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鳳西歌順勢揉揉前額上的發際,麵對獨孤夢的時候他的氣勢陡然消減,和聲道,“不不不,是在下枉做小人,實在汗顏。兩位姑娘今天受驚了,我送你們回去吧。”


  碧吟霜眼睛一眯,直接拉住獨孤夢的手,拒絕道,“不用你送了,你最好還是找輛馬車來,把塔樓上的修崖先送回去。他剛剛用了天輸一指,又受到今世真光的驚嚇,精神力有些受創,我已安撫他睡下,不過這兒可風涼,應該馬上送他回別館休息才行。”


  在嚴冬清晨凜冽的寒風裏,一個長身玉立,英姿颯爽的少年俊彥,悄然推開這荒村裏惟一的小客棧那扇白楊木板的店門,牽出他那視若性命般火紅似的名駒,仰天長長吸了口氣,寒風很快就襲入他火熱的胸膛裏。


  他嘴角掛著一絲混合著傲慢和譏諷的微笑上馬,雪地上留下一連串蹄痕。馬鞍旁掛著的兩件沉重的物件,雖然被嚴密地包在油布裏,然而當它們撞擊著馬鞍或是馬鐙時,仍然發出一陣陣聲音,這種聲音,足以讓人聽出是屬於兩件鐵器撞擊的聲音。


  他,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為此刻根本沒有任何人願意冒著寒冷站在這晨風裏;但若有人知道他是誰,情況可能就大不相同了。


  他,就是近年來江湖上聲名赫赫的鐵戟溫侯呂南人,而他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博得如此盛名,是有其原因的。


  一匹稀世罕有的寶馬,一身絕頂的軟硬功夫,再加上兩件奇門兵刃——寒鐵雙戟,使得他在幾年內擊敗了所有想和他為難的武林人物,其中當然不乏許多知名高手。


  另外,他英俊的儀表,使他贏得了當時武林第一美人薛若璧的青睞,於是鐵戟溫侯和銷魂夫人成了武林中最令人羨慕的一對佳偶。當然,和羨慕永遠分不開的兩個字,就是“忌妒”。


  此時,像往常一樣——


  鐵戟溫侯呂南人瀟灑而鬆散地騎在他那匹馬上,馬蹄如飛,他的右手堅定地抓著韁繩,馬的美麗的鬃毛在寒風中飄浮著。


  人馬過處,掀起一陣混合著雪和泥沙的塵土,鐵戟溫侯英俊的麵孔和閃閃發光的眼睛,看來很容易使人想到昔年叱吒風雲的溫侯呂布,難怪他永遠不願意單身上路,因為他生怕江湖一些未婚女子的糾纏,也許是這種糾纏他遇見得太多了吧。


  但是——


  為什麽他此刻孤身而行?和他時刻不離的銷魂夫人薛若璧哪裏去了?為什麽在他慣有的笑容後麵,竟隱隱藏著一片陰霾?

  到了保定府,他並不進城,隻是在城門外兜圈子,像是故意吸引別人的注意,他甚至將本來包在油布裏的寒鐵雙戟拿了出來,機械地拿在手上搬弄。


  果然,不一會兒,保定府裏就傳出鐵戟溫侯在城外徘徊的消息,城裏的一些武林豪士都非常奇怪,他這是為什麽?

  這當然是有原因的,因為他那張清俊的臉上,此刻還有些期待的神色。值得他期待的事物,應該是非常奇異的吧?


  “前麵就是文廟前的城門口了。”他在心中暗忖著,卻仍然不策馬進城,隻是在護城河外漫無目的地慢慢讓馬踱著,兩隻炯炯有神的眼睛,不時地望著那敞開著的保定府城門。


  果然城門裏風也似地衝出來幾匹健馬,略一張望,立刻向他所在的方向奔馳過來,他望見馬上的騎士中,有一個竟穿著金色的衣服的人,傲慢的嘴角,難以覺察地微笑了一下。


  那群健馬到他身前半箭之地停下,馬上人齊下馬,一個黑衣壯漢牽著馬遠遠地走開,另外三個穿著藍色衣服的漢子,隨著那金衫人大踏步向呂南人走了過來,步履穩健,武功根基都不淺。


  尤其那金衫人,是一個矮胖的老者——說他是老者,也許還太早了些,但他麵上鬆弛的皮肉,卻令人看起來會在他的真實年齡上加了十歲——他每一踏步,都像是一隻巨象似的,使人不能不為他這種沉重的腳力所驚異。


  “這是誰?”呂南人忖道:“朱砂掌尤大君?不錯,他正合我的用場。”


  看到此人,他竟似非常高興,那是為什麽?

  他動也不動地坐在馬上,那四個人到了他麵前,立刻散開,讓那金衫的胖子——朱砂掌,穩如山嶽地站在他麵前。


  “想不到吧?”呂南人笑道:“想不到我會從江南跑到此地來吧?”


  尤大君的臉上,果然有驚疑的表情,但卻被他臉上已經鬆弛了的肥肉掩飾得很好,他沉聲說道:“的確奇怪。”


  他故意在聲音裏放進些寒意道:“隻是我奇怪的並不是你跑到這裏來,而是你居然還敢在此露麵。”


  呂南人仰天長笑了起來:“我為什麽不敢露麵,難道我還怕你們?”


  他的臉上漸漸罩上了一層寒霜,說道:“你們叫我呂南人無家可歸,我也叫你們不得安寧,我在江南你們的老巢鬥不不過你們,難道在這裏我還怕了你們幾個鼠輩!”


  尤大君立刻大怒,臉漲得通紅,兩邊的太陽穴越發鼓起了,“好!好!”他厲聲道:“我姓尤的就叫你看看咱天爭教在兩河的力量!”


  略為停頓了一下,他似乎覺得所說的話還不夠表示他的尊嚴,於是又加了句:“好朋友不去逃命,還想和天爭教較較勁,那敢情是活得不耐煩了!姓呂的,你下來,讓咱教訓教訓你!”


  呂南人又是一陣長笑,隨著笑聲,他靈巧而快捷地下了馬,將手中的雙戟一分,那麽沉重的兵刃,在他手中竟像草芥似的。


  “朋友,廢話少說,亮‘招子’,動手吧!”他沉聲喝道。


  “我姓尤的動手,還沒有用過兵刃。”驀地,尤大君厲喝一聲,也未見他作勢,手掌一揚,一晃眼便已躥到呂南人麵前。


  他掌心血紅,呂南人心中一動,忖道:“這廝的朱砂掌竟已有了九分火候。”


  冷笑聲中,腳步一錯,竟將掌中雙戟拋在地上。


  “跟你這種鼠輩動手,大爺也用不著動用兵刃。”呂南人也厲聲道。


  這話果然使朱砂掌更為激怒,揉身進步,一掌向他天靈蓋劈下。


  掌風呼呼,掌力的確驚人,呂南人卻似不敢硬接,一晃身閃了開去,朱砂掌暴喝連連,錯步轉身,又撲了上來。


  朱砂掌稱雄兩河多年,在武林中論掌力,已可數一流人物,是以在威懾武林的天爭教裏,也占著極為重要的地位。


  隻是他掌力雖雄厚,身法卻不甚靈便,雖然他這種足以開山裂石的掌力,已可彌補他身法上的不足;但若真遇到絕頂高手,便要吃虧,這點他自己也極為清楚,是以他此刻掌掌都是殺機,而且都用上了九成功力,存心將這年紀雖輕,在江湖上卻已負有盛名的鐵戟溫侯斃於掌下。


  掌風如山,掌影如雲,風雲之中,鐵戟溫侯看起來已無還手之力了!在旁邊虎視眈眈的三個藍衣人,此刻麵上都露出了喜色,不約而同地忖道:“這姓呂的一丟下兵刃竟這麽不濟事。”


  欣喜之中,卻又不禁有些後悔。


  “早知道我們上去是一樣地將這姓呂的收拾下來,是何等露臉的事!教主知道了,怕不把我們連升幾級?”他們貪婪地望了尤大君身上的金衫一眼,忖道:“那麽我們也可以穿上金衣裳了。”


  他們在心中搞鬼,尤大君臉上又何嚐不是喜形於色,掌招更見狠辣,恨不得一掌就將呂南人置之於死地,這除了天爭教和鐵戟溫侯之間的仇怨之外,還有一份他自己想借著擊敗名傳四海的鐵戟溫侯,而使自己在武林中更增長幾分聲望。


  他雖然很明顯地占了上風,但一時半刻之間,卻是無法取勝。又是十數個照麵過去,鐵戟溫侯身手似乎越發不如先前靈便了。


  朱砂掌精神陡長,倏然使了個險招,“怒馬分鬃”,雙掌一分,胸前空門大露。呂南人嘴角又閃過一絲難以覺察的微笑,搶步進身,駢起雙指,朝他左肋的“期門”穴點去。


  “這小子果然上當了。”這念頭在朱砂掌心中一閃而過。他暴喝一聲,胸腹一吸,呂南人的手指堪堪夠不上期門,就在呂南人撤招退步之間,尤大君手掌一翻,砰地擊在他胸膛上。


  朱砂掌以掌力稱雄武林,這一掌力道何等之強,鐵戟溫侯狂吼一聲,雙腳點地,箭一般地掠了出去。靈巧地掠到那匹始終等候在旁邊的靈駒鞍上,雙腿一夾,一支箭似的躥了出去。


  “這小子輕功倒不弱。”朱砂掌一掌得手,心中狂喜,雖然轉過這個念頭,但卻未去想人家的輕功怎會如此高明。


  另三個藍衣人怒喝聲中,都追了過去。但瞬息之間,鐵戟溫侯人馬都已掠出很遠。


  尤大君得意笑道:“這廝中了我一掌,焉能還有命在?”


  他狂笑道:“我們慢慢追去不遲,就等著去收他的屍好了。”


  以朱砂掌尤大君的掌力而言,他此話倒並非是誇口之語,另三個藍衣人,自然也相信,隻是他們卻不知道,事情實出於他們意料之外!

  鐵戟溫侯風也似地奔馳了一陣,忖量已將他們拋下很遠,便在一個荒僻的地方倏然住了馬,極快地翻身而下。


  他目光四轉,確定了此處除他之外,再也沒有別人的蹤跡。再看護城河,上麵雖結著冰,但尚未結成一層,隻是在河上浮著些冰塊,於是,他似乎頗為滿意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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