家別誤會。”
都一起喝酒了，跟你回家了，一起騎馬了，還君子之交呢，誰信啊。
高玨這邊休息夠了，準備出發姚家鎮夜宿，自然卓歌也草草結束休整，邀約一同上路。大家目的地都是一樣，不必相邀，也是前後一致吧。好歹沅薇歸隊，眾人繼續趕路，茶亭內，到底隻剩下和尚一人，不過亦沒人在意，隻要你不宅在家裏，出門隨便晃蕩，陌生人總能遇到一大堆。
姚家鎮歇息一宿，趕在黎明前出發，腳程快的天黑之前就能到達往生門所在邙山之頂。一切也都照計劃前進，月上湄梢時七個人已經齊刷刷在飯堂狼吞虎咽了，往生門的夥食決絕對對稱得上天下第一。往生門的師尊，也就是白胡老頭，打昨天就掐指算到最鍾愛的幾個徒弟曆險回來了，吩咐人備好熱水給愛徒洗洗晦氣，兩間客房也想的甚是妥貼。
去吃喜酒的同門還沒回來，今日清晨起床時候，就覺得特別安逸，沒人在外頭吵嚷,沒有老頭突然下達啥任務，更沒有花癡堵在門口，沅薇的庭院靜悄悄一片，她打坐冥想，甚至對門高玨開門關門都聽不著。
穿戴好“門衣”，紅鞭子顯得格格不入，她自問品味不是菁菁那種惡俗，猶豫半會，拆了又帶帶了又拆，糾結症晚期病患忙得一頭汗，到底還是把它捆在腰上。
早飯點已經過了，沅薇肚子空空，正欲外出覓食。
“二師姐早！”迎麵陌生的某位師弟主動打招呼，她簡簡單單回了個早字。
“二師姐回來了！”有蹦躂出長得相當麵熟的師妹，她尷尬賠笑回了個嗯字。
“二師姐早啊，吃過了嗎？剛才在飯堂沒看見你呢。”居然是李穆婷，她怎麽性子轉變如此徹底，若是以前，沒給自己翻白眼都是恩德。
還記得沙漠一戰，眾人恢複意識已經是桑田變滄海後大半個月了，關口的客棧，互相醒來，哪知隻有常修一人照顧著所有傷患，而李素突然回歸，也是出人意料。雖疑惑月牙泉發生了何事，結局如何，但是記憶如同上了枷鎖，誰也說不出所以然。
沅薇擺出師姐該有的架子，“我起得遲些，勞煩師妹告知，哪裏還有食物？”
李穆婷手指老頭書房，“師父經常在書房藏些好吃的，你去問他討要就行。算了，還是我帶你去吧，反正師父找我有事。”
兩人一拍即合，李穆婷還主動挽住沅薇的胳膊，這是怎麽回事，突然變好姐妹了？沅薇有點適應不過來。
書房門被李穆婷雙手毫不留情撞開，輕車熟路的架勢，沅薇吞了吞口水，果然，老頭藏了不少零食在書房，芙蓉酥的香氣，自長安離去，她就很是想念芙蓉酥的味道，綿綿悠長，細膩爽滑，可是誰給老頭帶的呢？
“死丫頭，進來從不敲門，改天我在門口設個結界，教訓教訓你們這幫不懂禮貌的小屁孩。”乒乒乓乓一陣雜亂，老頭是在翻找東西吧。
兩個小丫頭把來意說明，老頭像割肉一樣從屏風後掏出牛皮紙包紮好的芙蓉酥，“你們是聞著味兒來的吧？就這點存貨，給我留點。”可憐巴巴的樣子，非讓人想對著幹不可。
李穆婷啃著糕點，勤快異常，為沅薇倒了一杯碧螺春遞上，老頭愣了愣，然後老槐欣慰捋著胡須暗笑。“穆婷啊，我找你來，是為了朝廷的事。”
氣憤凝固，仿佛聽得見李穆婷心聲。既是朝廷大事，更與沅薇無關，她做好了堵住耳朵的打算，不過人間皇權紛爭也是一出好戲，聽聽無妨。
正襟危坐的老頭還是有點師尊樣子的，說話也變得深晦，“女皇流放了當朝太子，你父親的處境也很危急，加上女皇知道你逃婚一事，更加遷怒李氏一族，我相信很快，你父親他們也會被流放……如若你要回去，我一定不攔著。但是……你父親把你交托給我，就是要保你性命安好，此事你自己做主吧！”
素來聽說大唐則天女皇心狠手辣，陰晴不定，連自己親身骨肉都不放過，至於李穆婷一家，恐怕危在旦夕，若真遇上麻煩，沅薇是不是該拔刀相助，哪怕劫個法場總沒大礙。
李穆婷婉言謝絕了回長安一事，也許還在為逼婚一事遷怒父親，旁人不好再插嘴，若是真有李家落敗的一天，李穆婷又當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