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天色未晚

  結束期末考的傍晚，裴橘里見到一個星期以來難得見到的天晴，這個冬天的雨屬實有點多。向欣榮出了考場和她還有楊維諾遠遠的招了個手以示再見，就坐上摩托車不見蹤影。

  身體依舊覺得昏昏沉沉，晃晃腦袋一股反胃的感覺湧上來，裴橘里伸手扶住旁邊的柱子，緩了一下。

  「怎麼了？還好嗎?」

  「問題不大，不是很想回家，我們去玩吧!」裴橘里抬起頭笑了笑，手指著車棚，白著一張臉神色卻又是飛揚的。楊維諾拍拍她的頭，」那走吧，要是有什麼不舒服就立刻和我說啊!」

  兩個人說是出去玩，其實來來去去地點也就是在圖書館和公園閑逛里切換，剛入冬的時候三個人去了郊區的公園，幾個神神叨叨的老人看樣子是信了邪教一類的事，硬拉著她們的手不放，講一堆永生理念。嚇得她們很久都沒有再去過，但是現在兩個人的車停在圖書館又覺得很乏味。

  」走吧吃板栗吧。「

  楊維諾面無表情的把車掉了個頭，看錶情裴橘里感覺可能此刻她比自己更不舒服，她大笑著跟著把車掉了個頭，剛認識的時候楊維諾是個小甜心，每天笑盈盈的和你打招呼分享都遇到了什麼好玩的。久了之後，整個人原形畢露，對著裴橘里和向欣榮日常獃滯。

  兩個人大概五分鐘之後對著很瘦小要價又高的板栗無語凝咽，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錢包，坐到旁邊的小石凳上吹著冷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你寒假幹嘛？」

  「找下兼職打工，有時間就把作業給做了。」

  「有人收童工嗎？也不怕被抓。「

  「檢查的人來了，說是老闆的親戚就好了，你幹嘛？明天回家嗎？」

  裴橘里玩著衣服下擺的小吊墜，突然覺得風變大了，縮縮脖子，整個人卷在一起回答楊維諾:」不啊，我爸媽今年回來過年，我就在我大伯家等過年的了。「

  六點多的時間，買板栗的旁邊就是一個大集市，兩個人在巷子里，外面時不時會傳來吆喝的聲音。突然楊維諾戳了戳她的胳膊，巷子轉彎的地方有一個和她們一樣穿著初中校服的女生在抽煙。

  長的很漂亮，裴橘里這樣想著，猝不及防的就和那個女生對視上了，連忙低下頭。偷偷看見女生走遠兩個人才暗暗的感嘆了一句。

  」抽煙啊……」

  冬天夜晚來的快，剛才還一片清明轉眼就已經到了催促人回家的天色。兩個人從小都是乖乖牌，前幾天學校附近才發生鬥毆的事情，又看見有人抽煙，潦草告個別就各奔東西了。

  大概是風吹的有點久了，裴橘里當天晚上就開始微微發燙了。董慧一大早上去料理自家的菜園了，裴世月學校的課程還要三四天的時間才結束，等中午裴世月回到房間才發現睡到迷糊的裴橘里。

  測了測體溫38.5°，裴橘里被拖起強撐著吃了午飯。她躺在床上聽見裴凌勇回來匆匆叮囑董慧帶她去看醫生，又接了個電話就開車出去了。身體像是一直往下掉，沒有結束的盡頭，重重的砸在床上。裴世月上學之前準備了藥片給她吃，但是一吃藥片就會反胃的厲害，裴世月吃了葯之後又在廁所把午飯吐得一乾二淨。

  下午兩點半董慧結束午休，在出發去醫院之前又給裴橘里量了一次體溫，體溫計上的水銀刻度已經去到了40°。後來有一陣子南北方的比較又開始熱門起來，裴橘里對南方的風無孔不入的說法深感認同，坐在去醫院的摩托車上，濕冷像是要鑽進骨髓。她捏緊董慧大衣的下擺，似乎所有女生當了母親之後身上都會有一種讓人安寧的氣息，董慧身上有，楊蘇潔身上也有。

  想到楊蘇潔，裴橘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重感冒的原因鼻頭髮酸。

  當初選學校的時候有三個備選，需要更多錢的市裡的好學校，不需要更多錢的鎮里的好學校，還有姨媽在的縣上的同樣不需要那麼多錢但是不太好學校。

  「但是你要去你大伯家住，你可以嗎?」楊蘇潔拍拍裴橘里的頭問她。裴橘里長到十二歲，這個大伯的面也就看過兩三次，害怕和膽怯其實從做決定那刻就一直都有。但是她知道楊蘇潔想她怎麼選，她也知道，如果她開口要去市裡的中學，楊蘇潔也會扭頭就去再找一份工作去供她上學。

  「但是那是你媽媽啊，裴橘里你怎麼捨得。「裴橘里在日記本上這樣寫，於是拎著行李就離開家回到了徐溪鎮讀書。

  做決定是很酷的，乖乖牌裴橘里又被媽媽家的親戚誇讚了一堆。這種打落牙齒和血吞的事裴橘里後來也做了不少，十二歲的裴橘里只是在她的年齡範圍內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治癒這個決定帶來的副作用卻不是做決定那兩秒可以完成的。

  十二歲薄薄的幾句誇獎，裴橘里用了一整個少年時代去背負它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