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章：背棺入城
她大概是有史以來第一個扛著棺材進門的魯城兒媳。
層層暖光從城頭灑落，照在碧吟霜臉上卻顯得寒冷。她黛眉微皺，總有下一刻就爆發的跡象。
城池上方高懸一塊金龍木牌匾，匾上書寫著三個剛勁有力的大字：工神魯。
這便是青鏊國第四大王爺的住處，這座城裏有近百萬人口，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一座商業中心，此時卻是緊閉著大門，沒有一個往來的客商。非但如此，便是連在外遛狗的行人都沒有一個，這要是放一群蚊子在此，保不準就得餓死了去。
“小姐小姐，魯城原本就是這樣的。”黃鶯拍了拍城門以後，一溜小跑轉回來稟報，“尋常無事的時候正是將門戶緊閉，但隻要有人叫門，城中守備馬上就會來開的。”
“你覺得你們家小姐就這麽好騙？”碧吟霜淺淺一笑，“今天這大門裏，恐怕連一隻鬼都不站著，要是尋常也是這般，魯城守城將士的活未免也幹得也太輕鬆了。再去叫門，就算是全都聚在城主府裏喝涼茶，也給我叫一個出來。”
黃鶯清清喉嚨，再一次小碎步跑過護城河。在城下喊了半天，直至衣衫濕透，依然無人答她。
她低頭走了回來，謹小慎微的道，“小姐，真的沒有人應門誒。”
碧吟霜抿抿嘴唇，目光平和，看來魯王爺是知道她今天要來，特意準備了這道閉門羹在桌。她側頭一瞥，眼中映出停放在城門口的棺材，心下訴道：這倒是好了，不管喪事喜事，這位王爺恐怕全都要趕不上了。
在棺材旁邊的翡翠丫頭走上來，憂心忡忡的道，“小姐啊，想是今天城中有事，王爺可能不知道您和少爺是今天回來。”
黃鶯口無遮攔的說到，“少爺都死成這模樣，要讓老爺知道說不定叫人放箭把我們射死在城下呢。”
“閉嘴。”碧吟霜截斷她的話，麵有不善的道，“你們家少爺隻是在棺木裏睡一會兒，那是掩人耳目的。不過真要是沒人認我這個魯家兒媳的話，他就得躺很久很久。”
黃鶯被嚇得縮回腦袋，嘟唇低語，“可人明明已經咽氣了，還能睡得醒呀？”
翡翠瞧她又要犯傻，忙即趕上來，拉拉她的袖口，“你不要再說話了，小姐說什麽就是什麽，再頂嘴，你想吃苦頭嗎？”
碧吟霜若無其事的走過她二人身邊，吩咐運送棺材的幾個馬夫把棺材解下馬車，而後，又以一把劍托著棺材底部，幾百斤沉的一座靈柩旋即浮空飛上了城頭。
黃鶯翡翠頓覺嚇人，半捂著眼睛，兩人異口同聲喊，“小姐，您這是要……”
“要什麽還看不出來嗎？你們在城外候著，我先進去給魯王爺送一杯媳婦茶喝。”碧吟霜最近的耐性是越來越差了，不待把話說完就一下騰躍到棺材上，淩空飛渡，眼看就要飛過城牆。
翡翠見狀，慌忙對著天空喊到，“小姐！魯城守備森嚴，城頭無人看守也是有機關的。”
碧吟霜充耳不聞，隻兩個呼吸的工夫業已進到城池內部。所謂的機關，不過是些毫無殺傷力的箭矢，在漫無目的的射了一輪後，已是偃旗息鼓。而以她的速度，便是一個裙角都不會被蹭到。
落地以後，碧吟霜用一隻手托住棺材，臉貼著棺木說到，“修崖啊，看來你家裏最近是遭了饑荒，魯城連一個人影都沒有，倒像閻王殿的分號。”
話音未落，臉上已是咧開一抹妖嬈的弧度。她目光盡頭飛來兩隻木鳶，每一隻上麵站著兩個高頭大馬的男人，胸前掛個“魯”字，腦門上均紮有兩條柳束，不似帽子，也起不到擋風的作用，如此奇異的裝扮跟一般青鏊百姓有著極大的不同。
那些人不到身前就齊聲大喊，“何人擅入城門？今日城中大比，請閑雜人等勿來騷擾。”
碧吟霜輕笑，“呦，終於出來活的了。你們魯城人就是這樣的待客之道嗎，小女子初來貴寶地，如何能知曉你們城裏發生的事。”
一個明顯比其餘三人要壯實一圈的大漢跳下木鳶，往前走兩步，做一個請的手勢，肅聲道，“貴客既然來了，就請歇歇腳，等明日再走吧。”
“怎麽，這意思是要扣下我咯？”碧吟霜抬起手掌，看了看自己的五個手指，三道無形劍氣從指尖迸出，她口氣惡劣，“憑你們幾個的身份，說句話都嫌多。叫真正能主事的出來見我。”
那大漢麵有微怒，把拳頭捏緊，欲以武力製裁，誰知手臂剛動彈一下就“砰”的一聲跪在地上，肩膀和膝蓋上的四個穴位紛紛爆開，也就是手腳全部失去了行動能力。在他身後的兩人也是一樣，隻剩一個身形相對瘦小的人好像沒什麽事，但也不由自主的要往地上跪去。
“不用行此大禮。”碧吟霜指尖一抬，那人就沒辦法再跪下去。她看著這一張顫抖得快要哭出來的臉說，“怎麽了小夥子，我有那麽可怕嗎？你還能動呐，不過僅能行走兩百步而已，不想死的話，速速照我剛剛說的去做。”
那人抹了一把汗水，低頭道，“是是……小姐稍待，我去叫大總管來。”他說完頓了一頓，沒等到下一句吩咐，就同手同腳的走到木鳶下麵，極為費力的爬上去，晃晃悠悠的往城內飛去。
碧吟霜在街頭空無一人的茶寮裏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卻一口都不喝，隻是聞著味道靜靜的坐了下來。
片刻後，一個依舊是奇裝異服的老頭迎了出來，他不乘坐木鳶，腳下踩著一輛獨輪車，速度倒是不慢。那個前去報信的小夥子就緊緊拽著獨輪車後麵的一塊木板，謹防掉下去。
碧吟霜隻聽見聲音就眯眼笑道，“老人家不用太趕，讓您身後的小夥子幫著踩兩腳。”
老頭爽朗的笑道，“呼呼，他哪裏敢啊，聽說走到兩百步就要喪命了去，一見到我啊就巴著不放嘍！”
碧吟霜冷哼，“膽子這麽小就別學人家當城防軍啊，敢隻身進魯城的難道會是小貓小狗。”
“太久未逢戰事，隻剩下官老爺架子了唄。”獨輪車穩穩停在茶寮外麵，老頭快步走下車來，見到碧吟霜已在起身恭迎，他也一拱手說到，“不愧是一箭射殺今世真光佛的墨家後人，老朽傑王府官家安道魯，有禮了。”
碧吟霜雖語氣輕漫，表情卻是有些頑皮的道，“這麽久才出來，我看不出有什麽禮。既然您是認得我的，那麽魯王爺也該知道我今天會來，緊閉著城門，是要留我和你家公子在外喝西北風嗎？”
安道魯笑容可掬的道，“大公子和少夫人都有飛行之能，怎怕被關在城外。此舉隻是避免眾多流名進城騷擾而已。”
“怎麽，這眾多的流名為什麽到了我眼前就一個都沒有了？”
安道魯被一句話噎住，他當傑王府官家三十餘年，還從未見過如此犀利的女子，那一雙眼睛裏似是散著洞察人心的光芒，叫人不敢仰視。當然前提是，以他的身高，俯視那都不可能，比之碧吟霜，他還矮了半個頭。
碧吟霜慧眸一閃，疑問道，“你還有廢話要說嗎？我看也沒有了吧，叫你們的人接下大公子吧。”
“大公子現在何處？”安道魯目中一呆，問完話後，方看見碧吟霜拍了拍身後的木板，那塊木板底下怎麽看怎麽像一尊棺材。他旋即張大了嘴，“不會是在這棺木裏吧！”
“您猜對了，”碧吟霜順勢一掌，將棺材打得飛離地麵，喝到，“接著。”
“哎呦！”還好安道魯這一身老骨頭尚有先天境修為，要不然半世英明就栽在這兒了。
他把棺材放好，喘勻兩口氣，在蓋板上一趴，忽然老淚縱橫，“大公子啊！大公子是死於何人之手？”
碧吟霜眨眨眼睛，狀若呆滯的說到，“你哭什麽，裏麵的人還沒死呢，隻是為了方便攜帶。”
方……方便攜帶？安道魯頓感頭腦一陣暈眩。
“這這……”他轉頭看看兩邊，在沒有太多人見到之前趕緊把眼淚擦掉，問到，“這到底是何緣故？”
碧吟霜擺出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態，欲說還羞道，“您還是趕緊把他抬回家照顧吧，以火雷山這又幹又燥的氣候，修崖要是暴露在外，不出一個時辰就真的死了。”
安道魯心驚，“那豈不是……”他心中算到，以他把人拒之門外耽誤的工夫，正好就是一個時辰。他在傑王府為奴六十載，可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處處都是反過來算計自己的。
碧吟霜眼睛眯得快看不見，笑問，“安官家，怎麽了？我隻是說如果暴露在外則撐不到一個時辰。修崖現在當然是不會有事，那可是我自己的老公呢。”
安道魯撫平心跳道，“姑娘可別再嚇唬老朽，那就快些回王府吧。”
碧吟霜淡淡的說，“是啊，這棺材如何開如何用，都隻有我一個人知道，而且以這個大小，也隻能從正門幹幹脆脆的抬進去。”
安道魯歎氣，“嗨，現在還顧那些做什麽，少爺的安危要緊啊。”
“是呢，”碧吟霜看他廢了九牛二虎之力還沒把這具棺材推上車，而旁邊的四個壯漢也都是一動不敢動的狀態，複又伸手托起了棺木，一邊說到，“我看以您的氣力，真的是一個時辰都不能入內了呢，還是交給我吧。”
“最好，那最好。”安道全心知是被立了一個下馬威，但也不能再說什麽。他本來是要以抽不出人手為由來把這個新任少奶奶擱在城外十天半月，沒想到自己在此倒是跌了一個大跟頭。
碧吟霜輕鬆的將棺木扛在肩上，又回頭衝四個戰戰兢兢的壯漢道，“已歇過一盞茶的時間了，你們三人現在都還能再走兩百步路。給我去往城外把我兩個丫鬟接進城裏，不論快慢都到魯王府門口等著我。往後，你們四人就都是我的護衛了。”
那四人一聽，下意識的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安道魯，安道魯擺著笑臉說，“姑娘，這於理不合啊。”
碧吟霜指著棺材，故作驕橫狀，“修崖說過，可以把魯家當成自己家來住。而在我墨家，使喚幾個奴才可是我墨幻兒六歲時候就能行使的權力。”
安道魯一臉無奈，默默扶起獨輪車，歎道，“那就暫且……回府吧。”
很多年以後他再想起這一幕，都會趾高氣揚的對人說，魯家最偉大的一個媳婦是我親自接進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