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章：師徒相聚
入夜以前，傾九瑾在玄家祖宅吃了晚飯。明日正好是玄慕青的七七之日，她準備留宿在此，代表玄空山的眾位長老送這位前任掌門最後一程。
在幾案上點了三株長明香，這時廳裏隻有碧吟霜和傾九瑾兩人，獨孤夢到院落後麵清理房間去了。
碧吟霜高昂著頭，看著玄慕青的畫像，隨口問到，“師父的死因，三長老有頭緒了嗎？”
傾九瑾搖了搖頭，眼眶中異常明亮，對碧吟霜說，“三姐開過一次天眼，想趁著七七之前召回魂魄來問問，可惜召回來的是個假魂。”
聽到“假魂”兩個字，碧吟霜隻是隱隱有些失望，因為這是原本就該預料到的。
非自然身亡的人，死後會變成假魂，這種魂魄渾渾噩噩，基本會馬上忘掉自己生前的事。而玄慕青死的時候定是經曆過一場大戰，元神被人震碎，便也隻能做個假魂了。
既然這件事情基本是沒有了頭緒，碧吟霜也不準備現在就說出玄慕青屍體的下落，這裏麵的牽扯甚廣，她可不想在什麽都沒弄清楚的情況下先把自己一頭卷了進去。
傾九瑾看碧吟霜聽完她的話後沒什麽反應，沉吟道，“看來你不怎麽傷心嘛，是因為本就知道你師父是死於非命，還是跟她沒什麽感情啊？”傾九瑾在玄山派中的身份是客卿長老，本就與玄慕青關係疏離，哪料碧吟霜也是和她一樣，頓覺十分無趣。。
碧吟霜在地板上撒了一些紙錢，淡淡說一句，“人死不能複生，我要為此傷心什麽，如果連都這都要難過，我這一年裏可不能有開心的時候了。”
傾九瑾伸出一隻手放到她肩膀上，心裏有些發虛的說，“那你就是怪我們在這一年裏將你放之不管嘍？”
碧吟霜向上瞅了一眼，漸入沉默。何止是這一年裏，曾經那麽愛她的師父們自那以後就再也沒有理過她呀，能把感情斷得這麽快，不愧為玄山九宿。
“在藏劍閣的日子裏，每一天都過得很艱難吧？”傾九瑾欲蹲下去一起燒紙，卻被碧吟霜揮手擋住，倍顯鬱悶的道，“其實我有去看過你的，雖然次數不多啦。但三姐每天都去的，她隻是口上不說而已。”
碧吟霜奇怪道，“她既然不說，你怎麽知道三長老每天都來看我？”
“唉……”傾九瑾斜著肩膀，抖抖腿道，“因為她每次去的時候呀，都要碰到五爺。”
碧吟霜皺眉問，“五爺，是晗師父？”
“是呀，是最寵你的晗師父。”傾九瑾表麵含笑，話語裏卻有點要哭的意味，“那時掌門喻令，誰也不能去探視你，原本隻道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誰料這個禁製一下就是一年。隻在這一年裏，我們幾個的武功都比往常三四年加起來的進步還要多，五爺新創了一套掌法，六哥也自創了一套新的劍術，四哥哥領悟了更高層次的潛影神功。他們整這麽多花樣，我以為都是要教給你的。”
確實，原來都是要教給碧吟霜的。但在那之後發生了太多事，大長老的瘋症不能控製，玄慕冰的野心越來越明顯，絕雲翎上的各位長老都各有各的難處，最終碧吟霜的魔門血脈暴露出來，誰都不敢再往前靠一步。因為多靠近一點，以後翻臉的時候心中就更痛一點。
“都是怕我了嗎？放心，我不會成魔的，也不會去與碧家人為伍，我的家人都在玄空山。”碧吟霜在地上的火光照耀下，淡淡說出這句話來。
傾九瑾笑了，笑得神清氣爽，直接把碧吟霜的臉扳過來，麵對麵的道，“呦，你也懂得真情流露啦。你就是欺負五爺寵你，在她那兒死命戳她的心，要是在我這兒敢放半句厥詞，瞧我不把你收拾了。”
碧吟霜的臉被她搓揉了幾下，心情卻比原來好得多了。
能這樣對她的也就隻有五長老和九長老了，玄空山的其餘長老們個個正氣凜然，隻怕不會待她如以前一樣了。
碧吟霜心中暗想：如果每個人都隻問感情不講正邪，我就可以得到比別人更多的幸福，隻是這樣的事情是不可能的。即便是九師父和晗師父在正道和她兩者間抉擇時，也會選擇正道吧，上輩子已經發生過的那些事都是鐵一般的證據。
時間仿佛凝滯，整間大廳中寂靜得針落可聞。
碧吟霜突然感覺身體裏有一股真氣在緩慢流逝，然後奇怪的把目光投向自己的手指間，竟是發現自己在流血。
她心裏一突，剛要提防這個不知不覺間出現的敵人，卻聽傾九瑾道，“東瞅西瞅的幹什麽呢，怎麽反應這麽慢？你在流血，還不趕緊擦擦。”
碧吟霜起身看往傾九瑾，這才發現對方手裏多了一碗東西，內裏的液體鮮紅，是血的顏色。
她捂著手指問到，“九師父，這一碗血不會是我的吧？”
傾九瑾無所謂的道，“是啊，我聽說正道元血和魔道元血處在同一個容器裏時會相互製約，相性差異大的更會像放煙花一樣打得無比激烈，想試試是不是真的。奇怪了，為什麽還不打呢，難道是因為你們姐妹間有著血緣關係的緣故？”
“你還取了誰的血？”碧吟霜歪頭看著，不敢承認的問到。
“獨孤夢的呀。”
“天呢，那她現在是不是也在流血？”碧吟霜語速一下子加快，料來獨孤夢與她一樣正在那兒發呆，趕忙要過去提醒。
傾九瑾把她一把揪住，解釋道，“我為那小妮子放了一管血之後已經替她止過血了，她恐怕連一點知覺都不會有。”
碧吟霜點點自己的手，“那為什麽不替我止血？”
“人家那是細皮嫩肉的，我當然要親手幫她止血，你這皮糙肉厚的，流的還是魔血，能多灑一點是一點嘍。”傾九瑾滿不在乎的道，“再說止血這種小事自己不會嗎？瞧你那委屈樣，要哭兩聲嗎？”
碧吟霜隻把兩眼一閉，深吸一口氣。
“幹什麽，還要做準備活動嗎？”傾九瑾又是嬉笑著問。
這幾聲漫不經心的話語，殊不知已讓碧吟霜感到鼻子濕濕的。她是真的要哭了，不是因為被放了一碗血，而是眼前的場景叫她回憶起曾經與七位師父相處的日子。
那時候她還很小，多位師父雖然疼她，每次來找她時卻是除了一本正經的教武功，並不會做別的事。可九師父不同，總喜歡在她跟別的師父學武的時間段前來插科打諢，教她開溜，到樹上掏鳥蛋，去山裏打野味，還有幾次出格的，曾經火燒藏經房、水淹煉丹爐，次次把不知情的二長老氣得吹毛瞪發。她也是因此才以為師父們跟玄山派的長老有著不大不小的冤仇，導致以後永遠不把這兩撥人的身份聯係在一起，如今想到，純粹隻是九師父愛戲弄人而已。
碧吟霜如在迷夢中，傾九瑾看到她這種狀態，皺眉道，“怎麽了丫頭，你今天很反常啊。”
“我在準備哭嘛，隻是好難哭出來。”
傾九瑾在她額頭一點，嗔道，“你也跟五爺一樣變傻了是吧？碧家人的血就這麽寶貴，就掉了幾滴你還要貢獻眼淚出來陪葬？還是你在練某種不能失血的神功啊？那就真的糟了，師父隻能把頭賠給你了。”
“沒有的事，你把頭賠給我，我才更要哭了。”碧吟霜捏住鼻子，止不住有些凝噎。她心裏有些發蒙，覺得自己一定是病了，心病腦病，患了多愁善感的重症。自己明明是個妖女，為什麽會被這些師徒情分所感動，這不正常，必須改。
傾九瑾笑了笑說，“你這丫頭不傻嘛，你師父我的頭可得留著天天吃飯用呢，賠給你了你就得天天喂。所以，可別哭得太大聲哦。”
“知道了，送給我我也不要。”碧吟霜呐呐道。她突然發現自己的聲音竟是透著滿滿的女孩子氣，像重新回到了小時候，一如三四十年前那樣的無憂無慮的。
她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極為古怪，不知要怎麽麵對，不知怎麽麵對這個渴望親情的自己。
還好傾九瑾並不是一直注意著碧吟霜，不然必為此種變化而感到奇怪。她的眼神多數時間停留在那口手中的碗裏，觀察了好一會兒後，她疑心道，“這麽久了都毫無反應，難道是因為今晚沒有月亮？”原本隻是一時興起的無意之舉，這時卻激發了她極大的興趣。
碧吟霜也因這句話而把目光集中到碗裏，以她的經驗，也為這隻碗中發生的情況而感到驚訝。依照常理，就如血親間的血液會相溶一樣，正魔兩道的元血一旦相遇必會鬥到一起，而今這是極不尋常的。
傾九瑾忽然問，“丫頭，你信不信人定勝天呢？”
“什麽？”碧吟霜沒有注意到傾九瑾眼中那道狡黠的目光，隻呆呆的反問。
傾九瑾一改輕佻的語氣，手托著碗，如是一個哲人般，慢悠悠說到，“獨孤夢流的是玄家元血，必是正道無疑，而你是碧家人，流的是碧家元血，也是魔道無疑，但元血在人成年之後是會產生改變的，也許你的改變正是洗清魔性，重歸正途。”
碧吟霜心中猛地一緊，想到她這次重生以後提前了元血的進化，說真的，便是有不可控的改變也未必可知。前一世，她基本是廢了自己的碧家元血，連帶著使用碧家圓月死契的能力也一直未被開發出來，而今世必將好好利用這一切。
她頭腦之中思考的是武學方麵的事，也強逼著自己隻思考有關武學的事。但她的潛意識裏第一次被埋下了改邪歸正的希望，就在傾九瑾眸中掠過一抹狡黠的刹那。
元血相抗論：人類在萬年之前，每一個個體都僅是凡夫俗子，直到發現靈氣和元力等種種元素才進入修煉的大時代。當時的一些人由於某些特殊原因激發了體內亙古不變的霸王元血，這些人及他們以後的傳人分為兩種截然不同的煉血流派，一為正、一為魔，正道心善，魔道嗜血，正道元血傳人的武功越強道心越穩，魔道元血傳人的武功越強魔性越深，正魔兩相逢則不死不休，這是天定的規則，萬年來無人能夠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