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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隻走妖道

  獨孤夢呼了一口氣,給她一個堅信無疑的眼神,毅然轉頭,“成丘,小丫頭小弟弟,快跟我走,這裏不安全了。”孩子們四散在各處,她行動不及,便禦起飛劍,一劍一個的把人拖走。


  獨孤夢光鮮的衣角剛剛隱沒到一堵牆後麵,今世真光就猛地跳到碧吟霜眼前,怒喝,“啊哈!要不是本座多留個心眼,真被你們兩個小丫頭騙了。另一個呢?”


  “另一個在不在有多重要?”碧吟霜以雙眼直視著他,精神陡長,“謝謝你回頭來送死,你這次愚蠢的決定沒有後悔藥可吃了。”


  “憑你?嗬哈哈哈……你現在體內的元力連原本的一成都不到,本座吹口氣的工夫你就化為飛灰了。”


  “也不怕閃了舌頭。”碧吟霜妖魅的道,“剛才弄得煙塵滾起,整座鹹安城都能聽到動靜,你原來是在吹灰啊。我這兒有一把火,你試試吹不吹得滅吧!”


  她停下諷刺的話語,單手平放身前,微一沉寂後,一縷幽深的火苗翻騰而出。


  在這裏施展血日神功,必定引來不少人注目,碧吟霜如今的控製能力雖然比當初強過很多,但苦於身體能力有限,能不讓火勢擴散到城內就不錯了,這座玄家祖宅卻是無論如何也保不住了。


  隨著指節的緩緩擺動,妖炎熾熱的溫度將周圍的空間灼得略微扭曲。今世真光瞳中閃著譏笑的神情,並未有絲毫緊張,下一刻,反倒是地上的兩把誅邪劍率先向他攻去。


  碧吟霜手裏的火苗騰得泯滅,回頭道,“你怎麽回來了?”


  卻是獨孤夢靜靜走上前,指尖指向某處,“我給他們指了一個安全的地方,讓他們自己找去了。那些孩子是玄家的,而姐姐是我的。”她說這話的時候,頗為稚嫩的臉上似有一抹瘋狂在燃燒。那是決絕,也是推不開的堅定。


  碧吟霜驚駭的望著她,心底的茫然當即收攏,沉聲道,“既然來了就不用多說。我們聯手。”


  “嗯。”獨孤夢一頷首,擺出禦劍的架勢。


  她的笑容中充滿了羞澀和歉意,臉紅得就像是雨天的晚霞。


  他卻希望再撞見她一次,因為她實在是個很迷人的美女。他卻並不是個道貌岸然的君子。


  第二次看見她,是在一家飯館裏。


  他喝到第三杯酒的時候,她就進來了。看見他,她垂下頭嫣然一笑。


  笑容中還是充滿了羞澀和歉意。


  這次他也笑了。


  因為他知道,他若撞到別的人,就決不會—笑再笑的。


  他也知道自己並不是個很討厭的男人,對這點他一向很有信心。


  所以他雖然先走,卻並沒有急著趕路。


  現在她的馬車果然已趕上了他,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有意也好,無意豈非更有趣。


  他本是個浪子,本就喜歡流浪。在路上,他曾結識過各式各樣的人。


  那其中有叱吒關外的紅胡子,也有馳騁在大沙漠上的鐵騎兵,有瞪眼殺人的綠林好漢,也有意氣風發的江湖俠少。


  在流浪中,他的馬鞍和劍鞘漸漸陳舊,胡子也漸漸粗硬。


  但他的生活,卻永遠是新鮮而生動的。


  他從來預料不到在下一段旅途中,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會遇到些什麽樣的人。


  風漸冷。


  纏綿的春雨,忽然從春雲中灑了下來,打濕了他的春衫。


  前麵的馬車停下來了。


  他走過去,就發現車簾已卷起,那雙迷人的眼睛正在凝視著他。


  迷人的眼睛,羞澀的笑容,瓜子臉上不施脂粉,一身衣裳卻豔如紫霞。


  她指了指纖秀的兩腳,又指了指他身上剛被打濕的衣衫。


  她的纖手如春蔥。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車廂。


  她點點頭,嫣然一笑,車門已開了。


  車廂裏舒服而幹燥,車墊上的緞子光滑得像是她的皮膚一樣。


  他下了馬,跨入了車廂。


  雨下得纏綿而綿密,而且下得正是時候。


  在春天裏,老天仿佛總是喜歡安排一些奇妙的事,讓一些奇妙的人在偶然中相聚。


  既沒有絲毫勉強,也沒有多餘的言語。


  他仿佛天生就應該認得這個人,仿佛天生就應該坐在這車廂裏。


  寂寞的旅途,寂寞的人,有誰能說他們不應該相遇相聚。


  他正想用衣袖擦幹臉上的雨水,她卻遞給他一塊軟紅絲巾。


  他凝視著她,她卻垂下頭去弄衣角。


  “謝謝你。”


  “不客氣。”


  “我姓白,叫白玉京。”


  她盈盈一笑,道:“天上白玉京,五樓十二城,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他也笑了,道:“你也喜歡李白?”


  她將衣角纏在纖纖的手指上,曼聲低吟:

  “我昔東海上,勞山餐紫霞,


  親見安期公,食棗大如瓜,

  中年謁漢主,不愜還歸家,

  朱顏謝春暉,白發見生瀝,

  所期就金液,飛步登雲車,


  願隨夫子天壇上,

  閑與仙人掃落花。”


  念到勞山那一句,她聲音似乎停了停。


  白玉京道:“勞姑娘?”


  她的頭垂得更低,輕輕道:“袁紫霞。”


  突然間,馬蹄急響,三匹馬從馬車旁飛馳而過,三雙銳利的眼睛,同時向車廂裏盯了一眼。


  馬已馳過,最後一個人突然自鞍上騰空掠起,倒縱兩丈,卻落在白玉京的馬鞍上,腳尖一點,已將掛在鞍上的劍勾起。


  馳過去的三匹馬突又折回。


  這人一翻身,已輕飄飄的落在自己馬鞍上。


  三匹馬眨眼間就沒入濛濛雨絲中,看不見了。


  袁紫霞美麗的眼睛睜得更大,失聲道:“他們偷走了你的劍。”


  白玉京笑笑。


  袁紫霞道:“你看著別人拿走了你的東西,你也不管?”


  白玉京又笑笑。


  袁紫霞咬著嘴唇,道:“據說江湖中有些人,將自己的劍看得就像是生命一樣。”


  白玉京道:“我不是那種人。”


  袁紫霞輕輕歎息了一聲,仿佛覺得有些失望。


  有幾個少女崇拜的不是英雄呢?

  你若為了一把劍就跟別人拚命,她們也許會認為你是個英雄,也許會為你流淚。


  但你若眼看別人拿走你的劍,她們就一定會覺得很失望。


  白玉京看著她,忽又笑了笑,道:“江湖中的事,你知道得很多?”.

  袁紫霞道:“不多,可是——我喜歡聽,也喜歡看。”


  白玉京道:“所以你才一個人出來?”


  袁紫霞點點頭,又去弄她的衣角。


  白玉京道:“幸好你看得還不多,看多了你一定會失望的。”


  袁紫霞道:“為什麽?”


  白玉京道:“看到的事,永遠不會像你聽到的那麽美。”


  袁紫霞還想再問,卻又忍住。


  就在這時,忽然又有一陣蹄聲急響,剛才飛馳而過的三匹馬,又轉了回來。


  最先一匹馬上的騎士,忽然倒扯順風旗,一伸手,又將那柄劍輕輕地掛在馬鞍上。


  三個人同時在鞍上抱拳欠身,然後才又消失在細雨中。


  袁紫霞睜大了眼睛,覺得又是驚奇,又是興奮,道:“他們又將你的劍送回來了。”


  白玉京笑笑。


  袁紫霞眨著眼,道:“你早就知道他們會將劍送回來的?”


  白玉京又笑笑。


  袁紫霞看著他,眼睛裏發著光,道:“他們好像很怕你。”


  白玉京道:“怕我?”


  袁紫霞道:“你……你這把劍一定曾殺過很多人!”


  她似已興奮得連聲音都在顫抖。


  白玉京道:“你看我像殺過人的樣子?”


  袁紫霞道:“不像。”


  她隻有承認。


  白玉京道:“我自己看也不像。”


  袁紫霞道:“可是,他們為什麽要怕你?”


  白玉京道:“也許他們怕的是你,不是我。”


  袁紫霞笑了,道:“怕我?為什麽要怕我?”


  白玉京歎道:“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再鋒利的劍,隻怕也比不上美人的一笑。”


  袁紫霞笑得更甜了,眨著眼,道:“你……你怕不怕我?”


  她眼睛裏仿佛帶著種不可抗拒的力量,仿佛是在向他挑戰。


  白玉京歎了口氣,道:“我想不怕都不行。”


  袁紫霞咬著嘴唇,道:“你怕我,是不是就應該聽我的話?”


  白玉京道:“當然。”


  袁紫霞嫣然道:“好,那麽我就要你先陪我喝杯酒去。”


  白玉京很吃驚,道:“你也能喝酒?”


  袁紫霞道:“你看我像不像能喝酒的樣子?”


  白玉京又歎了口氣,道:“像。”


  他隻有承認。


  因為他知道,殺人和喝酒這種事,你看樣子是一定看不出來的。


  白玉京醉過,時常醉,但卻從來沒有醉成這樣子。


  他很小的時候,就聽過一個教訓。


  江湖中最難惹的有三種人——乞丐、和尚、女人。


  你若想日子過得太平些,就最好莫要去惹他們,無論是想打架,還是想喝酒,都最好莫要去惹他們。


  隻可惜他已漸漸將這教訓忘了,這也許隻因為他根本不想過太平日子。


  所以他現在才會頭疼如裂。


  他隻記得最後連輸了三拳,連喝了三大碗酒,喝得很快,很威風。


  然後他的腦子就好像忽然變成空的,若不是有冰冰冷冷的東西,忽然放在他臉上,他也許直到現在還不會醒。


  這樣冰冰涼涼的東西,是小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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