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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微服出訪

  太後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滿是摯誠至深的神色,眼底滿是愛戀與無奈,看來他早已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恍惚間她好像又看到了當初那個同樣是黃袍加身的他,他看著那一個女子時,同樣是這樣充滿著無限愛戀的眼神,同樣是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以至後來聽聞了她被先太後秘密處死的噩耗,未曾多想便中斷了宮外的事務,棄江山社稷於不顧,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看了她真真切切地躺在了冰冷的棺槨中,瞬間呈現在臉上那傷心欲絕的神情,想到這,她的身子不受控製地輕輕顫抖了一下,腦門上的青筋突突一陣急跳,蹦得老高。”


  自那以後,他連著頹廢了好長的一段時間,不問世事,不理朝政,朝野中的大臣個個是載聲怨道,他卻仍舊是不管不顧,依舊沉溺在他喪失了愛人的痛苦當中,以烈酒來麻醉自己,若不是先太後險些就跪在了他的麵前苦苦哀求,或許如今這大興皇朝,早已易了君主,換了朝號。


  見他雙眼直直地看著自己,臉上籠罩著濃鬱的憂傷,眼中滿是哀求與憂慮,他長了這樣大,卻是第一次在她的麵前流露出這樣的神情,心下微微發軟,終是不忍再對他說下狠話,她抬起雙手,緩緩地撫摸著皇帝的臉龐,溫言道:“別的母後也不想多說,母後也不指望你能徹底地忘了她,永遠都不再見她,但是你得答應母後,以後對這後宮的嬪妃,你需得一視同仁,斷不能寒了那些為朝廷效命的大臣們的心。”


  皇帝沉默了許久,方開口道:“孩兒答應母後,日後盡量做到對後宮眾人一視同仁,不偏袒任何人,隻求母後莫要傷害了她。”


  太後輕輕點了點頭,目光甚是柔和地看著他,歎了口氣,道:“好,母後可以答應你不傷害她,但你既然答應下來了,日後就該做到,若是有半分懈怠,就莫要怪母後心狠了。見他此時的神色尚有幾分怔仲,心下也有了幾分明了,說:“你過兩日要到宮外去走訪,便將她也一塊帶著去吧,這也是母後如今唯一能夠為你做的了?”


  皇帝聞之,猛的抬頭看著她,滿臉的欣喜若狂,瞬即又低下了頭去,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隻低聲應個:“是,謝母後。”


  遠遠的隻見燕小宛緩緩地從茶房邊走了回來,後麵尾隨著周嬤嬤與小翠二人,皇帝急忙起身向著她走去,慌忙執過她的手,柔聲道:“走,我們回宮裏去。”


  燕小宛滿是疑惑地看著他,看他眼中掛著淡淡的憂傷,眼底下滿是憐惜之意,一時間心底的深處,不知為何泛起了一絲絲的酸楚,神情木訥地任憑著他牽著自己往門外走去,才走了幾步,憶起太後先前說有要事要與自己講,急忙拉住了皇帝,道:“陛下請稍等。”


  皇帝頓住了腳步,回身困惑地看著她。


  她看著他眼中的神情,微微笑了出來,道:“陛下忘了,太後剛才說了是有話要與小宛說的,小宛還不知道太後要與小宛說些什麽呢?”轉首看向太後,隻見她正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們倆,她急忙掙開了皇帝緊緊牽著的手。


  太後坐在位上,眼光直直地看著他們,臉上滿是意味不明的深意,皇帝想起了適才她與自已的對話,心下突的一驚,急急喚了聲:“母後。”


  聽了他的這一聲呼喚,太後這才似回過了神,慌忙眨了兩下眼睛,稍作怔仲,疲憊地揮了揮手,道:“去吧,莫要忘了你答應過母後的話。”


  皇帝看著她,重重地道了聲:“謝母後!”說完攜了燕小宛,離了慈寧宮而去。


  春日,滿地充滿著勃勃的生機,遍地的綠茵繽紛,幽幽傾伏在地上,掀開窗布向著遠處望去,皆是綠幽幽的一片,許多不知名的小花在路邊逐一綻放著,她以為入了宮,此生都得在深宮中虛度,再無緣與外界接觸,不料如今她還能到宮外來走訪一趟,。


  想到如今已是遠離了那人與事,再不用繃著神經去提防別人,看著眼前的這一片美景,心情不由舒暢了起來,以前隻覺得眼前這樣普通的景色很常見,入了宮之後,才知道這樣在宮外隨處可見的景色,卻是再也見不到了,才明了這才是人世間最美的一個畫麵,她不由微微露了笑顏,低聲昵喃:“好美。”


  皇帝含笑看著她,看著她那由心而發的笑臉,自從她入了宮,還是第一回見她笑得這般舒心。


  因著皇帝這次是微服出訪,意在探察民情,隨行在側的人不宜過多,所以他們如今這一行人不過數十人,扮作是下鄉販賣米糧的商人,免不了要拉上幾大車的米糧跟隨在側,雖說他們如今跟前的隻跟了十數人,但那些人當中,都是一些經過精心培養再精挑細選出來的精奇侍衛,個個是中心耿耿,身懷高強武藝。


  走了許久的路,到了一屋農家院舍處,馬車驟然停了下來,燕小宛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傾了傾,皇帝急忙伸出手去拉住了她,微蹙著眉,沉聲問:“怎麽回事?”


  那坐於馬車外的車夫立馬回道:“剛剛馬驚了一下,一時沒能收住韁繩,讓主子受了驚,還請主子恕罪。”


  皇帝“嗯”了一聲,道:“下次當心點。”


  那車夫應諾一聲,將那馬車穩穩地停靠在一邊。


  皇帝探身出去看了一眼,回身對燕小宛道:“你且在馬車裏候著,我先下去瞧瞧,再回來接你。”


  燕小宛看著他,輕輕地點了點頭,便見他從車夫搬來的腳踏上走下了馬車。


  宋之山走了過來,隻見他一身的藍袍著於其身,頭上束著發冠,冠端係著一根藍色的發帶,英姿颯爽中又帶著幾分文質彬彬,走至皇帝跟前,因著出門在外,又是微服出訪,所以他隻對皇帝行了個請安禮,恭聲道:“主子,如今天色已晚,要想趕到城裏再落腳恐怕是來不及,這附近有幾家農舍,不如由屬下去打點一下,主子今晚暫時先住了下來,待明日一早再繼續趕路。”


  皇帝朝四周看了一眼,眼前的這一座房屋搭建得十分的精巧,與鄰近的幾間屋舍相比較,入眼便讓人有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屋頂與別家一樣依舊是用茅草鋪就而成,四周用竹籬圍成一個小小的院子,院中種著兩株柿子樹,樹上開著朵朵黃白色的花朵,如此鄉間小屋,倒是十分的清幽、寂靜,在此處落腳倒也不失為過。


  皇帝輕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那你先去問一下,他們是否願意讓我們這麽多人在這落腳,若不願意,也不要勉強,我們繼續趕路便是。”


  宋之山應諾一聲,便垂手退了下去。


  皇帝走回馬車處,對著車廂內柔聲喚道:“夫人,我們到了,今夜就在此歇息。”


  “夫人”聽了這一個稱呼,她的動作稍作遲凝,心下甚是動容,這樣一個尋常人家中最為普通的一個稱呼早已與她絕了緣,如此奢靡的一聲呼喚如今卻是輕易從他的口中向著她喚了出來,隻覺眼中霧氣凝結,一滴珠淚從她的眼中滑了下來,她慌忙別過了頭,抬起衣袖輕輕拭出溢出眼眶的淚珠,待那淚痕悉數印去,方慢慢地挪出了車廂。


  皇帝見了她出來,伸出了手去欲要攙扶著她,卻見了她的眼眶甚是濕潤,似才剛哭過一般,不由怔了一怔,思緒稍轉,便已明了個中的原由,慢慢地攜過她的手,緊緊地握在手中,由著她就著自己手上的力道一步一步地走下馬車,看她眼中尚殘留著些許紅意,柔聲道:“你方才是否又哭了?”


  她抬頭看著他,稍作怔仲,匆匆轉過了頭去,輕聲道:“你看那株柿子樹,隻要它還活著,便會每年都開一次花,結一次果,可是明年它即便是開再多的花,結再多的果,都不再是我們現在看到的這些花果了。”


  皇帝看她微仰著頭,那長長的眼睫毛上還掛著些許濕意,眼底下藏著淡淡的憂傷,語意中尚帶著幾分淒涼,念及她前些日子曾經曆過的那些事端,心中更是難過,抬手將她頭上那因剛才衝撞了一下而歪了些許的白玉簪子扶正,道:“其他的事,你不要多想,萬事有我替你擔著,你是我的夫人,我是你的夫君,這一輩子都會是,此生沒有人可以將你我分離,更沒有人能夠替代得了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她回首看著他,隻見他目光直直地看著自己,那漆黑深邃的眼眸中,滿是深情款款,柔情萬千,此生能得一人如此對待,便已是萬幸,更何況那人還是這王朝中唯一一位擁著六宮粉黛,佳麗無數的帝王,心中千迥百轉,一時間心頭不知轉過了多少個念頭,低聲道:“主子身邊佳麗無數,新人換舊人,總有一日會有人取代了小宛在你心中的位置,畢竟,紅顏未老恩先斷……。”


  皇帝聽了她的話,原要出口的話,不由梗在了喉中,過了一會,方笑著搖了搖頭,道:“傻子,原來你在擔憂這個,以為我待你竟會如他人那般薄情寡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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