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章二人見對面坡上是一位少婦
十二月事變時,劉達飆游擊隊接到區上命令,跟全縣的三個區的全部武裝力量集中在一區所在地崇賢一帶改編為一個營,號稱「太行子弟兵」,營長黃根昌,教導員車敏,特派員李辛昌。
劉達飆游擊隊編為一連。為了保存這一支有生力量,隊伍離開壺關到平順縣整訓。劉達飆隱蔽在料陽附近主要保持隊伍跟組織的聯絡。
過罷元宵節,縣委決定將全縣的零散武裝集中起來,在崇賢村一帶組建「壺關縣武裝工作隊」,簡稱「武工隊」。負責這次的具體任務就落在了王強和劉達飆的肩上。
除了「太行子弟兵」是區里有組織的武裝力量外,其餘的武裝都是各個村裡的武委會主任和民兵隊長。十二月事變后,各個村裡的武裝幹部都不再露頭了,即使面對面也相互不認得。
吳樹修了解他們固村那一帶的情況,跟洛縣長正說的起勁,王強跟秦德彪走了進來。許書記和戴部長是剛來的,對具體情況一概不知,也只有靠他們這些本地人了。
吳樹修笑道:「戴部長不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嗎,跟我們的劉達飆還是親戚。」
「那也不如他們,走了這幾年,啥也摸不著。」戴冰之道。
「眼前是有了組織,但沒有一兵一卒,我們這光桿司令恐怕連飯也吃不上,還談什麼鬥爭呢」。洛洪章似乎是自言自語,於是問王強他們:「你們有了計劃了沒有?」
「有了。」王強道。
劉達飆笑了笑沒吱聲,心裡說:有個屁,剛剛還發愁沒個譜呢。不過固村的那些骨幹他們是胸有成竹的了。
「笑什麼,是還沒有計劃?」洛洪章看著劉達飆。
「有了,洛縣長,我們保證完成任務」。劉達飆一本正經起來,敬了個軍禮。
吳樹修知道他們的心思,眼時下主要就是個開始,只要有了目標,聯上線就不成問題了。
他從衣服兜里掏出來一張紙條交給王前道:「還是先從固村那一帶開始吧,現在敵偽特務遍地都是,弄不好,接不出一個瓜再連瓜秧一塊摟了。」
王強看看紙條,拍拍劉達飆的肩膀:「老哥,我們這就出發吧,領導們還等著我們的隊伍呢」。
秦德彪跟著王強出來,忍不住問吳樹修給他那張紙條上寫著上什麼。
王強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劉達飆道:「虧你識了幾個字,論打槍你得排我後面了。」
王強道:「沒看見領導要我們兩個去?其中就是這麼個意思。」
「能文能武?」劉達飆脫口而出。
王強點點頭。
他們二人從五龍山小路斜插過固村徑直到了橋頭村。
劉達飆不知道王強到底要到哪裡,出去橋頭往西南就是三區黃山,往東是四區瓜掌,橋頭是個傳播信息的地方,這裡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有共產黨八路軍,有國民黨探子,有特務漢奸,還有警備隊的。
劉達飆終於明白了王強的意圖了,原來他要在這個地方打探消息。
新正臘月,村裡連個過年的氣氛都沒有,零零星星在街上竄跑著幾個十來歲的孩子,圪聯里的碾子上也是一些上了年紀的。
這年頭,村上的年輕人當兵的當兵,出外打忙工的打忙工,不到年三十,家裡的炕火是燒不熱的。
他們二個扮著冬季收皮貨的商人,王強兩隻耳朵上扎著兔毛耳圈,肩上搭著一疊兔子皮,就算是個招牌,秦德彪頭上帶著一頂灰色的氈帽,看上去比王強老相許多。
村上忽然來了這麼兩個陌生人,那些玩耍的孩子們就好奇地跟在他們後頭。
「收毛皮了——嗨。」
他們挨家挨戶沖著大門不時地喊一聲,後面聚集了那一溜孩子跟在後面也學著喊叫。
其實,王強本意是在尋找申掌柱的家門,不這樣挨家挨戶叫喊那麼幾聲,怕引起特務漢奸的懷疑,現在還不比一個月前的時候,一個月前只是鬼子的特務和漢奸,現在又增加了國民黨特務。
國民黨特務可比鬼子的漢奸特務厲害的多,因為他們都是徹頭徹尾的本地人,掌握的情況又多,知道共產黨的底細,危險最大。
十二月事變前,就是他介紹申掌柱參加區武裝的,如今申掌柱雖然隨太行子弟兵去了平順,但是他來過他家不止一次,對他家裡的人都熟悉。
忽然總爺從村南老槐樹下沖他們迎了過來,手裡拄著拐杖,走近了又舉起拐杖沖著後面跟著的孩童做出一副欲打他們的樣子,嘴裡不住地罵道:「小孬種,沒個禮數,老跟在大人後面。」
孩童們看看他,也沒個害怕的,該學還學,有的就給他扮個鬼臉。
王強認識這個總爺,是橋頭村有名頭的鄉紳,聽說窮人要分他的地,對共產黨頗有成見,還一直暗中跟縣城的「四大天王」有來往,不過他老奸巨猾,從不跟共產黨明著作對。
忽然王強心裡「咯噔!」了一下,心想:我認識他,他認識我嗎,要是認識我可就糟了,去誰家都會給誰家帶來麻煩。
正在躊躇,只聽後面有人喊:「收皮貨的!」
二人扭頭看,見對面坡上是一位少婦,頭上扎條圍巾,手裡拿著一把雞毛撣子,像是正收拾家的樣子,個頭不高,卻長得很俊。
「鼠皮收不收?」那少婦又喊。
「看看貨再定,怎不收。」王強道。二人沖總爺回個禮,朝少婦走去。
總爺也沒說什麼,只是從眼縫裡透出一絲驚詫,這一個細節到讓劉達飆發現了,他禁不住顫了一下。
二人到了坡上隨少婦進了她的院落,邊走便聽少婦問這問那,一會問問他們是從哪來的,一會問問他們是不是本地人,轉來轉去就是不打算找到什麼皮毛。
劉達飆聯繫到剛才總爺那個眼神,覺得情況不大對勁,便沖王強說道:「要不讓人家小媳婦找到貨集中到一處,我們轉轉再過來取,不要耽擱時間。」
王強也覺得不對勁,隨即附和道:「那就讓人家找找吧,咱再去轉轉。」
話音未落,那少婦從裡屋出來,手裡空空的,她沖著王強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認得你,你經常來找申保順他們。」
王強一怔,馬上就冷靜下來,說道:「哪能不認識,三八六九來收皮。」
少婦道:「也不用糊弄我了,直接說罷,你們來找誰,我告訴你們,剛才那總爺怕是去召集人了。」
「哦,也不找誰,就是想看看申相公在不在村上。」王強知道再找什麼借口也沒多大意思了,看來這少婦一定是知道點什麼,便直接問道。
「在蔭城那個申相公申斗金?」少婦問。
「嗯」。
「他是來回跑的,前日還在村上住了一晚上,夜來(昨天)走的。」少婦正說間,忽然從窗戶看見南面槐樹底上來了幾個人,便揣一下劉達飆:「你們快走吧,他們來了。」
二人順少婦指著的遠處看,果真上來幾個人,急急蹡蹡的。不容分說便朝門外走去。
少婦扯一把王強:「趕不及了,扒牆走吧。」說著指指北面那個院牆,不很高。
二人來不及跟少婦說話,急忙扒院牆出去,牆外一片空野,順一條小路往西北就是西堡水庫。
二人一股勁跑到了西堡村西山腳,看看四周沒有什麼異常,便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渾身就像散了架。
「真掃興,被一個小媳婦指揮的團團轉。」劉達飆說道,然後看看哧哧呼呼的王強:「你也是,不就找一個相公嗎,還什麼『收毛皮——嗨!』」
王強笑道:「我這不是第一次做生意嗎,練練。」然後又道:「這個小媳婦還就是眼熟,就是想不起來在那裡見過。」
「哎,人家救了咱,也沒有說聲謝謝,就像個逃兵,見了鬼子我都沒有眨過眼睛」。
「這跟鬼子可不一樣,要是鬼子,我們就跟他們拼個你死我活,都是老百姓,興許有的是受了矇騙的,弄不好就會傷及無辜。」
這時日頭已快到頭頂了,王前強得肚子里咕嚕嚕亂叫,摸摸身上,才知道剛才扒牆時把乾糧袋給弄丟了。這裡離蔭城少說也還有二十多里山路,恐怕走不到黃山就給餓的趴下了。
「黃山區干隊不是駐紮在油坊河村的嗎,要不我們就到那裡碰碰運氣。」劉達飆也覺得肚子餓了。「這裡離油坊河也只有里把二里地,再說去蔭城也不背路。」
「你是說碰碰運氣完成完成我們的任務?」王強問道。
「就碰碰我們的熟人填一填肚子也行呀。」劉達飆笑道。
說著他們不約而同地朝對面油坊河村而去。
日寇佔領府城的時候,東在壺關縣城設立紅部,四周建有據點,八路軍游擊隊就撤退到東山游風約一帶打游擊。南在韓川腦、蔭城設有據點,黃山一帶的民兵游擊隊就退居在油坊河以東,跟晉庄、固村、大井各根據地相互接應。十二月事變后,各區的主要抗日骨幹成員都隱蔽起來。
這也是他們為什麼要到油坊河碰碰運氣的原因。
油坊河是一個小村,分南北岸,南面是一片平川地,北面是民居房,中間一條深溝,是一個打伏擊的好地方,黃山區干隊就選在這個地方做為根據地駐紮。
到了油坊河,為了安全,他們不再以收毛皮的身份了,萬一在橋頭的那些特務撞見就露餡了,索性就啥也不扮了,遇到特務漢奸他們相互都不認得,劉達飆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了,他才不怕那些特務漢奸們。
快走到油坊河,老遠就見村外草皮坡有兩個羊倌在放羊,足足有三十多隻,放羊的一老一少,老的看來是老領,他們身上都裹著羊皮襖,頭戴風帽,分東西坐在土垛上,一條羊狗卧在一邊正沖他們看,頃刻間就「汪——汪!」朝他們叫起來。
王強見狀就沒再往前走,劉達飆在前面低著頭儘管走路,根本就沒搭理那狗叫,那狗見到劉達飆也根本沒把它當回事的樣子,霍地站起來一邊叫一邊沖著他撲過來。
秦德彪停下腳步,朝地上彎一下腰,只見那狗倒退一步,四蹄抱將起來,一副「開戰」的架勢。
王強在後面沖他連喊了幾聲,他都沒搭理。