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尋生路
孩子總是要養活的，高家二哥和五弟妹一家常常接濟，他們自己也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總不能總向他們張口吧。
沒有辦法，淑蘭只好回娘家問哥哥借點糧食。知道淑蘭這兩年近況不好，他們謝家這兄妹幾個都是捉襟見肘，誰也好不到哪裡去，但是血脈相連，自然是能幫一口是一口。有段時間不見面了，互相說了一下現在各自的生活情景，也都默然無語。
嫂子忽然說起鄰居家的女兒臘月要嫁到一個叫「河套」的地方，聽說那裡水草豐美，富裕安康，人人都能吃飽肚子。「現在，咱們這邊有好多養閨女的人家，都在想辦法把閨女嫁到那邊去，甚至還有人後來全家都過去的。說那邊土地肥沃，而且是和黃河水灌溉——不像咱們這兒是開天吃飯！你說，咱們怎麼就沒生在那個地方呢？」嫂子滿含羨慕卻又無奈的嘆氣。
聽話的淑蘭卻心中一動，晚上叫上嫂子到鄰居家串門。淑蘭一邊聊天恭喜她家女兒要辦喜事了，一邊說，聽嫂子說你家女兒可嫁了個好地方！嫂子都羨慕你家呢，等你家姑娘嫁過去后，也給我家侄女物色一戶好人家吧。鄰居聽到這樣的話自然很高興，一口應承「那是當然，如果真是那樣她們還好有個照應吶」，坐著聊了個把鐘頭，也打聽到了許多那邊的情況。
幾個女人也不覺感嘆，如今災害嚴重，只怕明年的日子更難了，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怕要餓死人了……
「誰說不是呢？你們情況還好些，不像我現在什麼也沒有了，都不知道該怎麼養活這兩個女兒了」淑蘭黯然神傷。
嫂子也不覺一起嘆氣「是呀，我們淑蘭以前……不說以前，就是現在，這日子也太難了些，可是現在咱們也一個個自身難保，連自己都活不好，就是要幫也幫不上大忙啊！也沒有辦法啊」。
鄰居嫂子也不覺同情嘆息，抬頭看著剛剛四十歲的淑蘭，雖然瘦削，但是依然透著秀雅風韻。忽然頭口而出「淑蘭，你有沒有想過再嫁呢？我知道這話我不該說，但是，畢竟孩子爹也去了兩年了多了，現在日子有這麼難，你一個人怎麼能養活兩個孩子……如果你再走一家是不是能有個人和你一起幫襯分擔呢？我這麼說你也別取心啊……」淑蘭聽她這麼一說，倒是真沒想到。她本來是想多了解些「河套」的消息，如果真像嫂子說的那麼好，那她也想到哪裡去謀生路，但一直不好開口。此刻鄰居大嫂這樣說，雖然突兀，但突然閃過一線火花。
「你是說，讓我也走一戶人家到河套去？」淑蘭顯出吃驚又難以置信的表情。
「對呀！對呀——你也可以到那邊再走一家，這樣兩個孩子一定可以養活，你也有個依靠啊！」鄰居嫂子為自己突然想到的好主意而得意，「淑蘭，你要有這個想法，等過段時間那邊來人了，我托他們幫你打問一下」。
「嫂子，謝謝你為我掛心，再走一家我沒想過，但是聽你一說我還真想帶著娃兒們去河套那邊討條生路。要是方便，下次那邊來人時，你幫我問一下，看能不能帶我過去看一看，只把我帶去就行，到了那邊我自謀生路，不給別人添麻煩。」
「一直聽說你和女婿感情好，也能理解你的想法，行我幫你問，咱們都是鄰居。這個忙我肯定幫你」看著曾經的謝家大小姐如今落得這樣的境地，鄰居嫂子也是感嘆。
本該是秋收的季節卻顆粒無收，人都要餓瘋了，家家想方設法的挖野菜找樹皮，很快野菜和樹皮也很難找到了，人們一個個都是面黃肌瘦，淑蘭更是瘦的一風倒。
一天鄰居捎來話說過兩天「河套」會來人，淑蘭如果真想過去看看，就做好準備，估計就是七八十來天的事。
淑蘭提前到大哥家，怕錯過了時間。
來的人是鄰居剛訂婚的婆家，來提前送聘禮。同行而來的還有另一位姓陶的五十多歲的男人，也帶著外甥來看媳婦。來的這幾天就在領居家落腳，鄰居嫂子自然和他聊起了淑蘭的情況，飯後還專程把淑蘭和大哥叫來和姓陶的男子坐著詳細了解情況。
男人見面說話只需要一袋煙，一袋煙抽完，兩個男人已經相熟的聊起大天，還十分投緣。不僅聊了那邊的情況，還攀談起遠親近故，聊到後來竟然有一點遠親淵源，論輩分大哥和淑蘭應該叫陶舅舅。大哥立刻讓淑蘭給舅舅敬茶，這門親也就正式的認下了。
大哥打聽了那邊情況，又說了淑蘭的情況到那邊會不會更好，到底該不該去。。沒想到還能有一個遠親照應，淑蘭到那邊也算有了一點依靠，大哥的心稍稍安穩了一點。
陶家舅舅坦誠相告，那邊的生活條件確實要好些，水好地好還能吃上飯。但是現在人口遷入管得嚴，一定要有接收的地方才能落戶分口糧，否則就得遣返回原籍。要想長久呆下……就淑蘭這情況，最好是找個人結婚……可是帶著兩個娃娃，這個年景怕不好找呀……。
剛剛點燃的希望的火苗，瞬間暗淡下來。
找人結婚？談何容易！又豈是幾天就能找到的，淑蘭已經不是十幾年前那個光芒四射、人人仰視、被提親的人踏破門檻的謝家大小姐了，如今的她雖然剛虛四十，可是這幾年人生的慘烈已經將她摧殘的芳華盡失，又帶著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哪裡去找一個能夠接收她們的單身男人吶！
幾個人都陷入沉默，和陶家舅舅一起來找媳婦的姓周的小夥子忽然開口：「人倒是有一個……不知行不行……我二嬸去年沒了，剩下我二叔一個人帶著我妹妹，我妹妹也小呢，家裡人還說給瞅個合適的人一起搭伴過日子……」
「還有這個事？那這是個好事呀，這不是正合適么？等我們回去你就帶上我去見你二叔，要是行這不是一舉兩得，你和你二叔都能辦喜事。」
這突來的轉機讓淑蘭和大哥突然湧起了失而復得的喜悅，像看見一根救命稻草趕忙牢牢抓在手裡。「能到河套活命就好，兩個娃不會餓死了！那邊是什麼樣的人並不那麼重要，目的就是有個接受的地方，能養活我們就好。」心下高興的什麼是的，大哥一看淑蘭表情，兩人互相交換一下眼神，大哥立刻拜託陶舅舅幫忙促進撮合此事。
當下商量后決定，這次就直接帶淑蘭過去，先在陶家舅舅家落腳，然後再著手下一步的事情。願望達成的有些太快，淑蘭有悲有喜。喜的是她們可以到一個能吃飽飯的地方，悲的是她要獨自帶著孩子背井離鄉去自謀生路了，未來的生活如何完全未知，只能交給命運安排。
臨行去和哥哥嫂子告別，哥哥坐在炕上低頭不語，想這謝家大院如今只剩這一個小側房姓謝，曾經的萬貫家財如今灰飛煙滅，兄妹幾個自顧不暇，爹娘最寵愛的妹妹連遭橫難，如今又要帶著兩個孩子背井離鄉去討生路，一時萬千悲苦湧上心頭，拉著妹妹的手剛一開口卻涕淚橫流，直惹的兄妹二人抱頭痛哭，嫂子也跟著泣不成聲……對於謝家，對於淑蘭這段本該風華正茂的人生真的太過慘烈。
末了把十二塊錢塞到淑蘭手裡「哥哥嫂子就這麼多錢了，你拿著買車票買點吃的吧。」
淑蘭揮別了生活了十幾年的家，背上簡單的行囊懷揣著對美好生活的嚮往，踏上去「河套」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