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聖旨風波
于謙沒聽懂朱祁鈺的意思,但是王直聽懂了。
朱祁鈺是在問,孫太后要開始干涉朝政,文臣們應該如何應對。
孫太后雖然是想把顧興祖收押下獄,卻把旨意下給了朱祁鈺,這就是說,孫太后讓朱祁鈺去處理此事,要拒絕也得是朱祁鈺拒絕,其他人不能插手。
要是孫太后直接下旨,那樣就違反了後宮不能干政這一條,那麼文官們還能用封駁之權把旨意頂回去,但是下給了朱祁鈺,那文官們就沒有了借口插手。
朱祁鈺如果執行旨意,那就正合她的心思。
如果拒絕執行,那麼她孫太后就有理由發飆,看看能不能把朱祁鈺的攝政之位拿下來,換一個聽話的上去。
一道旨意,盡顯孫太后老辣的政治手段。
不過後宮干政,這是文臣們一直抵制的,不符合他們的政治理念和儒家思想。
面對這道旨意,王直的選擇其實並不多。
想了想,王直道:「殿下可以請太后收回旨意。」
朱祁鈺苦笑道:「王大人有所不知,剛剛去見太后的時候,太后就想讓本王這麼做了,是本王強硬拒絕,才有了這麼一道旨意。」
王直驚訝,問道:「殿下和太后吵起來了?」
朱祁鈺苦笑著點點頭。
王直眉頭緊鎖,嘆道:「那事情就不好辦了啊。」
于謙在一旁急道:「既然殿下不好出面,那王老大人出面不就行了?您勞苦功高,這點面子太后還是會給您的。」
王直搖搖頭,把事情給於謙解釋了一番,于謙這才恍然大悟道:「太后這是想.……」
王直點點頭,沒說話。
于謙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殿下就頒下這道旨意好了。」
朱祁鈺看著他一臉疑惑。
于謙解釋道:「既然這道旨意不能拒絕,那殿下索性就按照太后的意思辦好了。至於鎮遠侯那面,微臣去說。」
朱祁鈺沒說話,看向王直。
王直想了想,點點頭,道:「此事就先按照廷益的法子去辦吧。」
朱祁鈺聽了,也是點點頭,叫進來一個翰林制誥,書寫聖旨去了。
等書寫完聖旨,用印之後,朱祁鈺打算叫一個小太監去宣旨,沒想到于謙主動結果了宣旨的活計。
「臣去宣旨,順便和鎮遠侯解釋一下,免得他胡思亂想。」這就是于謙的理由。
朱祁鈺想想,答應了。
王直和于謙隨即離去。
孫太后的旨意順利頒布了,顧興祖也沒有掙扎,直接住進了刑部大牢,事情明面上算是順利解決,但是,暗地裡的風波還在持續。
當晚,王直直接去了胡濙府上。
胡濙對於王直的突然拜訪並沒有顯露出什麼意外之色,很明顯知道王直是為了什麼而來。
客廳中坐定,胡濙對著王直笑道:「行儉,今日來寒舍,是為了鎮遠侯一事吧?」
二人同朝為官幾十年,彼此熟悉的不行,胡濙也就沒有再客套,直接問了出來。
王直點點頭,道:「確是此事。」
「今日郕王殿下沒有處置鎮遠侯,但是轉眼太后就下了懿旨,此事讓老朽頗為擔心啊。」
胡濙問道:「行儉是擔心太后?」
王直嘆了口氣,道:「如今皇太子才三歲,雖然現在有郕王攝政,但畢竟只是一個皇室親王,太后要插手朝政,郕王擋不住的。」
胡濙搖搖頭,道:「行儉過於擔心了吧?我觀孫太后並無此意,鎮遠侯一事只是太后在泄憤罷了。」
王直抬頭看了他一眼,道:「源潔啊,此時你還不想站出來么?」
胡濙本身崇通道教,講究個清靜無為,在朝為官更是只做好自己的事,其他人的事情幾乎不參與,所以對於誰掌權並不太在意。
此時聽王直這麼一說,不禁笑道:「我本就是一個散淡之人,若不是感念當初成祖陛下的知遇之恩,我早就找一個深山老林修行去了。」
「現如今雖然陛下北狩,但是朝政還算穩定,三邊也沒有太大的損失,蒙古人打不進來,社稷就不會動搖,誰掌權又能如何呢?」
王直怒道:「你就不怕母雞司晨,再現宋朝劉娥之事?」
胡濙看王直怒了,也沒客氣,直接懟了回去:「章獻劉太后之事能否再現還未可知,但是我等一旦站出來,那郕王攝政之權必然會被奪走,到時候會如何,咱們誰都不知道。」
王直聽了,怒氣倒是消了一半,只是心頭髮寒,半晌才道:「我的意思是,雖然現在太后並未臨朝,但是我等也要防微杜漸,避免章獻太后之事發生。」
胡濙笑道:「那行儉打算如何做?」
王直聽了,又是半晌無語。
咬了咬牙,王直道:「太后以後不再插手朝政便罷了,如果插手,那我打算推郕王上位。」
胡濙一驚,道:「行儉可知如此行事的風險有多大?」
王直的主意不由得胡濙不驚訝。
推舉郕王當皇帝,先不說能不能推上去,單說這件事一旦泄露,那就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朱祁鎮雖然被俘,但是他還活著,還是正兒八經的大明皇帝,王直的行為從某種角度來說,那就是謀反大罪。
而且即使朱祁鈺當了皇帝,那朱祁鎮毫無疑問就變成了太上皇,王直這麼做,那也是得罪了太上皇,甚至還有一個太皇太后。
到時候死無葬身之地不說,最起碼死無全屍的待遇是有的。
最關鍵的是,這事一旦失敗,那郕王毫無疑問會被幽禁致死,文臣核心的王直也會直接下獄,到時候朝廷上一個鎮場子的都沒有,朝政必然混亂不堪,那也先也就可以憧憬一下反明復元的美夢了。
王直見他一臉驚訝,道:「源潔慌什麼?我只是說如果。」
胡濙這才放下心,但是尤有餘悸地道:「行儉啊,現如今朝廷需以穩定為主,你還是不要胡思亂想為好。」
王直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道:「朝廷確實要以穩定為主,但是太后絕不可插手朝政,否則漢末外戚亂政必會重現啊。」
胡濙嘆了口氣,道:「我等還是看看再說吧。」
與此同時,朱祁鈺則是召見了譚裕陳韶幾個人,準備提拔他們一下,建立一批自己的班底。
興許是許久未見,譚裕陳韶幾人顯得很興奮。
對於幾個人這種狀態,朱祁鈺很是奇怪,譚裕這個大大咧咧的貨色很興奮他理解,不過陳韶這傢伙也興奮就有點不對勁了。
不過仔細一想,朱祁鈺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自己的大哥當了攝政嘛!
那自己的前途和錢途不就變成了一條陽光大道,未來不可限量。
只見幾人簡單行了個禮,譚裕這傢伙就大聲嚷嚷道:「殿下,恭喜您攝政朝廷,獨掌大權。」
陳韶和蔣琬幾個人也是一起恭喜。
朱祁鈺擺擺手,道:「好了好了,此時陛下北征未歸,這事沒什麼好恭喜的。你們都坐下吧。」
隨即吩咐小太監端上幾碗茶水。
待眾人坐定,朱祁鈺問道:「元寧,你哥哥的喪事辦完了?」
陳韶收斂起笑容,略帶悲傷地道:「是啊!昨日辦完的。」
朱祁鈺轉頭看向陳涇道:「武應,寧國公的事情也完事了?」
陳涇點點頭,沒說話。
譚裕大咧咧地道:「殿下,咱們多日未見,您提這些不開心的事幹嘛?不如您和我們一起去儒林苑喝點酒如何?」
朱祁鈺瞪了他一眼,道:「譚佑中,你給我閉嘴。」
說完轉向其他幾人道:「此次陛下北征,寵信王振,導致幾位的父兄家人遇害,本王對此深表歉意,還望幾位節哀。」
眾人連稱不敢。
不過朱祁鈺話風一轉,問道:「但是如果有機會替幾位的父兄報仇,你們是否有膽量?」
蔣琬陳涇幾人聽了都沒明白朱祁鈺是什麼意思,譚裕這傢伙就更不可能明白了,只有陳韶比較聰明,隱約猜到了一點,便問道:「殿下的意思是有意出兵?」
「出兵?」譚裕聽到打仗,精神頭立馬上來了,連忙問道:「殿下何時出兵,帶上我唄!」
朱祁鈺沒搭理他,轉頭看向陳韶幾人。
蔣琬是個十六歲的少年,正是熱血的時候,立刻毫不猶豫地回答:「為國而戰乃武勛本分,殿下吩咐便是。」
陳涇也是年輕人,也和蔣琬一樣答道:「為兄復仇乃是在下畢生所願,殿下但有驅馳,武應莫有不從。」
陳韶相對來說年齡大一些,想了想問道:「殿下是打算直擊也先?」
朱祁鈺搖搖頭,道:「也先勢大,兵鋒正盛,不可取。」
「況且目前大明也沒有足夠的兵將,宣大守衛尚屬困難,哪來的兵力和也先拚命。」
聽了朱祁鈺一番話,眾人都安靜下來。
半晌,陳韶抬頭問道:「殿下是打算出一偏師偷襲?」
朱祁鈺點點頭,道:「卻是如此。」
譚裕急道:「也先數萬騎兵,又是新勝,此時偷襲瓦剌必輸無疑啊。」
陳韶倒是眼睛亮了起來,試探著問道:「殿下是打算去草原?」
譚裕一聽,精神頭又回來了,興奮地說:「好主意,此時瓦剌軍力基本上都在宣大,草原上兵力空虛,沒準真能做到冠軍侯當年所為。」
幾個人都是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