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假手於人
碧吟霜的笑容有一點不同於以往，平日裏，她笑的時候是眯著眼，如今卻是睜大了眼睛在笑。雙眸中照出別人的惶恐，自得悠哉，其中綻放的是隻有少女戀愛時期才會有的光彩。
玄積辰好聲來勸，“侄女，你這事情做得太出格了。快給翡王子道歉，把人家的下巴安回去。”
好一塊拚接的積木呢，難道是誰的下巴都能切下再接回的？但和璧隋珠亂世頻出，紫霄宮確有這麽一門武功可以殘肢續借、肉身重塑，玄積辰正好有所耳聞。
然而碧吟霜幹出的事情便如潑出去的水，哪有人收得回來。
她五指一攏，將翡雲翳像條哈巴狗一樣的掛在空中，劍往地上一削，地麵瞬即整潔成一片，落在地上的下顎骨消失得無影無蹤。她話音森冷，“玄老，多虧有你的提醒，不然還真叫人鑽了空子。不過你剛剛喊錯輩分了，你的侄女可是我師父，下次別喊亂了哦。”
玄積辰極想抱住腦袋喊她一聲姑奶奶，輩分理得越清楚，叫紫霄宮的人看了就越是脫離不了幹係。這時就算是喊一聲祖師婆婆能將這幫人請出去，他也會毫不嫌累的叫出口。這碧榮二皇子在玄府被弄殘了身體，責任可得由他來擔一半。
院中除了獨孤夢還能勉強保持鎮定，其餘人等全都偏頭的偏頭，惡心的惡心。
那黃臉大漢現在猶如嗓中嚼黃連，一臉瘦黃的肌膚抖出道道褶子。然而衛隊之中亦隻有他還有些權力，不得不與碧吟霜交涉道，“姑娘且請放心，隻要你放了二殿下，我可以同意馬上撤離，阿那汗王也隨你處置。”
“不，”碧吟霜發出一聲短促的回答，輕巧的道，“我沒有要你們馬上離開，我是叫房頂上的弓箭手站到地上來。你，聽明白了嗎？”
黃臉大漢眼中晦暗不定，不敢賭這第二次。若叫翡雲翳的脖子上再多一道口子，回去之後就徹底沒法向碧榮王交代了。他大聲指揮道，“弓箭手穩步撤下圍牆，收好你們的弓。不要令這位小姐感到不滿。”
碧吟霜手裏，不成人形的翡雲翳瘋狂的用眼神示意，認為這絕對是一個錯誤決定，但他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哪有資格糾正這個錯誤。
牆上的弓弩手依次跳進院子裏，一隊沿著湖邊小徑走來，一隊集中靠在假山邊。黃臉大漢如浸過冰水的嗓音在對麵又響，“現在你該滿意了吧，可以把我們二殿下放開了！”
“放？就這表現，你有什麽資格命令我放！”碧吟霜全無收手的意思，麵色一狠，冷厲的道，“剛剛跳到院中的人，全是私闖民宅，統統給我排成一列，等候玄家主發落。”
“你！”黃臉大漢不禁喝問，“姑娘這是什麽意思？”
“沒多大意思，碧榮國的人跨境抓人，我是沒有權力管，但是跳進不屬於你們的玄家地盤，死了也是活該！”
說時遲那時快，放在地上的第四把誅邪劍瞬時飛起，一劍貫穿了沿湖的一排弓弩手，調過頭後，又將假山旁邊剩餘那一波人馬殺了個七零八落。等全部的人死光以後，第一具屍體才開始倒下，頓時整座院子中左躺一具屍，右臥一具屍，次序一點都不亂。
“哈哈哈，誅邪劍，名不虛傳。玄家主殺得好！”碧吟霜把責任推卸的一幹二淨，目光直指玄積辰。
無端被潑一身髒水的玄積辰，一個人孤立無緣的狀態下站在碧榮國一幹人馬中間，攤手道，“不……不是我動的手。”
那黃臉大漢眼中閃現一道紅光，誰也不信。
然後，那把殺人無數的誅邪劍就剛好飛回來掉在玄積辰手裏。他身為一個劍客的第一反應就是把劍接住，劍落到手心以後，這才叫糟。
那黃臉的看在眼裏，返身矚目倒地的十多具屍體，氣得雙眼發紅，戾氣在胸，叫到，“啊！青鏊人，得寸進尺！”一記“爆裂星殺”生生從他印堂裏出發，形成滾滾洪流，迅速掩埋了玄積辰。
空氣都變得溫熱了起來。玄積辰這時再要丟掉武器，真就是待死而已了，旋即回轉劍身，勉力向抗。
碧吟霜在隔了老遠的地方如同看戲一樣分析道，“居然會使星殺拳，看來這家夥在紫霄宮的地位不低呀。”
“星殺拳”是紫霄宮秘術，原理為將精神力壓縮到極致，再從眉縫釋放。通常要先天境以上的人在苦境中修煉一二十載才能有所成，倘若地位身份不夠，一般的紫霄宮弟子便是連進入苦境的機會都很少有。
玄積辰的武功與黃臉大漢相當，光是招架這記爆裂星殺就已有難度，哪裏有工夫出手解決手邊的眾多武士。他卻在這時仍有留手，急道，“兄台，有話好說。老夫隻是企望徐圖調解，絕沒有行凶殺人。剛剛那是誤會……”
黃臉大漢以一口暴喝打斷他的話，“呔！還敢狡辯，你手上的誅邪劍不就是你們玄家的？外人豈有可能拿到。”
“這這……這是誅邪劍？”做為玄家家主，玄積辰還真沒有見鎮宅的誅邪四劍，隻因玄家組訓有雲，誰也不能再談起這四把劍。
可是如今他手中所拿的這把，劍身最下部猩紅的“誅邪”二字任瞎子都看得到，怎麽也不能叫人認錯了。
這可是有苦難訴，玄積辰何時受過這等冤枉，氣結在胸，不抒不快，索性盡展玄山劍極，快速將局勢扭轉了過來。
“姐姐，我們幫不幫忙？”獨孤夢側近身來低問碧吟霜。
碧吟霜從容不迫的道，“幫，不過等一會兒再幫。玄家主手持誅邪寶劍，殺人不要太快，我們在此睜大了眼睛，多學幾招吧。”
隻見玄積辰手舞誅邪劍，白發白須在人群中恣意廝殺，竟是遊刃有餘的姿態。從劍柄傳到掌心的那股魔性，已叫他舍不得停止。
“三爺爺怎麽會這樣？”獨孤夢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劍，又回望玄積辰，眼中盡是疑惑。誅邪四劍雖是魔劍，但照她的感覺，應該沒有這麽強的魔性才對。
碧吟霜也將劍捏緊一些，了悟，“怪不得了，這四把劍當初是配合玄氏元血打造，隻有體內流著玄家血脈的人才能夠發揮出劍的最佳威力。當年長平戰場上，四個玄家人以四把劍縱橫沙場的傳說，無疑是真的。”
獨孤夢不忍看到過多殺戮，急道，“姐姐，快叫兩邊收手吧。這樣打下去，死的人太多了，玄三爺爺也會耗盡元血受累而死。”
碧吟霜將劍柄反握，脩然點頭，“好，那就幫他殺得快些！”
“不是啊。”獨孤夢斜身來阻碧吟霜，與她同拿一把劍說，“我們的主旨並不是要斬盡殺絕啊。”
“那是什麽？”碧吟霜目現銳色，沉聲道，“要救你身後的兩個，就要殺光對麵那一群。這是水火之選，你既選擇了水，就不要再想留著火，若想做個兩麵都討好的爛好人，死的第一個會是你。”
獨孤夢看了一地的屍體，不服氣的歎道，“我以為會有更好的辦法。可是現在，死的人比原來還多。”
“又有誰算得出原本該死多少人呢？”碧吟霜反問，“這是兩個民族間的仇恨，對錯不值得衡量。老天賜你一片仁心，不是叫你救所有人，我們救下該活著的人，就足夠了。”
“但是，剛剛被誅邪劍殺死的那一片……”
“不許再說。”碧吟霜喝止獨孤夢，沒好氣的向後叫到，“阿那汗，沒死的話就幫我們一起殺人吧，現在正是你報仇的時候。”
阿那汗從草垛中露個頭，低聲問到，“報什麽仇？”、
碧吟霜笑，“嗬！亡你國家，驅你族人，如果這都不算仇恨，那麽你們柔然是自取滅亡嗎？”
阿那汗被說得滿臉羞愧，泥丸子還有點血性，他怎還會無動於衷？見附近也沒什麽危險，一腳衝上前，卻是指著碧吟霜手裏那半殘不死的翡雲翳道，“對對，我先殺了這個人麵獸心的禍害。”
碧吟霜眉宇間現出一抹妖異的神采，求之不得的笑道，“那麽，敬等不恭。”她見阿那汗手中缺少兵器，又對李久鬱道，“李師姐，把你手中的劍借給你爹一用吧。”
李久鬱聽到，竟有所遲疑，眼角瞥見翡雲翳那張恐怖的臉，收劍猶豫起來，“爹，這人已經這幅模樣，我們沒有必要再補一刀了。”
“哦。”碧吟霜唯怕事情不成，代阿那汗數落她，“汗王，你女兒的心腸可就比你狠多了，她要吊著碧榮二皇子這半條命，讓他痛苦一生。”
李久鬱急忙解釋，“那倒不是，我隻是覺得他太可憐，下巴被割下來，一定很疼吧？”
阿那汗這時候忽然顯得英勇，意氣頻發的道，“女兒，你也知道他這樣活著生不如死。不如由爹來一劍結束他的生命，也算做點好事。”
碧吟霜在心中斥道：這家夥，裝的可真像個英雄。送你一個機會，瞧你做不做得成被人膜拜的烈士。
院子另一頭的黃臉大漢似有感受到翡雲翳的危機，頓時不與玄積辰糾纏，勢大力沉的一掌拍在土裏，身體暴躍回來，口中聒噪，“可惡的青鏊人，莫要動我二殿下！”
碧吟霜嘴角一翹，一手緊緊捏著翡雲翳，一手挽住阿那汗，向後退開三尺的同時媚聲鼓惑道，“不要管他。汗王仁義，就請替天行道吧。”
嘶！
翡雲翳帶血的一排牙齒似要向碧吟霜扣來，隻是沒有下頜骨，就像一隻張開嘴後再也合不上的懶蛤蟆，全憑舌頭使力。他如此劇烈的反抗，與剛剛迥然有異。
碧吟霜眼中似又確定了什麽，以口型跟他說：為時晚矣，謝你幫忙了。
而後，碧吟霜衣袖輕卷，正好將翡雲翳的胸膛挺給了鼓足勇氣的阿那汗。阿那汗挺劍一刺，取人性命易同反掌。
但是事與願違，情況在轉息之間有了改變。
誅邪劍正要刺入翡雲翳腹部的時候，突然間翡雲翳全身浮現出一種混銀之色，皮膚和頭發都像鏡子一樣反光。明明半把劍捅了進去，他卻好像完全沒事一樣。緊接著，響起阿那汗的一聲慘叫。
“爹！”事出突然，李久鬱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就看見誅邪劍匪夷所思的在阿那汗身體裏一穿而過。
阿那汗吐出兩口血，瞪著眼睛，也是莫名混亂的眼神。隨後一聲悶響，他再發不出聲音，連遺言都沒留下。
“這是怎麽回事？”碧吟霜嚇得一縮手，不再去碰翡雲翳。然而卻沒人看見她眼中那抹計謀得逞的光芒。
翡雲翳的身體有什麽問題嗎？並不是。也非碧吟霜做了手腳，而是這位二皇子的天賦神通在生死關頭起了作用。這是他們翡家人時常會自帶的一種保命神通，名為“決死反射”。
翡雲翳此番千算萬算，沒有算到碧吟霜早已看透了他最大的底牌。
反技神通：一種有違武學力法的天賦神通，可以轉移衝著自己而來力道和招式，反擊到對方身上去。但是這種技能發動的時機不由本人控製，有的是在受傷後被迫發出，還有的隻有在死亡來臨之際發動，將敵人施展到自己身上的致命一擊完全一模一樣的轉嫁回對手身上。由於反技神通隻在特定時刻有用，所以神通的擁有者大多會選擇將技能的秘密嚴防死守，不告訴任何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