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瑟瑟的墓地,哪怕出著太陽,這裡仍是寒冷的。夏千初接連兩天都來,停車場的大叔都認得她了,「喲……來啦!」
昨天來的時候夏千初跪地上膝蓋老疼了,今天帶了個蒲團,膝蓋沒那麼痛了。
「二師兄,我給你帶了炸醬麵還有紅燒肉,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到?」
「朱易辰,你個大騙子!你最好想到一個能另我滿意的解釋,否則等我下來了一定跟你沒完!」
「那麼多年來,你一直都聽我的,為什麼這次不聽了?我說過你不欠我什麼,報恩的話前些年早報完了!這次更好!你就這麼悄悄地把你的心給我了!你問過我嗎?經過我同意了嗎?臭小子……」
夏千初壓抑了三天終於放聲哭了出來,淚如雨下。原來,一個人傷心到極致,身體會發抖,心會炸裂般痛疼,哭久了會嘔吐,大腦缺氧昏沉沉的,抽泣聲難於止住,放肆哭過後終究還是會迎來平靜的。
「朱易辰,我恨你!」
「謝謝你!謝謝你給我的愛!如果有來世我們不要再遇見了!若非要遇見,換我來愛你吧!」
「你知道嗎?你介紹的沈醫生很好,他沒讓你失望。我們……談戀愛了,他……還跟我求婚了,我……」
老一輩人流傳下一個說法,說墓地的天氣是最難預測的,它是陰陽交接地,所有的一切都歸陰界管。剛還晴空萬里,轉眼就烏雲遮天,颳起了大風,漸漸撒下了雨。
夏千初仍定定守在朱易辰墓前,她仰面朝天,淋著雨。
愛你的人時刻都關注著你、追隨著,就像當年朱易辰那樣,他嘴上不說,可行為總是暖人心窩的。
夏千初突覺頭頂一黑,冰冷的雨滴被阻斷,她睜眼一看,是把黑色的傘,撐傘的人是沈嘉許,他暴露在雨中,他們都成落湯雞了。
「你怎麼來了?你不是上班嗎?」
「嗯,我是去上班了,不過是去調休的。」
「啊?」
「走吧!我們明天又來。」
他牽起她的手,她沒有拒絕他,跟著他離開了。
沈嘉許車裡,夏千初抖著頭上的水,沈嘉許開了暖氣,遞上乾淨的毛巾給她擦水。夏千初很佩服他車上總備著毛巾,而且還都是全新的。他們剛熟悉那會兒,她還懷疑過他是毛巾批發商呢。
「你車上怎麼總有新毛巾?大中小號都有!」
「因為我是醫生。」
夏千初一頭黑線,抿抿嘴擦著身上的水。
「你知道你這樣像什麼嗎?」
「什麼?」
「殺人犯。」
「啊?」
「電視劇都這麼演啊!兇手殺了人,用自己的車裝載屍體到荒郊野嶺棄屍。然後就是用這種白毛巾瘋狂的洗擦血跡,接著一把火全燒了。」
沈嘉許伸手敲敲夏千初的腦袋,又是那個讓夏千初屈服的寵溺語調,「你那小腦袋瓜能不老想電視劇嗎?」接著他的手滑到了她的臉上,溫柔地輕撫著,他們就這麼安靜地看著彼此,世界也安靜了,一切還是這麼美好。
雨停了,夏千初咳咳兩聲,「走吧」,接著開門下車。
「你去哪兒?」
「我開車了。」
「哦。你開前,我在後面保護你。」
第二天一早,沈嘉許就來接夏千初,昨天稍找回了點之前的感覺,結果夏大小姐一覺醒來后又變回了前幾天乾癟癟的樣了,沈嘉許扣扣腦門發動車走了。
沈嘉許給朱易辰準備了三個袱包,在香紙焚燒區一把火全化了。夏千初瞅瞅他,「我前兩天燒過了。」
「那是你的,這是我的。」
沈嘉許淡淡地語氣讓夏千初聽了想揍他,這個語氣不對,他不該是這個語氣。
他們來到墓前,沈嘉許鞠了三個90°的躬,接著放上吃的,盤腿坐下了。
「你還記得我嗎?沒想到我們第二次會是在這兒。」一聲嘆息。
「你知道嗎?你給我的第一印象不錯,你善良、孝順、堅強、虛心,你還很博愛。謝謝你在最後關頭選擇相信我,還把小初介紹給我。譚月告訴了我你們的故事,我很感動,更敬重你。小初護你了一世,你何嘗不是呢?小初的開心幸福是你一生最大的心愿,現在,我來了。」沈嘉許喚了口氣,剛嚴肅的語氣轉為了輕鬆,就像他們很熟很熟一樣。
「我告訴你呀!我可沒你那麼博愛,我不是替你照顧、保護小初,我是愛她!你放心把她交給我吧!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聽小初你喝啤酒,我陪你喝一杯。」
夏千初拉住沈嘉許,「酒後不能駕車!」
沈嘉許挑眉,「知道啊!不是還有你嗎?」
「你……」
夏千初跪在一旁苦笑不得的,這個醫生你說他厲害吧,他確實有幾把刷子;你說他真誠吧,他做的比她好很多。
離開墓地后,沈嘉許搜了條路線讓夏千初跟著走,夏千初滿頭問號,「這是去哪兒?看樣子像……荒山野嶺。」
「嗯,就是荒山野嶺。」
「去哪兒幹嘛?」
「反正不是棄屍,到了你就知道了。」
女司機駕駛技術確實不如男的,在上山路前,夏千初停下了,前方道路崎嶇,黃色塵土飛揚,山路中間還有條深深的溝。
夏千初趴在方向盤上說:「沈醫生,要不換你開吧!我沒本事上去。」
「行吧!換吧!」
男司機就是男司機,車子輕微搖晃著就開到了空曠的山頂。
沈嘉許遞給夏千初一張紙和一個信封,「爺爺過世后,爸爸常帶我來這兒,爸爸說這裡是天堂最近的地方,寫下想和爺爺說的話,系在風箏上就能送到天堂。你寫吧!我在外面等你。」
「你不是醫生嗎?你還信這個?」
「醫生也是有感情的。」沈嘉許像撫摸愛寵一樣,摸了摸夏千初的頭,轉身下車了。
夏千初撲哧輕笑出了聲,偏頭望望沈嘉許,「謝謝你,沈醫生。」
和沈嘉許在一起確實很舒服,不僅是因為他聰明,看事物透徹,最重要的是,他懂她,他尊重她。
夏千初下了車,沈嘉許早已調好了風箏,繫上了信封,帶著她放飛了風箏。風箏線全部放完后,沈嘉許遞上剪刀,「剪掉了,風箏就能到天堂了。」
夏千初知道這不可能,又不是仙俠劇,但她還是剪掉了風箏線,含笑看著他,「謝謝你。」
他們晚上來到貫穿整座城的河流入海口,沈嘉許遞上一個河燈,「爸爸說風箏負責傳信,河燈負責傳遞思念。」
夏千初接過河燈點點頭,「等我。」
夏千初放走了河燈,一直注視著直到它消失在視線里。她回頭看看他,他站在一盞幽暗的路燈下,可她卻看得很清楚,他的眼底閃著點點星光,他的眼睛是如此明亮乾淨。
他送她回了家,輕吻了她的額頭,同她溫柔地道了一聲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