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第六章 點人燈（七）逐日窮無涯1
黑影單膝跪地，低聲喚道：」少宮主！」
是梵音。
梵音似有要事相稟，但顧忌著百里清眸也在，遲遲沒有開口。
晏安歌同他到了山頭另一處，低低說著什麼，不多時，兩人折返。
晏安歌撫了撫百里清眸的鬢髮，柔聲道：「清眸，雎鳩那邊的事情，我還要去處理一下，你和小鹿就好好獃在倉央。」頓了一下他又道：「假若三天後我未歸，你便同小鹿一起回章尾去，梵音會安排好一切。」
百里清眸眉間稍有郁色，但輕輕淺淺，還未被人發覺便轉瞬即逝，她起唇，似乎還想問點什麼，但見兩人急著下山，便沒有在此時此刻多言語什麼。
夜深了，倉央外頭的燈火璀璨，在宮裡拉出一條條金色的細線。
偏院的門被推開，那隻手卻是一怔，停握在了門環上。
從門縫兒往裡頭瞅去，晏安歌長身玉立，正背對著門，雙手環住了什麼東西。
我想要繼續推門進去，百里清眸的身體卻是一動不動。
「唔……」
一聲輕吟，晏安歌的背上也緩緩環上一雙廣袖，那袖遮住手腕，只堪堪露出指尖，那是.……那是女人的衣物！
我感覺百里清眸握著門環的手緊了緊。
「這.……晏安歌怎麼會在偏堂里抱女的呢？？！這這這，這怎麼可以！快進去……進去看個究竟！！！」我心低低催促。
可是百里清眸和我完全不是一個脾氣，她捏了下拳，居然轉身走了。
我心下「嗐」了一聲，心裡亂得很，想到小西貝和晏安歌絲絲縷縷的關係，也不知該是憂還是愁。
門外的婢女瑟瑟的，似是被冷風吹得冷了。
百里清眸開口：「方才，有誰來過偏堂么？」
婢子咬唇，伏低道：「回姑娘，沒有的……」
百里清眸道：「不用瞞我，我不會說什麼的。」
婢子斟酌了片刻，還是道：「是……是芫荽姑娘，她找到了這裡，少宮主說.……既然已經成親了，不論是真是假，面子上還是要敷衍地過去的.……」
我心下啐道：「面子上？哪裡來的面子上？西南偏院無外人，偏院里的偏房更是生人勿近，顧誰的面子，敷衍的誰？私密空間裡頭摟摟抱抱，這可真是……成何體統！」
不知是不是潛意識裡已經將小西貝和晏安歌全數融為一體，我有些急躁，「趕緊趕緊！回去捉人！」我腦子裡不停蹦出這個想法，可是百里清眸卻只道一聲：「好。」
「這也能忍？」我嘆息，她同我的性子，還真是一等一的不一樣。
但更可氣的是，她居然……生生在自己屋裡等了許久，就連一點點的氣惱或急躁都沒有，只一味地坐在窗前喝冷茶。
「嘖，真沉得住氣。」我咂舌。
等到她五六杯水下肚，將我胃裡灌得滿滿晃晃，只想要尿尿的時候，偏廳的門「吱呀」一聲響了，一個女人的聲影閃了出來，捂著臉，嬌嬌媚媚地離去。
這時，百里才帶著我緩緩起身，施施然向外走去，靜悄悄走向方才晏安歌與人風光旖旎的偏堂。
「姑奶奶，我知道捉人重要，但你既然都等了如此久了，不介意稍微再晚那麼一小會兒？先如個廁，行不行？」我肚子撐得難受，只想她先解決下生理需求。
但她顯然沒聽到我的訴求，溫柔地、不緊不慢地、不慌不忙地來到了偏堂。
「好吧好吧，你的身子你老大！就先解決掉你的心裡需求，再解決生理需求！」
我以為她急於質問，遂推門而入，憋尿而立，和她一起對上了晏安歌的雙眸。
「來了。」晏安歌道。他那一雙淺色的瞳還是那樣好看，印著燭火微光，裡頭倒映深深淺淺無數枝葉橫陳的桃花。
「加油！捍衛自己的主權！」
我捏緊小拳頭，心裡默默吶喊，虛無地眨了眨眼，算是提醒自己不要陷進那灘桃花春水，有點小憂傷同時又有點兒小期待地等著百里清眸接下來的動作。
然後，我就見百里清眸望著他，思忖片刻后開口：「聽說鬼火由無數冤魂怨靈煉製而成，強大而煞氣極重，你要如何應對？」
「？」
耶？這是問的什麼話？不問方才芫荽來過？不問他為何同人家摟摟抱抱？不先應該進行「殘暴地」質問么？這.……百里清眸的心也太大了吧？
思索未完，這廂晏安歌也像渾然不知自己被「捉姦在床」，沒事人兒一樣，笑著回答：「這天下萬物，萬物都有其剋星。」
他抬手，那把隱去了外形卻一直負在他肩背的日安琴顯現了出來，他接著道：「一物降一物，我以日安為弓，琴弦為箭，定能將那九隻鬼火一一降住！」
百里清眸抬頭，看見窗外的月，十六的月比昨日更加圓潤了，飽滿可愛，像一塊橙黃透明的玉石，微微的月光灑在九根琴弦上，發出綺麗的光澤。
她五指撫上日安，垂下的眸色斂在睫毛陰影里，看不清神色：「這原本的玳瑁琴弦，是為救我而斷，那是哥哥的寶貝，這麼多年了，也沒有再尋得一副能與之媲美的琴弦，哥哥不若將這日安琴交予我，我替哥哥換一副上好琴弦。」
「心兒哪裡有琴弦可供更換？」晏安歌道。
百里清眸道：「章尾有琴弦，孕育天地靈氣而生，凝冰結霜，正好對付炎炙的鬼火。哥哥等我一夜，明早，明早出征前，我會將日安給哥哥的。」
她抿了抿唇，似乎還想要再說什麼，最後什麼也沒有說出口，一頭撲入他懷裡，緊緊地抱住。
晏安歌顯然沒料到會有這突如其來的一抱，手懸在空中半晌，終於，覆又落在她的背上，輕輕地拍了拍。
而我還想著方才這隻手也拍過芫荽的背，正覺得硌得慌，又聽百里清眸低低道：「哥哥，芫荽姑娘她.……」
果然，還是問出來了。
停在背上的手滯了一下，晏安歌緩聲道：「怎麼……」
百里清眸道：「哥哥是不是對芫荽姑娘也心生憐憫了，就如當初對心兒這樣。」
晏安歌柔聲笑：「怎麼會，芫荽跟幽冥地府有糾纏不清的關係，我還不知她的底細，怎麼會輕易憐憫她呢.……」
百里道：「可是哥哥當初也不知道我的底細，還是把我救回來了。」
晏安歌道：「你不一樣的。」言罷又在她背上拍了拍，頓道：「你……是不是看到什麼了？」
百里在他懷裡搖了搖頭，我感覺眼眶有什麼東西酸澀，卻是被生生逼退回去，化作一句輕輕地：「早些回來。」
這可真是，百里清眸和晏安歌，為什麼同故事裡講的都不一樣，故事裡的晏少宮主，只願一生一世一雙人，從來不近其他女色；百里清眸的脾氣，就算好，也斷不會如此隱忍。
我嘆氣，但願，小西貝和晏安歌，真的不要是同一人罷。
我不知道從瘃瘀山頭下來，回到偏院的百里清眸在想些什麼，我除了思想同她不一致外，眼耳鼻舌身意、色香身味觸法，皆是與她同感。
她一個人去了偏院的偏殿，在自己反鎖在廂房中，提筆給小鹿留了封信，道她要連夜回去一趟章尾。
擱筆后的她卻沒有收拾包袱，而是焚香沐浴。
氤氳的水汽瀰漫開來，沖得人周身有融融暖意，白霧白汽里，我只知道百里清眸點中了自己聽宮、中極、天樞幾處穴位，然後緩緩滑入水中，我的身體傳來一陣酥麻后，就漸漸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