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媽媽來接你

  飽飽的睡了一個安心覺，精神恢復了許多。

  忍者腳疼，淑蘭依然和女人去水井挑水，把自己和孩子的衣服都洗乾淨晾曬好，看到女人在一旁幹活，就過去幫忙。

  女人在整理和晾曬蓯蓉和鎖陽。淑蘭知道蓯蓉和鎖陽是補養之物，但不知道原貌是什麼樣子，今天第一次見到，有已經發褐色晒乾的，有昨天剛剛才回來淺綠新鮮的。女人一邊整理一邊給淑蘭講講沙漠里的各種故事，自然也包括一些沙漠里生存的小知識，淑蘭都聽得認真，尤其記住了蓯蓉和鎖陽的樣子，這是沙漠里的人蔘，也許在接下來的路程中，她也可以去找蓯蓉來吃，所以她特意問了怎麼樣找蓯蓉，從容一般生長在什麼地方。女人也不隱瞞，大方的告訴了她。

  自然，女人也問了淑蘭為什麼進沙漠。淑蘭講了，女人唏噓。

  自然，女人更覺得她帶著孩子進沙漠不可行。

  夜裡淑蘭認真思考女人的話，她知道女人說的沒錯，她帶著三個孩子想走出沙漠實在太難了，沙漠比她想象的惡劣很多，後面的更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她不能帶著三個孩子一起送死，看這家的女人也很善良，能不能把孩子託付給她寄養一段時間，等她找到志廉工作的地方安頓好了再回來接？也許就半月二十天的事，至少孩子們不用跟著她受罪；再往壞處想，如果她真的走不出沙漠至少也能留孩子們的一條命……想好了，就從貼身的布兜里拿出一個銀鐲子戴在手上又拿出一把小銀勺子裝在兜里，就去找女人說話。

  女人一聽淑蘭的意思，連連搖手說不行，你這一去是生是死都不好說，多長時間也不好說，如果你把孩子一扔再不回來，我們哪裡養的了三個孩子！淑蘭說我只請求暫時把孩子寄養在你這兒，我一找到孩子爹工作的地方就回來接她們，我不會不要自己的孩子，她們都是我的心頭肉！……我也不會讓你們白照顧孩子，我這裡還有點首飾，如果你們同意就算作你們照顧孩子的酬勞。

  女人說這個我做不了主，我得和我男人商量。

  夜晚吃過飯，女人把淑蘭叫過去，男人坐在炕上抽旱煙。見淑蘭進來，就磕了煙斗放在桌子上，咳嗽一聲清了下嗓子：「三個孩子都留下我們吃不消也不敢留，但既然你說了我們也看你確實有難處，也想幫你一下，但我們只能留最小的一個，這女娃太小跟著你走進沙漠就是送命去，我們也不忍心，兩個大的我們實在留不了……你說萬一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這三個孩子我們怎麼辦嘛！」女人補充「但是孩子放下你也放心，我們吃什麼她就吃什麼，不會可憐了孩子。」

  話說到這份上，淑蘭也聽得明白，他們能留下最小的女兒就做了她回不來的打算……這樣也罷，如果她真的走不出沙漠，也給轉轉孩找了條活路。

  淑蘭說這樣我也感謝你們，但是孩子我只是暫時寄放在你們家並不是送給你們，等我找到孩子爹工作的地方就立刻回來接她，你們一定要帶好我的轉轉，保證我回來能接上她！說著從胳膊上褪下銀鑲嵌瑪瑙的手鐲遞給女人，這個鐲子是我結婚的陪嫁，純銀鑲嵌上好的瑪瑙值一些錢的，留給你們做照顧我轉轉的報酬。

  沒容女人推辭，淑蘭就轉身出了門。

  淑蘭打開包袱找出自己的一件藍色淡白花罩衫，動手剪成了一件小罩衫和一條小褲子，用邊角料做成兩條小背帶……又從被子里掏了一些棉花，厚厚的塞到衣服里，再一針一線細密的縫製，昏暗的燈光裏手被扎了一針又一針，疼的眼淚一點一滴的滲到衣服里。夜裡，把小女兒抱在懷裡，一遍遍的撫摸著她的小臉蛋、小腳丫、小胳膊小腿，想著這一去母女相隔兩處各自境遇未知，淑蘭不覺心酸悲苦，就想多停留一天和小女兒待在一起。

  終究是要走的，淑蘭把轉轉吃飯的洋瓷小碗和一把小銀勺子留給轉轉，在小勺上打了一個眼用繩子穿上，掛在轉轉脖子上，又拿出一顆梨給她吃：「我人兒乖，聽話，媽媽和姐姐先去找你爹爹，我人兒太小走不動，就在嬸嬸家，每天都能吃上好飯，也不用太陽曬……等找到你爹的地方媽媽就回來接你，然後你就又和姐姐們在一起了！我人兒乖乖聽嬸嬸的話……」轉轉高興的啃著梨聽著媽媽一個勁的抱著她念叨，並沒聽明白。等到淑蘭背起東西領上娉綾秀綾走時，她也急忙跟上，可是被嬸嬸抱住了「轉轉留下，轉轉不和媽媽走！」她驚得大叫媽媽媽媽！姐姐姐姐！用力掙脫了女人向前追去。

  淑蘭回身蹲下接住跑過來的女兒摟在懷裡，眼淚忍不住掉下來：媽媽現在把你帶到沙漠里你可能就活不了，你知道吧，我的乖寶兒，聽媽媽的話乖乖留在這兒，媽媽會回來接你的，媽媽找到你爹的單位就來接你，很快就回來，你乖乖等媽媽！！

  轉轉一個勁的往媽媽懷裡鑽，哭著叫「我不！我不——！！我要和媽媽在一起，我要媽媽！啊！啊！」淑蘭抱起女兒遞到女人手裡，轉身就走。

  轉轉蹦跳著腳大哭，拼著最大的力氣要掙脫那女人手臂，尖細的聲音一聲一聲像刀子一樣剌在淑蘭和兩個姐姐的心上，淑蘭哭的抖成一團，跌坐在地上，娉綾和秀綾也跑過去抱著她們親愛的小妹妹大哭，她們不知道這分開后什麼時候再能見到妹妹！淑蘭抱著他不到四歲的小女兒淚如雨下，一遍遍的說著我人兒聽話、我人兒聽話，媽會回來接你的，媽媽一定會回來接你的，你聽媽媽的話，媽媽不會留下你不管，只要找到你爹就回來找你，你好好聽嬸嬸的話，每天吃好飯等媽媽回來接你，要聽話、好好吃飯……聽話！

  心真的要碎掉了！疼的縮成一團，一直抽搐到胃！必須走了，為了女兒，她必須狠著心離開。淑蘭讓女人把轉轉往屋裡抱，然後背起包裹，拉起秀綾娉綾不回頭的向外面走去……身後傳來轉轉尖利、絕望、拼盡全力哭喊的的聲音。

  ……

  淑蘭不知道，這一去，她還能不能或者回來接女兒，更不知道，這一留，給了轉轉的又是怎樣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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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外音】

  多年後，當我問三姨（娉綾）這一段情節的時候，68歲的三姨講到此處頓時失聲，掩面哭泣——「我就不能講這一段，現在說起來我就心疼的、心揪的……你五姨哭的跳天縮地，聲音尖尖細細……哎呀……這情景還記得清清楚楚的……你說轉轉……可憐的就……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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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姥姥不知道，她再回來竟然沒有了轉轉，她的人生又經歷著另一種痛楚。上天從來都不慈悲，雪上加霜的事從不吝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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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我還會這樣相聚嗎？我們會不會，像風中轉蓬一樣，各自滾向渺茫，相忘於人生的荒漠。

  ——龍應台《目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