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皇帝的詔書
朱祁鈺說出偷襲草原的計劃,幾個人都是來了精神。
譚裕這個戰爭狂毫無疑問是支持的,其他人也沒什麼意見。
朱祁鈺環視一周,見幾人都沒有反對意見,便道:「此時草原空虛,我的確打算派一支騎兵進入草原,偷襲瓦剌後方。」
「但是,」朱祁鈺話音一轉,道:「卻不是此時。」
譚裕急道:「不是此時那是什麼時候?現在瓦剌大軍就在關外,等以後他們回去還偷襲什麼後方。」
陳韶也是問道:「殿下打算何時動手?」
朱祁鈺笑道:「等也先攻打我大明的時候。」
陳韶立刻就明白了朱祁鈺的意思。
土木堡一戰,大明二十萬大軍全軍覆沒,皇帝朱祁鎮也被抓住,大明現在群龍無首,而且兵力空虛,毫無疑問是也先動手的好機會,必然會裹挾著朱祁鎮來攻打京師。
居庸關和紫荊關是北方雄關,戰場必然在兩關和宣府之間。
兩座關隘均是防守嚴密,瓦剌大軍肯定會被拖在關下。
那個時候才是偷襲草原的最好時機。
只不過陳韶沒想過紫荊關會失手,朱祁鈺說的戰場實際上就在京師。
譚裕沒聽懂,嘟囔道:「誰知道也先什麼時候來攻打我大明?難道要等到明年?」
他這話倒是沒錯,蒙古人每年都會來大明打草谷,在夏天必然如期而至,時間準確得像是來大明過節旅遊似的。
陳涇這會也聽懂了朱祁鈺的話,笑著對譚裕解釋了一番,譚裕這才明白。
朱祁鈺看著他,笑道:「這次出擊我已經命武清伯去準備了,到時候你們幾個加入他的隊伍,跟著一起去立個功。」
幾個人立刻行了個軍禮,齊聲道:「敢為殿下效命。」
朱祁鈺讓他們起來,繼續道:「你們幾個人記得多帶點家中護衛,我可不想再聽到你們幾個人出什麼事。」
指著譚裕道:「尤其是你,沒事別沖太猛。」
譚裕尷尬地撓撓頭,看得幾個人都笑了起來,氣氛一時間歡快無比。
就在朱祁鈺計劃著偷家的同時,也先也沒消停。
自從也先抓到了明朝皇帝朱祁鎮之後,就一直在惦記在大明佔便宜。
先是在大同城敲了一筆兩萬兩的銀子,拿到手又感覺不夠,再讓守將劉安送了一批衣服和酒肉出去,用於犒賞自己人。
結果還是不滿意。
正好朱祁鎮在自己手裡,儀仗印信什麼的非常齊全,也先就直接讓朱祁鎮寫了一份詔書送進了宣府城。
守將楊洪接了詔書,看了一眼便合上,派人快馬送進了京師。
如今,這份詔書就擺在朱祁鈺的書案上。
朱祁鈺對著下面坐著的王直於謙等幾個大臣道:「幾位大人,這份詔書該如何處置,大家議一議吧。」
下面沒有一絲動靜。
沒辦法,這道詔書的內容太過了,沒人敢輕易作答,甚至提出一點意見。
原來也先讓朱祁鎮寫的詔書是,朕身患風寒,急需靜養,命宣府守將楊洪打開城門,放瓦剌護送朕進城修養。
看著半晌都沒有人回答,朱祁鈺只好一個一個點名:「胡老大人,您是禮部尚書,這件事您看要如何辦?」
胡濙搖搖頭,答道:「此事太過棘手,老臣尚未有妥善的法子。」
朱祁鈺又看向吏部尚書王直:「王老大人呢?」
王直喘著氣答道:「老臣也沒有想到什麼好法子。」
朱祁鈺轉向右都御史楊善,問道:「楊大人是什麼看法?」
右都御史楊善沒想到第三個就輪到自己,想了想答道:「回殿下,臣以為此事或可商榷。」
朱祁鈺剛要繼續問,沒想到旁邊于謙大聲道:「此事有什麼好商榷的?放也先進宣府,此事絕不可行。」
楊善見於謙反對,便道:「如今天氣漸冷,陛下在也先營中得病也未可知,不放開城池,難不成讓陛下病死不成?」
于謙厲聲道:「陛下乃真龍天子,身體一向康健,怎麼到了也先營中就生病了?」
楊善反駁道:「土木堡一戰,二十萬大軍全軍覆沒,陛下興許是那時受了驚嚇也未可知。」
于謙怒道:「即便生病,城外那麼多村鎮,為何偏偏要進宣府養病?」
楊善答道:「村鎮哪有什麼醫生,藥材也不齊全,宣府城大,醫生藥材都是齊全的,相必對醫治陛下的病更有好處。」
于謙聽了更加生氣,大聲喝道:「蒙古蠻子陰險狡詐,恬不知恥,今日進了宣府,明日就要進京師,難道我們要一直讓下去么?」
一句話點明了一切,楊善臉上有點掛不住了,不禁反駁道:「那陛下的病怎麼辦?」
于謙還要再說,朱祁鈺攔住了他,道:「好了,陛下真龍護體,百邪不侵,沒那麼容易生病。」
「至於宣府.……」朱祁鈺咬咬牙道:「絕不能讓!」
一句話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場,為下面幾位大臣定下了底線。
剩下的,就是怎麼拒絕這道旨意了。
大家面面相覷,誰都不第一個發表意見,場面頓時僵持住了。
畢竟朱祁鎮現在還是大明的天子,拒絕旨意算是抗旨不遵,放在平時算是殺頭的大罪。
就在場面極為尷尬的時候,大太監金英走了進來。
朱祁鈺看到他進來,連忙問道:「金公公前來有何要事?」
金英行了一圈禮,對著朱祁鈺答道:「回殿下的話,咱家是奉了太后她老人家的懿旨。」
「太后的懿旨是發給誰的?」朱祁鈺問道。
這偏殿里一屋子人,品級都還挺高,誰知道懿旨是發給哪個大佬的。
金英答道:「旨意是發給諸位的。」
這就是要發給屋子裡所有人啊!
「兒臣接旨。」朱祁鈺連忙接旨。
「臣,接懿旨。」各位大佬也是一樣。
金英清了下嗓子,道:「太后口諭,哀家聽說有了皇帝的消息,爾等務必用心辦差,一切以陛下為重。」
一時間屋子裡的人都愣住了,房間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太后這道旨意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陛下在瓦剌軍中生病了,需要去宣府養病,那就讓他去好了。
至於宣府重鎮。
有陛下重要麼?
太后的智慧真是厲害啊,這道旨意滴水不漏,只是讓你們好好辦差,出事了是朱祁鈺承擔一切責任;
但又加了句一切以陛下為重,那就是提醒大夥,現在大明的天子還是朱祁鎮呢!
朱祁鈺只是攝政而已。
「太后的手段真是高超啊!」楊善如是想:「這和自己想的一樣嘛。」
剛想接旨,楊善突然發現其他人都沒動靜,連忙把話吞了回去,等著朱祁鈺先接旨。
朱祁鈺此時也是很為難。
領旨吧!那就得承認之前朱祁鎮發來的旨意,就得承擔丟失宣府的責任。
不領旨吧!那就是抗旨。
之前孫太后對自己就不是很滿意,前幾天還因為顧興祖的事頂撞了她,這次要是被他抓住把柄,那自己肯定要被撤掉攝政之位。
雖說朱祁鈺知道自己過陣子能當上皇帝,但是沒想到當皇帝之前居然有這麼多的麻煩事。
尤其是孫太后那個死老太婆,簡直麻煩透頂。
就在朱祁鈺左右為難之際,于謙站了出來,大聲道:「太后這道旨意不妥,恕臣等無法接旨。」
立時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他。
金英也是一臉驚訝,問道:「於大人認為太后的旨意有何不妥?」
于謙答道:「太后已命郕王攝政,為何偏偏又越過郕王給我們下旨?莫非後宮是要干政乎?」
金英尷尬了。
嚴格說來,孫太后的這道懿旨的確是在干政。
不過金英好歹也是久經官場的人物,立刻回答道:「於大人何處此言?太后不過是看郕王殿下沒多少經驗,想幫他一把而已。」
「那就是說但凡政事,皆應以郕王殿下的決斷為主嘍?」于謙反問道。
金英點點頭,這事沒啥好多說的。
大明向來都是後宮不得干政,這是祖制,是太祖皇帝朱元璋立下的。
于謙立刻道:「那太后何須輔佐殿下理政?輔政之事乃是我等大臣應該做的,難不成太后是信不過我等?」
金英一時語塞。
于謙氣憤地盯著金英,場面一時僵持。
朱祁鈺聽得渾身都爽透了,就想三伏天喝了一杯冰鎮酸梅湯一樣舒服,然而他也不能看著場面尷尬下去,連忙道:「金公公,此旨本王接了,還請回復太后,就說有王尚書和胡尚書等一眾老臣輔政,本王一定竭盡全力保我大明社稷,爭取儘早救回陛下。」
場面被朱祁鈺打開,金英有了台階,連忙答應下來,轉身幾步就出了偏殿。
于謙見金英走了,這會氣消了不少,轉而想起朱祁鈺,心裡又有點不爽。
咱為了你和太后對抗,想方設法要把那道旨意頂回去,你倒好,直接接旨了。
朱祁鈺看著他,心裡知道他在想什麼,笑了笑道:「於尚書,你別急嘛!本王的確沒有理政的經驗,太后不過是勉勵幾句,不必放在心上。」
此話一出,幾個老狐狸都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