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第三章 行路難（一）沉夜城夜市2
我們一路向南，吃吃喝喝，打打鬧鬧倒也相安無事，轉眼就到了疆土與海域的交接地帶。眼看著南海近在眼前，便有一種勝利在望的感覺。
於是我倆打算在這邊城之中稍作停頓、順便補給點口糧，畢竟過了這座城就人煙罕跡了，前面是一望無垠的大海，之後更是一片傳聞中只去不回的可怕領域。
拋開之後可能會遇到那些恐怖不說，這座邊境小城倒是挺讓我驚奇的，我立馬拋開將會面臨的糟心境遇，先安下心來仔細遊覽一番。
這城名喚作沉夜城，是相距南海不遠的一座邊境小城，佔地面積不大，但城中風格樣貌和風俗習慣卻令人耳目一新。
城內建築不甚規矩，乍眼一看，各處房屋疏散凌亂、風格不一，但細細瞧下來，或檐角瓦片用心雕花，或窗欞門宇仔細上色，甚至有些小戶雖屋體陳舊，牆體上還有些裂痕，但卻被屋主別具匠心地沿著裂縫勾勒出紅梅白雪，竟頗有些鬧市取靜的味道。
而城中的時辰也彷彿與別處不同，一日二十四時，日頭總是懶於露面。過了辰時那日頭方才慢悠悠地出來，哪料不及未時那金輝便急急撤走了，也就是說，一天之中亮著的時候，滿打滿算不過六個時辰。
但這城中的居民彷彿也沒有什麼不適應，民風開放、自在瀟洒又樂於生活。白晝不長便想辦法延長，於是沉夜城的夜生活便開始得尤其的早。
沉夜城夜不沉。
我和南澄在這倒是樂得新奇，在山中被關得久了，這樣燈火輝煌的夜市最是吸引我們。
這日，未時一過，天就乍然黑了，一天悄然無聲的沉夜城便開始熱鬧起來。
不多時，街上攤鋪林立、商販畢至，各處燈火通明、流光溢彩，不啻於長安城中大型廟會，熱鬧極了。
我和南澄很是興奮，急沖沖地出了客棧，跑進一片暖央的正街集市。
沉夜城在夜色中沐著微微海風，兩側的攤檔支起五色篷布，點著的羊皮紙燈在暮色中連綴起來，形成兩條暈著璀璨光芒的金線，擁滿了這條街道。
小販高聲叫賣，行人置身其中，或與其討價還價，或借光比對物品；三五黃口小兒邊跑邊笑，手中各色吃食滴溜溜滾了一地。
「南澄、南澄！我想吃這個！」
「南澄！那個是什麼呀…」
「誒！還有這邊…」
我被眼前五彩繽紛的小食繞的眼花繚亂，這邊城的夜市，想不到不僅熱鬧，稀罕的美食還尤其的多。
放眼望去，當街有：饊子、粉羹、煎白腸；干脯、爊肉、皂兒糕；炒麻面、油酥餅兒、芥辣瓜旋兒；丁香餛飩、鱔魚包子、夏月凍魚頭……
我的饞蟲立刻被勾起，南澄嘴邊也早已飛流直下三千尺。於是我們挨著街邊，一陣殘風掃落葉，將各個攤位吃了個滴水不漏片甲不留。
約摸兩個時辰后，我倆摸著滾圓的肚皮癱倒在街邊。
我打著嗝兒艱難地問南澄：
「要不要……再來一碗砂糖綠豆？」
南澄看起來食慾已經消退大半，挺著肚皮擺了擺手，卻突然疑神疑鬼地問道：
「方才，你有沒有覺得什麼人老是跟著我們？」
「跟著我們？這大街上來來往往儘是人，吃喝玩樂都來不及，誰會稀罕跟著我們？」
「可是，我總覺得身後有人…」
「傻澄，那是你吃多了撐出來的幻覺罷？我倆要錢沒錢，何況穿得也如此不甚張揚！」
我懶懶喝了一口手中的桂香酸梅湯，五感頓時被酸味沖開，咂咂嘴，抖了個激靈。
「錢的確沒多少…」
南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忽然大驚：
「可是有色啊！」
我一口酸梅汁噴到他臉上，半晌又很不好意思地伸手幫他抹乾凈：
「對不住啊！讓你這細皮嫩肉的好色相跟著我出來，受到了威脅…」，說完還是沒忍住笑。
南澄翻出不達標的死魚眼，氣鼓鼓地不再理我。
這時街邊傳來走販叫賣的聲音，為了跟我家南大公子賠禮，我趕忙拽他的袍袖，高聲道：
「哎！南澄！你看那是什麼？有你最喜歡的糖荔枝哎！我去幫你買！」
說罷我便從袖中掏出兩錢碎銀，朝那小販走去。
「老闆，給我來一份糖荔枝！」
我和身邊一位粗曠的聲音幾乎同時說道。
小販看了看一邊膀大腰圓的壯漢，又眄了一眼身量不及此人三分之一的我，果斷地對我賠笑道:
「喲！小公子你看，真不巧！這最後一份已先被這位客官買走了！」
我望了望身邊五大三粗的男大漢，他橫眉一豎，滿臉一副「怎樣？想和老子搶啊？」的挑釁的神色。
得得，我個兒小眉毛還沒你粗，不和你搶。
我聳聳肩，作罷轉身。
只是還沒等我走回到南澄面前，就聽見身後有人追著我喊：
「小公子、小公子…」聲如斷氣。
我疑惑地轉過頭，才見方才那小販捧著個草紙袋，氣喘吁吁地朝我趕來：
「哎喲～我說小公子，你腿腳也利索得緊啊，讓我這一通好趕…」
「你這是…？」我滿臉疑惑地看著他。
「喏，你的糖荔枝！」他將手中的草紙袋遞給我。
「這……不是賣光了嗎？」
「剛才是小的弄錯了，這最後一份明明是小公子您先要的！」他滿臉堆笑將紙袋雙手奉上。
「老闆，沒關係的。我知道那位大爺不好惹，我能理解…」
我努了努嘴，示意是剛剛那位滿臉橫肉的大個子誠心跟我搶這最後一份，老闆為了不惹麻煩將糖荔枝賣給他也是情有可原，不用放在心上。
「啊不！這本該就是小公子你的嘛！」
說罷他將紙袋往我手上一塞，掉頭就走。
「哎～錢！老闆，我還沒給錢哪！」
「不用啦，您慢用～～」
小販一溜煙兒跑了，聲音飄散在風中，只留下我站在街頭，一臉錯愕…
這時候，南澄腆著肚子慢步踱到我身邊：
「喂！你愣在這兒幹啥呢？」
「不知道啊！方才這個賣東西的夠奇怪的…」
說罷我將紙袋往南澄懷裡一塞：「喏！你的糖荔枝！」
這邊城風俗古怪人也古怪，不過除此之外，我們這一晚上還是玩得很盡興的，直到亥時兩人哈欠連天，方才戀戀不捨地鑽回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